奇怪的男人
奇怪的男人
隔著一條狹窄的門縫與街對面佇立的奇怪男子對峙。大燈開關(guān)就在左手邊不遠處,鄂毓卻緊張到不敢去開,視線絲毫不敢移開,仿佛不盯著,下一秒這個男人就會做出什么異于常人的行為。 夜靜謐得聽不到蟬鳴?;蛟S是心臟在胸腔中咚咚的轟鳴早已掩蓋了一切雜音。 他清晰地記得,這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古怪的男人。 那時候他還在讀高三。因為巨大的升學(xué)壓力,有一陣子他特別喪,一待在學(xué)校上晚自習(xí)就心慌氣短、無法集中。mama找了班主任老師說明情況,老師特批他回家上晚自習(xí)。于是,每晚八點半,落日金燦燦的余暉消散殆盡,校門口準(zhǔn)時就會出現(xiàn)一個背著書包的身影,踏著星辰而歸。 那剛好是一個沒有月光和星星的晚上,鄂毓背著書包從學(xué)校正門旁邊的一個小門出入,跟保安大叔打招呼請他幫忙開門,一來二去,保安大叔都認識這他了。從門口出來,要步行幾分鐘去校門前的居民樓樓下取自行車。他沒走幾步就感覺身后有腳步聲,以及自行車滑行時鏈條發(fā)出的聲音。開始他沒當(dāng)回事。直到他走到自己的車前開鎖,那聲音戛然而止。他回頭想看看對方是不是在停車或者朝著別的方向離開了,卻如此恰巧地和背后五六米處那個靜止的扶著自行車的男子四目相對。那男子就是穿著這身一模一樣的米白或者米黃色的長風(fēng)衣。鄂毓機敏地將目光移開。他把自己的車從眾多車中抬出來,跨坐而上,巴不得趕緊離開。 也正是這時候,背后的自行車鎖鏈咔噠咔噠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在安靜的小巷中那么明顯,說不出的詭異。他迅速在大腦里搜羅了一番剛才目睹的那張臉,那五官,根本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還是說對方認識他,而他不認識對方?可是,剛才兩人目光相接的時刻,那個男人也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正常人驚喜的或者渴望讓對方認出自己的樣子,比如微微蹙眉,回應(yīng)一個善意的微笑。都沒有!而是面無表情,特別是死一般的慘白,令人心有余悸。 他開始胡思亂想。想會不會是拐賣人口的販子,專挑他這樣涉世未深的高中生賣去山里,這種事情他也是聽說過的。然后,又想到會不會是鬼打墻,遇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吧? 鄂毓嚇得不輕,加快了速度往家的方向趕去,卻聽到背后咔噠咔噠的聲音也隨之提高了頻率。 如果他這么回家,不是輕易暴露了自己的家庭住址嗎?如果對方真是個罪犯,那豈不是要連累mama?于是,鄂毓在出了校門口的巷子后,改道繞到了繁華的大馬路,朝著市中心的百貨大廈飛奔而去。他卯足了勁踩腳踏板,屁股都脫離了坐凳,差一點撞上前方一輛行駛中的電動車。 惹得電動車駕駛員大罵:小子!會看不看路! 在這一頓玩命的飆車之后,終于,背后咔噠咔噠的聲響已經(jīng)淹沒在車水馬龍的喧鬧中。不多久,鄂毓停在商場門口,氣喘吁吁,慌亂地回頭四處張望,那個穿風(fēng)衣的男人已經(jīng)沒了蹤影。 之后,他變得更加謹(jǐn)慎小心,有時候是mama來接,有時候和住得近的同學(xué)結(jié)伴回家。雖然,有那么幾次,在他落單的情況下,隱約感覺身后有人推著自行車,但是再沒有直接與奇怪的男人打照面的情況。所以,他漸漸淡忘了這件事。 時隔差不多9、10年,他再次看到那個男人,確認無誤對方就是穿著同一件風(fēng)衣,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所以他確信對方就是來找他的! 不知過了多久,窄巷口傳來一陣不和諧的跑車的轟鳴聲,接著,一束強光把整條街打得通明。鄂毓眼前一晃,再定睛看,那個奇怪的男人竟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蹤影!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車已經(jīng)停在他們店門口,駕駛座上下來一個高個的人影,人影朝著店鋪這邊走來,手里接著電話,媽,您說是哪家店?桂芬小吃?對,我看到了,好像是閉店了,可能他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了,我沿途找一找,您別著急...... 鄂毓聽到那是南和謙的聲音,鼓起勇氣開鎖開門,才發(fā)現(xiàn)手心濕透了。 十分鐘后,南和謙坐在小店里,他這身高站在低矮的屋檐下太憋屈,蜷縮著坐小板凳更是有點滑稽。鄂毓從工作臺后門出來,穿著個花圍裙,端著碗現(xiàn)煮牛rou面過來,燙燙!他嘴里說,碗一上桌,快速縮回燙紅了的手指。 小心點!南和謙對著那碗面,內(nèi)心可謂百感交集,表情卻平靜如水,你的意思是剛才有個穿風(fēng)衣的奇怪男人跟蹤你?會不會是記者? 鄂毓:沒見過那樣的記者,不拍照,也不采訪。你確定沒看見那個人?站在街對面怪瘆人的! 南和謙搖搖頭,燈太暗了,街太窄,我光顧著關(guān)注道路了,沒仔細看。會不會是什么遠房親戚?朋友? 我覺得我高中時候見過那個人,也是在學(xué)校附近跟著我,那人年齡和我媽差不多。但我沒有印象!鄂毓想破了腦袋也回憶不起這張臉孔。 南和謙放下了筷子,提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會不會是那個人?他當(dāng)然對他媳婦兒的家事有所耳聞,只是,阿毓只有一兩次談起父親。即使他好奇,平時也不敢主動問。 鄂毓一下子心領(lǐng)神會南和謙說的那個人是指自己爸爸,可他沒多想就否定了:感覺不太像。雖然,我只有很小的時候和他相處過幾次,但是我覺得跟蹤我的男人相貌平庸了一點。 他并非沒有考慮這種可能性。但在他零星的兒時回憶中,爸爸的確是別人口中描述的非常帥氣的男人,酷似彭冠英。mama也常常掛在嘴邊:當(dāng)年要不是看上你爸爸腿特別長,像芭蕾舞演員一樣的比例,我也不可能嫁給他,就是希望你遺傳他的長腿。 一個拋妻棄子的男人,當(dāng)時嫌棄糟糠妻沒有野花香,連帶著糟糠的孩子也是棄之如敝屣。他可能沒有想到他之所以過得如此瀟灑,全依仗妻子勤儉持家,毫無怨言地照顧家人。外面的女人哪有這個蠢女人死心塌地?再婚的兒子也是新妻帶來的,新妻嫌他沒本事賺錢,又離婚收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個男人老了,沒有了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這時候,他想認回那個被拋棄了二十多年的女兒也不足為奇。 家里沒有什么老照片嗎?我們可以回去確認。南和謙建議。 沒有。鄂毓回答得斬釘截鐵,我從小就翻過相冊了,他們結(jié)婚時候的照片上,那個人的頭都被剪掉了!沒有一張是完整的。 南和謙聽得毛骨悚然,就算他恨一個人,也沒有到要把全部的共同回憶都抹掉,這是懷著多大的怨恨啊!他嘆了口氣:我都來了,你去哪里我都陪著你,不會讓你落單的!下次要是再看到,我肯定找他問個清楚! 鄂毓仿佛是突然意識到他們還在吵架冷戰(zhàn)鬧分手。他恢復(fù)了一副冷臉,回道:不用了,你還是趕快回去吧。有什么剩下的手續(xù)就讓律師直接聯(lián)系我。 不是吧?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為什么來嗎! 不知道。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蟲!鄂毓偷偷地躲在工作臺后面笑,看對方像是個討糖吃卻不得的小孩子。凌晨的鐘聲一敲響,南和謙就正式滿26周歲。他卻偏要裝作毫不在意。碗端過來,我刷完就可以關(guān)店了! 壽星嘟著嘴,乖乖地把碗筷端到水槽里,站在鄂毓身后看他洗碗。水槽到背后的灶臺僅有半米,兩個人擠在窄小的空間里,隨便動動胳膊就要碰倒了油鹽醬醋瓶,南和謙縮手縮腳地向前挪動了一寸,剛好可以抱住專心致志洗碗的人。他開始慣用的手法,在阿毓耳邊呢喃:老婆,我錯了,我那天不該兇你。等你徹底好了,隨便你怎么打我,打臉也可以。 打人不打臉。鄂毓回頭瞥了他一眼。 隨便你怎么罰我,但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你現(xiàn)在曝光了,雖然我已經(jīng)讓他們把照片視頻都撤掉了,錢也已經(jīng)無條件退還,事態(tài)會逐漸平息。但是,我還是擔(dān)心你,萬一今天的跟蹤事件再次重演,我根本沒法安心! 我在這里陪著我媽,挺好的,你不是快結(jié)婚了嗎?你應(yīng)該趕緊回去置辦置辦!鄂毓繼續(xù)冷冰冰地回應(yīng)。惹得男人一氣之下從圍裙下面撩起他的上衣,一手?jǐn)堉难皇峙噬狭怂母共?,在原地停留了幾秒,就順著一排瘦削的肋骨摸索到胸口?/br> 你別在這里做壞事?要臉不要?鄂毓慌了,他可完全相信這個男人可以在任何不合時宜的場合對自己上下其手。但礙于手中滿是泡沫,又不能以武力反擊。 你穿著這個。南和謙說著扯了扯那件粉嫩的小圍裙調(diào)侃道,好像生日禮物,還有蝴蝶結(jié)。已經(jīng)過零點了,我現(xiàn)在可以拆禮物嗎?他還沒征得禮物的同意,就擅自解開了身后的蝴蝶結(jié)。 你以為我怕你?你再瞎搞,我就把洗碗水潑你身上了。鄂毓沒好氣地說。 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南和謙來了還是讓鄂毓非常安心。 凌晨12點20分,兩人才坐上了車。阿毓屁股剛坐穩(wěn)就開始到處嗅啊嗅。南和謙望著小狗鼻子從椅背嗅到了儀表盤,好奇地問:有什么味道嗎? 你在車?yán)锍闊煟慷踟箚枴?/br> 前兩天,南和謙的確有臨時送一位企業(yè)老總,對方是個老煙槍。但是,他沒想到味道都散了那么久了,竟然還能聞到? 不是我,前幾天和工作關(guān)系的朋友吃飯,順路送了他一程。南和謙解釋道。 哦。阿毓繼續(xù)湊近面前的手套箱,摸進去一番翻找,沒一會兒就從里面摸出了一個長方形的寫著0.01的小紙盒,還是完好無損的。主駕駛上的某人差一點就手一滑連人帶車越出本就不寬敞的馬路。他猛地打方向盤,焦急地解釋:媳婦兒,你聽我解釋,我不知道這是什么時候放進去的! 這下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可鄂毓跟個沒事人似的,把那盒子?xùn)|西裝進自己的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