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晃又是濃夏。

    這兩個多月來工作順利，陳赴如愿在快奔三的年紀坐上了財務主管的座位，有了自己的辦公室。全部門除了一些資歷比較老的，見了她都得規(guī)規(guī)矩矩叫一聲姐。

    周臻就更往上邁了一步，進了公司的上層，在這一片成了說一不二的關(guān)鍵角色。

    日子過得舒舒坦坦，周臻也不找陳赴麻煩，每天晚上繞著公寓樓溜達一圈，回到家就洗澡睡覺。她體會到了別有一番滋味的獨居生活。

    陳赴在攪咖啡的時候看到吳月捂著臉從旁邊跑了過去，她喊住吳月，小吳怎么了？吳月松開捂住臉的手，淚水吧嗒吧嗒從眼睛里掉出來。吳月拿過來一張報表，Ada姐剛讓我進去交報表，然后她接了個電話后就開始罵我。

    陳赴接過來那張表，迅速掃了一遍，賬務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就是有幾個細小財務漏洞，不過應該不成氣候。陳赴還是遞過去了一張紙巾，不過這幾個漏洞也要注意到的，每件事情都要認真點。

    吳月看著陳赴指出的那幾個問題，心里還是覺得只是公司日?；ㄤN，并不值得周臻今天大發(fā)雷霆。

    陳赴聽見董成說周臻叫她，應了一聲就過去了。

    地面上一片狼藉，總部上邊調(diào)下來的助理在旁邊沉默地站著，有幾個人在幫忙收拾東西。

    陳赴邁過那一攤雜亂，叫了聲姐。周臻揮了一下手，誰是你姐？自己管不好手下的人，賬務信息能把日常采購和對九州的合同啟動資金混到了一塊，要不是今天總部下來帶人查了查賬，到時候和人家簽合同時候你負得起責嗎！

    陳赴垂著手，默然。她剛才看的時候確實覺得公司采購花銷有點大了，她以為是算上所有分公司和總部的了。又聽見周臻劈頭蓋臉，是不是想說你以為怎么怎么樣。我給你講，陳赴，這就是在你們組出的問題，你想辦法補上吧。

    在陳赴聽到示意準備出去的時候，又聽見后面來了句，重新做好后直接帶著新合同和新的財務表八點來榮居堂和九州那邊的人吃個飯。

    陳赴心里是感激的，周臻每次都是給個巴掌賞個甜棗。這次飯局不是以往任何一次，和九州這樣的大公司合作，無論從哪方面出發(fā)，能讓她陳赴露個臉都算是極大的賞光。

    可她也不是專盯這個項目的，何況她只是管管財務，既不是專門作陪的公關(guān)，也不是專門弄這種東西的業(yè)務部頭頭。

    陳赴也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還要問砂鍋怎么做的人。她知道周臻帶她就夠了。

    熬了一下午，到了快六點的時候，陳赴等著文件打印出來，又給這次項目的負責人過了一遍明細，終于可以好好的喘口氣了。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有點害怕起來。

    眼角有了暈暈的青黑，很顯眼。陳赴嘆氣，快三十了，稍微忙一點平時那些皮膚的毛病就出來了。她對著鏡子重新化了個底妝，又涂了個稍微顯得精神一些的口紅，她對著鏡子里的那個人笑了笑。

    榮居堂就是和別的地方不一樣，陳赴找停車位的時候都有專門的人來替她開走，陳赴開始還苦惱著附近沒有停車位。從大門過的時候，陳赴看到門口停了臺邁巴赫s600，幾輩子才能開上的車，陳赴默默吐槽了一句萬惡的資本家，就調(diào)整調(diào)整表情跟著侍者進去了。

    里面零零散散來了幾個人，不過都不是重要人物，陳赴低著頭和周臻說了幾句話，和旁邊一個對方公司的小jiejie聊了聊基金就垂眸等著，腰背挺得很直，這是禮儀，也是臺面。

    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進來的人多了。陳赴看見自家公司總部的總監(jiān)先進來的時候就知道了排場有多大。稀稀拉拉的人，陳赴都能叫出名字，全是上過期刊雜志的。

    聽著有人喊了一聲，小許總。陳赴抬頭，對上了一雙意味不明的眼睛。

    他旁邊的跟著人皺眉，什么小許總。

    許河山和一個九州負責人進來。

    喊小許總那人也是個見風使舵會來事兒的，作勢拍了拍自己的臉，瞧我這話說的，剛沒看清，許公子啊哈哈

    許河山和包廂里的人點了點頭，繞過陳赴坐到了前留好的空位上。

    陳赴詫異，她從來不知道九州這么大的公司跟許河山有什么關(guān)系。她和旁邊的人咬耳朵，問這是怎么一回事。旁邊的是其他公司的員工，悄悄低著頭給她說，九州一直是這位外公那邊的公司。

    旁邊有小姑娘嘀咕了幾句，我怎么記得這人他爸不是從政的嗎緊接著有人插嘴，那時候算哪會啊，管的哪有這么多，而且這公司也不是他的，他也不知道閑的干什么跑咱們這一個酒局干什么。

    陳赴知道許河山家境好，但是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又聽見旁邊的人帶了八卦的心給她科普，其實傳聞老吳總和許老爺子不是很對付的，也不知道竟然做了親家。還有一個小許總不是這位，那位估摸著才是以后上位的，但是聽說沒有血緣關(guān)系。這是不什么豪門戲碼？

    前面的周臻帶頭敬了個酒，陳赴和旁邊這些跟著的人連忙站起來喝了一杯。

    她現(xiàn)在以旁觀者的角度去聽這些事，完全沒有剛離婚那會兒的不自在。周臻自然是知道這層關(guān)系的，她轉(zhuǎn)過頭來詢問陳赴怎么樣。

    見陳赴漠然，她才放下了心，因為陳赴也放下了。

    有幾個能言善道的人活躍著氣氛，包廂里十分熱鬧。許河山也多多少少被這氣氛感染了，脫下外套，有侍者接過來拿走了。他跟給他倒酒的人點著頭笑著，順著他的話接，哪有呀兒，榮幸。

    周臻和業(yè)務經(jīng)理也過去了，遞上早早做好的合同單和自己的名片。對面九州負責人笑著接下，一面說著合作愉快，一面又夸貴公司的人業(yè)務能力好。

    她公司這次主要談合作的上司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上前去敬酒，陳赴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倒了一小杯。

    張總，許公子，謝謝您對我們公司的支持，希望我們合作愉快。陳赴一飲而下，兩三滴酒漬順著下巴流了下來。

    許河山饒是只看了她一眼作勢只端了端酒杯又放下以表客氣，就轉(zhuǎn)頭又跟別人聊起來。

    陳赴不惱，她反而覺得這樣更好，窮途末路，她希望兩人最好都再沒有任何交集。

    合同湊成了，大家都很高興，熱鬧著到了快深夜。陳赴不想在跟汗蒸般的房間里喘不過氣，提前和周臻打了聲招呼。周臻有點不悅，對面大領(lǐng)導都沒走她怎么能提前走，又想著陳赴本來就是她私人帶過來的，轉(zhuǎn)了一圈許河山那人物好像也走了，就揮揮手讓陳赴走。

    陳赴從包里取出一袋醒酒藥放到周臻面前的桌子上，Ada姐記得把藥吃了待會叫個代駕，我先走了。

    出去的時候陳赴先去了趟衛(wèi)生間，在外面洗手臺洗手的時候陳赴看到了旁邊一個年輕姑娘在涂口紅，很漂亮。

    然后看著她想起什么一樣掏出手機，嘟嘟的音過后，陳赴聽見她說，河山我到啦，你在哪里。

    陳赴轉(zhuǎn)過頭去看著那個女孩兒，是個美人。她想著許河山身邊終于有個不是網(wǎng)紅臉干干凈凈的姑娘了。

    翁琪注意到陳赴的目光，以為她只是來這里談合作的，就沒怎么注意。出去的時候看到一角黑色衣服，她趕忙把口紅放到包里跑出去，從背后拍了拍許河山。

    河山！在這兒！

    陳赴恰好出來，看到翁琪摟著許河山的臂彎，為了禮貌叫了聲許總。就走開了。翁琪抬頭想蹭蹭許河山的下巴，許河山卻微微把她推開一點，目光盯著陳赴。

    翁琪有點傷心，她順著許河山的目光看過去，拿捏好自己分寸，她是剛酒局上的？

    翁琪顯然忘記了陳赴是幾個月前許河山的妻子這回事，她甚至自欺欺人認為許河山因為她收斂了，所以那個女人就只能是剛才那個酒局上的了。

    許河山聞言點了點頭，就看到翁琪欣喜的笑容。

    不過許河山轉(zhuǎn)而打了個電話，給翁琪叫了輛車，聽話，我還忙。翁琪不信，她明明聽說合作都談完了才趕過來的。到底還是她僭越了，當個情人也不該管這些，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她想。

    不是要個身份的時候。

    陳赴其實可以自己把車開回去的，她就喝了一小杯，度數(shù)還不高。來的時候她看見有交警在她必經(jīng)的路上查酒駕，她怕再給她駕照扣幾分。但是她也沒有把車停在人酒店門口的習慣，琢磨琢磨還是找了個代駕。

    她坐在車里等開車的人來，那人說路上有點堵，二三環(huán)路，這會能不堵嗎。

    陳赴小憩了一會兒見還沒來有點生氣，她拿出手機想問問怎么一回事，然后就有人敲了敲車窗。她將車窗放下來，許多景。

    許多景笑著，陳赴還真是你呀。見陳赴不搭理他，你來這干什么呀？陳赴心想真的沒事找事我干什么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就閉口不說話。許多景也不惱，從副駕駛坐上了車，從口袋里摸出一條巧克力，不是國內(nèi)的牌子。

    陳赴盯了半天確實自己有點餓了，剛才在包廂里光顧著陪周臻一塊結(jié)交幾個人脈，肚里又喝了點空酒，這時候胃還真有點難受。她倒也沒有推辭，大大方方接過來吃了。

    許多景笑意更濃，不怕往這下毒??？

    陳赴瞪了他一下，沒事就趕緊下車。

    車內(nèi)陷入一時沉默，許多景再一次說出了令陳赴無語至極的話，我這不想追宋雨汀嗎，jiejie你給我點建議唄。陳赴冷笑了一下，人家都結(jié)婚了，把你心思放端正。又想到什么，誰是你姐，我不是你姐。

    許多景裝委屈，結(jié)婚了啊，那你看我追你行不行，你單身，我早都打聽好了！又忙住了嘴，好像說出了什么不該說的。

    陳赴遠遠的看著好像是代駕的人來了，推他下去，動作一推一搡，很曖昧。陳赴電話響了，剛好是代駕師傅，她招了招手，車很快開走了。

    轉(zhuǎn)彎處有人走過來，許多景收起了剛才的笑容。眼前的人走進，揪起了許多景的衣領(lǐng)，在他手里揉皺。

    就這么喜歡泡嫂子，非吃別人剩下的？

    許多景冷漠地看著他，帶了戲謔。前嫂子吧，你女人那么多，哪個是我親嫂子？翁琪？再說，你是我親哥嗎？

    衣領(lǐng)被往上使勁提了提，許多景和他對視，怎么，惦記上了，既然都甩開了還亂插手。

    許河山松開他，你可以試試。

    周齊在旁邊膽戰(zhàn)心驚地聽著，見許河山有走的意思松了口氣，上前遞上外套，跟著許河山離開，走時回頭看了看這許多景，又是頭疼。

    陳赴好久沒睡過這么舒服的覺。以往要么一沾枕頭到天亮，要么就開始做一些有的沒的的夢，夢見過去的很多人。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鐘了，今天是周六。陳赴想撫平自己的嘴角，可是還是不由自主的翹起來，昨晚的夢很快樂。

    她夢見有人帶著她蕩秋千，旁邊有個很可愛的小女孩，甜甜地對著她笑。那個人有時喂她吃一個圣女果，有時又親親她的臉。陳赴捂住自己的臉，二十八歲的人了，怎么還夢起這種少女的事情來。

    少女期限在清晨。她想到這句話，看了看表，九點鐘，不知道九點鐘算不算清晨呢。

    她給絲語說了昨晚的夢，絲語笑著打趣她是不是談戀愛了。陳赴搖了搖頭。

    趙絲語是她在北京讀書時候的初中同學，雖然高中三年不在一起，但是大學竟然奇妙的分到了一個宿舍，兩個人的關(guān)系也頗為密切，趙絲語自然是知道陳赴這些事的。

    又看到趙絲語給她發(fā)過來一條語音，不會是許河山吧。陳赴說怎么可能，而且他們現(xiàn)在是真的沒有任何感情了。

    不管是他對她，還是她對他。

    然后微信又響了，是許多景給她發(fā)的兩條信息。

    昨天的巧克力好吃嗎。今天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還有一條陌生的消息，您什么時候來搬東西？陳赴不解，沒有多久，她就知道這是誰發(f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