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許河山是被太陽爬上了臉,照的明明晃晃的時候睜開了眼睛。窗簾沒拉緊,恰好光線就從縫隙里溜進來了。 他看了身上一股消毒味的被子,就知道昨天晚上在酒店睡了一夜。身后的人窸窸窣窣翻了個身,許河山頓了一下,回過頭。 徑直對上了翁琪合上的眼眸。 他又嘆了口氣,昨晚從兄弟幾個那回來后喝多了頭暈,周齊也不在。估摸著翁琪一直在外面等他出來,難為人家姑娘了,不過自己酒后亂性還把人睡了。 許河山覺得睡覺這種事是有原則的,他雖然愛玩,但是多半是清醒的你情我愿,沒有幾次沒有意識就把人睡了的道理。 他想起昨天開會的時候一個老一輩跟著他干的人勸他,讓他收點心。 許河山亂了小二十年了,就連當(dāng)初和陳赴剛結(jié)婚那幾天都沒怎么收的住。他看著翁琪,翁琪年齡不大,臉上透過光看到了絨絨的毛。 翁琪其實很早就醒了,翻身只是為了和許河山臉對臉。她在心里偷樂,大魚上鉤了。她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還是許河山淺淺的呼吸聲。她琢磨著動靜,等許河山坐起來,然后緩緩睜開眼睛。頭稍微偏了偏,從這個角度下去很漂亮。 她掐了嗓子,用那種少女式的懵懂的語氣,帶了嬌嗔,河山你醒啦。 清明幾天一直下雨,就算雨停了也是陰陰沉沉的。陳赴不喜歡這樣的天氣,連帶著心情也不是很好。她陪易玲包了一盤餃子后就窩在床上看電視,陳苔拿了袋零食坐在旁邊玩手機。 昨天晚上的時候陳赴把她和許河山離婚了這事跟她爸她媽提了,易玲好像早就知道一樣,只有陳華興皺著眉頭問陳赴是不是許河山欺負(fù)她了。 陳赴當(dāng)時怎么回的,她也忘了。好像只是笑著躲開然后搖了搖頭。 她爸欲言又止,京京啊,咱到年齡了了啊啊。易玲伸腳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一下陳華興,陳華興果就默默閉上了嘴。易玲笑,咱京京現(xiàn)在就努力賺點錢,以后帶媽出去逛逛吶。 陳赴其實覺得自己挺對不起她爸她媽的,自己都多大人了還讓別人cao心著。她看著陳苔玩手機,張口就問,上高中沒作業(yè)嗎。陳苔嗯了一聲,這都最后一天了我早都寫完了。陳赴沒有說話,她覺得自己最近有點神經(jīng)焦慮。 也不算是,可能請假了就容易閑得慌。 陳苔又嘁了一聲,我明早就回學(xué)校了,你看你剩下的假無聊著過吧。 電視里演的正好也是對姐妹,年齡相差不大,兩個人吵架就為了一個水晶發(fā)卡。陳赴瞥了一下她,有你不是更沒事找事呢嗎? 陳苔笑嘻嘻的,學(xué)著林黛玉的口氣,jiejie不是年齡大嗎?怎么今兒這更年期就提前了呢?早知你今兒犯了,我也就不來招惹你了。然后鬧著跑開了。陳赴聞言笑的不亦樂乎,有個meimei確實快樂不少。 她調(diào)臺的功夫電話響了,陳赴俯下身把電話從桌子上撈過來,是個未知號碼。 陳赴閑著于是就接了,如果是詐騙電話還能逗會悶子。 您好?憑聲音,對面是一個年輕女性。是陳赴jiejie嗎? 陳赴嗯了一下,又聽對面空了幾下,我是許河山先生請的家政服務(wù)的人,他拜托我收拾清理你的東西,現(xiàn)在收拾好了,什么時候過來取。陳赴微微愣住了,她確實離婚后就把東西有的搬到了自己的住處,有的細(xì)碎小件沒來的急清理。 許河山可真是要把她從她生活里清除啊。 陳赴冷笑,但還是帶著禮貌,您放著吧,我哪天取給你打電話。 對方撂下一句好就匆匆忙忙掛斷了電話。 陳赴覺得自己心里又空了一塊,她給宋雨汀打了一個電話,直入主題。 如何忘記上一段戀情。 陳赴是在高二那年遇到的許河山。 很多人都無法理解,明明沒有交集的人怎么走到了一塊。許河山爺爺是妥妥的紅色,家境雖然沒有多么顯赫,也算是同類中佼佼者了,更何況他爸這兩年還升了官。陳赴相比雖然家境小康,但這樣一看仍是遜色很多。 誰也不知道,許河山自己可能都沒有印象,陳赴認(rèn)識他遠比他認(rèn)識陳赴更早。 陳赴高一的暑假去在北京的堂姐陳清清家玩了一個月,本身就對北京輕車熟路的她總借著陪陳清清補課的理由自己去玩。 陳清清在樓里補課,她就跑到一站路遠的萬達電玩城里玩。一來二去,她總是看見一個帶耳機的男生坐在里面戴著個耳機。 陳赴以為他是打游戲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并不是,每次他都坐在那個角落里。有時發(fā)著呆,有時闔著眼。 他們倆算是個陌生人。 在青天白日下真正的清清楚楚看到他的容貌是在即將返程的前幾天。陳清清去參加藝術(shù)節(jié)的朗誦比賽,讓陳赴在少年宮門外等她。陳赴等的無聊,在一樓隨便逛起來。 然后就看到了許河山。因為那個棒球帽,上面印了個很獨特的X,陳赴一下就看到了他。 許河山那時坐在幼兒園小朋友坐的那種小板凳上,弓著身子趴在小桌子上寫數(shù)獨,嘴里一面嘟囔著一些數(shù)字。 有一個九格一直湊不出來,陳赴也想不到要填什么。老師下來檢查的時候看到了許河山,許河山剩這幾個可要加油啊。陳赴知道了他叫許河山。 可是陳赴對數(shù)字也不是很敏感。她悄悄溜去前面看了看其他幾個天才少年寫的答案,練習(xí)老師瞥了她一眼,陳赴訕笑,老師我就隨便看看,我不是學(xué)員。然后她又過去,環(huán)顧四周指了指其中一個格子,這是7。 許河山抬頭,又低下頭填上了那個數(shù)字說了聲謝謝,順勢把其他空格寫滿上前交了練習(xí)單。 陳清清找來了的時候就看到陳赴站在那不知道看什么,跑過去拉著她走開,我找了你好半天!陳赴轉(zhuǎn)頭,拉著陳清清指了指許河山,你認(rèn)識他嗎? 陳清清順著看過去,看清那個獨特的棒球帽,許河山啊,我們。年級主任他兒子,長得挺不錯的吧,但是聽說有個娃娃親。 陳赴愣了,娃娃親嗎。今天的信息量不少啊。 后來的發(fā)展就像很多中那樣俗套,陳赴考到了北京的一所大學(xué),和陳清清一起。還有許河山。 有的人猜許河山為了和他娃娃親女生上一個學(xué)校所以上了s大,可是陳赴找了四年也沒找出那個女生是誰。她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找那個女生,可能就是滋生暗戀的后果吧。 后來學(xué)校里很多人都知道了陳赴喜歡許河山,陳赴索性大大方方承認(rèn)。畢業(yè)那年陳赴碰巧聽到了許河山奶奶催他畢業(yè)后就結(jié)婚,具體對象和原因她都不知道。 她就在那樣一個早秋,問出了自己心里的話。 可是許河山答應(yīng)了,牽絆著過了五六年。 陳赴是在以旁觀者的身份講述的這段故事,電話那頭宋雨汀聽完也是一陣沉默。她只知道陳赴畢業(yè)那年突然結(jié)婚,畢業(yè)后就留在了北京,過年回家?guī)状危O碌囊粺o所知。 那你倆是離婚婚了嗎?得到了對面肯定的答復(fù),宋雨汀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想沖過去抱抱陳赴,為什么呢?她這樣問。 陳赴沒說,胡亂搪塞了一句就掛了電話。她回想著上個電話對面的聲音,是個年輕女性。家政阿姨不會是這個年齡段吧,她覺得自己突然回過神來。 很好猜,許河山最近又跟哪個姑娘走得近了,給她帶來了一種即將上位的錯覺,急不可耐的找出許河山之前的關(guān)系網(wǎng)。 陳赴有點同情這位給她宣誓主權(quán)的正宮娘娘,到時候許河山換了個人不知道又在哪里哭呢。 她搖搖頭,想著宋雨汀的最后那幾句話。 京京,不如進入下一段戀情吧。找個很愛你的,你也有好感的。 也該換一換了。她還有很多個五年。 陳赴摸摸鼻尖,一時無措,她想著好好放松一下自己,于是喊了宋雨汀去跳廣場舞。 終于撕掉了自己的偽面具,她其實也是很快樂的吧。在北京沒有幾個朋友,從開始的時候每天晚上等許河山回家,等成了一種習(xí)慣后又逐漸讓自己改掉??纯措娨暎聪丛?,自己一個人也就睡了。 剛開始他們睡在一間房,后來不久,那間房就只有陳赴的氣息了。 廣場上人不少,三線小縣城居民都比較閑,烏泱泱的一大片人在那里手舞足蹈。 陳赴把外套脫下來,系在自己的腰上,越發(fā)襯得腰細(xì)人白。她找了個能看到領(lǐng)舞的位置,準(zhǔn)備大顯身手。 怎么呀飛不出,花花的世界。 陳赴笑了,彎著腰,感覺自己像個小老太太。又聽見聲音震耳欲聾,酒醉的蝴蝶~她跟著扭起來,越來越把自己融入其中。 宋雨汀來的時候就看到陳赴這個樣子,拿出手機給她錄了段視頻。 陳赴回頭,和宋雨汀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個男人。她還未打量完,看見那人伸出了手,你好,許多景。陳赴點了點頭,禮貌的和他握了握,陳赴。 宋雨汀笑著給兩人介紹,看著陳赴眼里的探尋又摸摸鼻子加了一句,我客戶。 饒是許多景也點了點頭,和宋小姐談了個業(yè)務(wù),就到廣場上轉(zhuǎn)一轉(zhuǎn),小縣城晚上人也這么多。陳赴聽了心里冷笑,客戶還能為了談業(yè)務(wù)追到郊區(qū)縣城來,又覺得心里不是滋味,許多景明明很有禮貌,但就是聽出了一種淡淡的嘲意。 人一多起來,陳赴也不好意思再扭下去了。他們圍著一個人工湖轉(zhuǎn)悠,許多景安安分分的跟在兩個女生后面,兩手后面叉著,跟巡邏差不多。 時候不早了,陳赴本想走回家,拗不住宋雨汀的連拉帶拽拐到了她家,許多景在不遠處酒店住著,陳赴也沒有在意。 宋雨汀洗澡的功夫,陳赴微信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她點開頭像,昵稱是叫個DJ的人。聯(lián)想了好一會,她自知為良民不去那種場子,怎么會有DJ來加。 通過后她發(fā)了個問號,又禮貌的回了句你好。 對面發(fā)來一個笑臉,陳赴跟著回了個微笑。半天對面沒有反應(yīng),陳赴點開他的朋友圈,沒有照片。本想退出,又看到了最新一條有一個共同好友。 宋雨汀。 陳赴把名片給她推過去,對方回答的很快。 這是許多景吧。怎么啦。陳赴回了個沒什么,又點開她和許多景的聊天框,她本想直接問他干什么,又想了想,沒有戳破彼此身份。 其實許多景猜到了陳赴知道了他是誰,對方正在輸入中出現(xiàn)又恢復(fù)到原始。 陳赴退出來看了看今天股票的漲幅情況,慶幸自己前天買去了九州電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漲停了。她不是貪多的人,轉(zhuǎn)手就拋出去,撈了一萬多塊錢。 又彈出了條消息,是許多景。我明天能有幸和你吃個飯嗎? 陳赴剛想打個問號,又看對面又來了一條消息。 我想追宋雨汀。 向你打聽點她。 可以嗎? 順帶發(fā)了6666元轉(zhuǎn)賬。 宋雨汀聽見叮叮咚咚的聲音,湊過來看,她張了張嘴,又好像明白什么一樣趕緊閉上。陳赴直接被驚掉了,竟然想追宋雨汀不知道宋雨汀有老公的嗎。 陳赴突然對對面有點同情,宋雨汀閉上嘴后又是帶了好戲的看著陳赴,怎么不回呀。陳赴直接發(fā)了一串不是很方便,工作忙就丟開了手機。 宋雨汀趁著陳赴還沒開口問她什么,想著趕緊打岔過去,笑嘻嘻的問了句,你和許河山就這樣了?后知后覺二人已經(jīng)離婚了,多多少少聽了陳赴對他現(xiàn)在的態(tài)度,估摸著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自知失言,溜下床去取了兩聽可樂。 陳赴接過來開了一聽,我打算這周就回去了。又自顧自的說,回去得多努努力,爭取今年能弄個大單子升個職,我爸我媽才不會擔(dān)心我。 她們倆又聊了一會就睡著了。 許多景站在窗旁,直接可以看到宋雨汀的家。燈剛還亮著,現(xiàn)在又滅了,他連帶掐滅了煙,丟到煙灰缸里,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云把月遮了,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