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食人魔

    那些犯過錯的孩子很容易再次犯錯。如果監(jiān)獄管不了他們，又能起多大作用？

    接受訪談的簡·凱瑟琳議員坐在鏡頭左側(cè)，她是六角大樓的軍事委員會主席，眉毛天生長得一邊高一邊低，皺眉時更加明顯。她回答說：刑罰和教育是兩個概念，喬爾，你不該把它們混為一談。

    既然您認為是教育問題

    不，我沒有說這是教育問題，我只是說：刑罰并不能完全矯正青少年犯罪行為。

    嗯刑罰，加上教育，我明白了您還真是喜歡咬文嚼字呢，參議員。

    男記者開了個小玩笑，不過凱瑟琳參議員并沒有笑。

    那么，關(guān)于藤治原平遇刺一案，您有什么看法？您覺得是恐怖分子所為嗎？

    聽說案件還在調(diào)查中，具體細節(jié)沒有公布，我相信FIB會妥善處理。

    有消息稱，軍事委員會也介入了案件調(diào)查，這是真的嗎？

    作為委員會主席，我只能告訴你，沒有這回事。

    有人認為藤治原平的死，獲利最大的是KTA公司。因為少了這樣一位競爭對手，KTA就可以獨占六角大樓的武器采購合同說起六角大樓，這似乎就不是單純的商業(yè)行為了

    有趣的觀點。

    啊，如果冒犯到您的話，請原諒，凱瑟琳議員

    訪談播到這里，畫面突然被人按下暫停。

    費丹視線從筆記本電腦屏幕前移開，看向剛剛走進書房的安娜。

    事情辦妥了？

    證據(jù)充足，但是沒派上用場。安娜說，那個女孩是自首的。

    是嗎，她怎么說？

    她聲稱自己并非故意行兇，殺掉藤治只是想保護自己免受侵犯，結(jié)合現(xiàn)場的情形來看，她的證詞沒什么漏洞。

    聰明的女孩。費丹點燃一根雪茄，朝后仰靠在椅背上，這幾天他睡眠不是很好，即使屋內(nèi)光線昏暗，也不能讓他產(chǎn)生困意。未滿14周歲，正當防衛(wèi)，她很懂自己的優(yōu)勢，艾利沒有看走眼。

    他慢慢吐出煙圈。

    還有一件事安娜站在桌前，臉上未施粉黛，看上去比平時年輕了好幾歲，F(xiàn)IB采取了一些特殊審問方式，那孩子現(xiàn)在精神有點不太正常，說話顛三倒四

    拷問？

    差不多。是那位新來的調(diào)查顧問。安娜停頓了一下，他們解剖了尸體，把心臟部分放在女孩的餐盤里，我的意思是，生吃。

    噢，她肯定不吃。

    如果餓上三天三夜那就很難說了。

    真有他們的。費丹坐起身，伸手抖了抖煙灰，父親干掉老婆，再把女兒逼瘋，這一家子真是奇葩。倒杯白蘭地給我。

    安娜在杯子里倒了點兒水，端給他手上。Dr.J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你覺得有什么用意？

    我不知道，那些被俘的士兵，回來之后總要接受一番考驗。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男人很危險，我們應該早點除掉他。

    還沒到時候，安娜。費丹輕晃著杯子里的液體，Dr.J不是我們的目標，記住，我們的目標是辛普森和利維坦，找到他們拐賣兒童做人體實驗的證據(jù)，這有關(guān)

    有關(guān)一位明年想競選總統(tǒng)的議員，我知道。安娜深吸一口氣，那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做？

    費丹目光落回電腦屏幕上。

    我要見見那個孩子。他說。

    一個月后，波肯郊區(qū)。

    圣路易·狄思瑪斯教堂是一幢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在某段特殊時期，它曾關(guān)押過戰(zhàn)爭犯，由于各種陰森恐怖的傳言，在長達一個世紀的時間里，一直為人們所詬病。

    據(jù)說，狄思瑪斯是囚犯們的守護神，在受難日那天，他因向耶穌懺悔而獲得救贖。

    令人諷刺的是，多年以后的今天，狄斯瑪斯教堂被改造成了真正的監(jiān)獄，專門用來羈押那些犯了重罪的少年犯。

    午餐時間，年輕的犯人們端著有些生銹的餐盤，排著隊從窗口取餐。這群孩子平均年齡在13歲左右，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送到這里改過自新。

    在大人們看來，他們個個都是刺頭、闖禍精、惡魔之子這些帶著污點的標簽會留在他們的檔案上，終其一生。

    不過，在他們意識到自己人生被毀之前，當下的安逸生活也不算太糟。

    媽的，好位置都被人占了！諾蘭米端著餐盤站在餐廳中間，表情臭哄哄。雖然她已經(jīng)15歲，但由于短發(fā)和身體發(fā)育不良，總是讓人誤會她是個男孩。

    少看點電視吧，諾蘭米。旁邊一個打著鼻釘?shù)纳倥f，她的名字叫姆佩，比諾蘭米小一歲，個子稍矮，我們可以坐那邊。她抬抬下巴，示意角落的位置。

    諾蘭米看過去，表情更臭了：我才不要和瘋子坐一桌！

    只是吃個飯而已。

    你沒聽說嗎，她是吃人的瘋子！食人魔！

    姆佩沒有理會，她端著自己的盤子，徑直走到角落的桌子坐下。諾蘭米跟在伙伴后面，不情不愿地落了座。

    午餐是煮豆子，炸rou餅，外加蘿卜湯。諾蘭米吃了一口豆子，立馬發(fā)出干嘔的聲音：嘔，這玩意兒真難吃！一股鳥屎味！

    說的好像你吃過鳥屎似的。姆佩說，你不想吃沒人逼你。

    諾蘭米翻了個白眼，用塑料叉子把豆子一顆一顆挑出來，丟在桌上。

    與她們同桌吃飯的小女孩是這里最年幼的犯人，今年剛滿十歲，至少從外表上看，這女孩和諾蘭米口中的食人魔形象相差甚遠，她身材纖細矮小，五官端正，低頭安靜地咀嚼著自己的食物，與邪惡完全不沾邊。就是表情呆了點，有點憨憨的樣子。

    諾蘭米瞥見女孩盤里的豆子吃光了，rou餅卻一口未動，忽然泛起了惡作劇的心思，偷偷將丟在桌上的臟豆子撥進女孩的餐盤中。

    姆佩注意到諾蘭米的動作，皺了皺眉頭，卻并沒有加以阻止。

    而女孩似乎根本沒發(fā)現(xiàn)，若無其事地吃掉了混進來的豆子。

    諾蘭米歪嘴偷笑，對佩姆使了個眼色。兩位好基友心意相通。佩姆拍了下女孩肩膀，諾蘭米趁女孩轉(zhuǎn)頭的一瞬間叉走了rou餅。

    嘿，對不起。佩姆對女孩說，剛才不小心碰到你了，你叫庫尤是吧？

    顧悠。

    噢噢，古尤，你好，古尤。

    顧悠沒有糾正她的發(fā)音，轉(zhuǎn)回頭繼續(xù)喝自己的蘿卜湯。

    按理說這個時候，再遲鈍的人也該發(fā)現(xiàn)盤子里的rou不見了，可是顧悠卻毫無反應。

    這樣的惡作劇反倒讓當事人自己覺得無聊。諾蘭米拿叉子在rou餅上戳來戳去，盯著顧悠看了片刻，忽然出聲道：喂，聽說你吃了你爸爸，人rou味道如何？

    顧悠自顧喝湯，恍若未聞。

    沒人搭理才是最尷尬的。

    諾蘭米感覺自己像個小丑，氣惱地抓起rou餅在嘴邊狠狠咬了一口。

    你要是好奇，不如自己找個機會親自嘗嘗。顧悠喝完湯，放下勺子說。

    諾蘭米愣了一下，微微漲紅了臉。

    神經(jīng)病。她罵道，我爸早死了，要是他還在的話，我也不會待在這個鬼地方

    為什么？姆佩插進來說，你為什么要殺掉你爸爸？

    不是爸爸，是養(yǎng)父。顧悠說。

    好吧，所以你吃掉了你的養(yǎng)父？

    顧悠搖了搖頭。

    吃飯時能不能不要談這個？諾蘭米說，我在吃炸rou餅，搞得我胃口全無，要聊就聊點別的。她看向顧悠，咧嘴一笑，嘿，古尤，你喜歡看電視嗎？

    一般。

    有個地方可以天天看電視，你去過監(jiān)管員的屋子嗎？

    沒有。

    那你一定要去一次。諾蘭米壞笑道，好好表現(xiàn)，說不定還有糖吃。

    閉嘴，諾蘭米。姆佩皺眉說，上周我差點被那頭肥豬騙進去，我彎腰撿東西，他就開始摸我屁股，叫我去他屋里坐坐，我拍掉他的手轉(zhuǎn)頭就走，結(jié)果關(guān)了我三天禁閉。

    哈哈哈，真慘！要是我的話，我還真想進去玩玩呢！

    監(jiān)管員的屋子。顧悠歪頭，有什么好玩的？

    當然是玩游戲啦。諾蘭米說，一二三木頭人，或者蒙眼騎大馬

    別信她鬼話。姆佩說，進去一次，你會變成大肚子。

    大肚子？

    天吶，才不是。諾蘭米放下炸rou餅，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豎起一根手指，你進去什么樣，出來還是什么樣，根本不用擔心會懷孕大肚子什么的，只要你技術(shù)到位，你甚至可以永遠當個處女、當個基督徒噢，畢竟這里是教堂，咱們得放尊重點。她壓低聲音，湊近顧悠說，我以前經(jīng)常和男生這么玩，他們喜歡法式，在我們這兒叫做口

    我吃完了。姆佩說，我得回去洗衣服了，諾蘭米，你走不走？

    哦，我也飽了。諾蘭米站起身，顧悠也隨之站起身，她們把餐盤放回去。臨走之前，諾蘭米回頭沖顧悠眨了眨眼，總之，要是監(jiān)管員單獨找你，不要拒絕，你會感謝我的。

    于是，第二天，監(jiān)管員本杰明把顧悠喊進辦公室，她按照諾蘭米的忠告，沒有拒絕。

    實際上，這是她第二次來到監(jiān)管員的屋子，里面平平無奇，白灰色的墻上，掛著一些廉價的印刷畫，幾個沙發(fā)靠墻，中間擺放著一張算得上寬大的辦公桌。旁邊有個小門，里面擺著一張小床，是供人休息的地方。

    房間里除了監(jiān)管員，還有一個人，這個人穿著西裝打領(lǐng)帶，頭發(fā)梳得锃亮，戴著一副單片金絲眼鏡。顧悠進來的時候，他正在看報紙。

    顧悠，我記得你叫顧悠。監(jiān)管員說，過來，站到桌子前來，不必緊張，你能聽懂英語對吧？

    顧悠往前走了兩步，讓他看個仔細。

    很好。監(jiān)管員說，雖然我很少跟你說話，但其實我一直都在關(guān)注你，這一個月來，你表現(xiàn)得很不錯。他拉開抽屜，翻出一份文件，根據(jù)上的規(guī)定，表現(xiàn)好的孩子都有額外的改錯機會，現(xiàn)在上頭派人過來，我想你正好符合條件

    什么條件？

    嗯？監(jiān)管員沒想到顧悠會主動提問，他說話節(jié)奏被打斷，朝她看了一眼，在觸到女孩清澈的眼神之后，他低下頭清了清嗓子：啊，首先從年齡上來說，你是最具備潛質(zhì)的，看在你年紀還小的份上，一切在可調(diào)控范圍之內(nèi)，所以我決定推薦你去參加政府的改造培訓，當然，如果你表現(xiàn)不好的話，隨時會回到這里。

    我不去。

    什么？監(jiān)管員瞪大雙眼。

    我不想去。顧悠說，我喜歡這里，我不想?yún)⒓邮裁锤脑炫嘤枴?/br>
    旁邊傳來一陣翻動報紙的聲音。

    我剛交了兩個新朋友，她繼續(xù)說，這里的飯也很好吃，我要留在這兒，你把名額讓給別人吧。

    等等，監(jiān)管員頭上冒出冷汗，他瞟了眼單片金絲眼鏡男人，不死心地勸女孩：這是一次改過自新的好機會，你難道不想恢復自由身嗎？

    我在這里也挺自由的。

    你要聽從我的安排，否則

    好啦，本杰明。單片金絲眼鏡男人突然打斷說，既然她不想離開這里，那你就出去問問其他孩子吧。

    監(jiān)管員只好作罷。

    這時，顧悠說：那我可以留下來玩一會兒嗎？他們說這里可以玩游戲，蒙眼騎大馬，可是我沒看見什么馬，本杰明叔叔，馬被你藏起來了嗎？

    監(jiān)管員：

    金絲眼鏡男人笑道：你可以留下來，然后自己找找看。

    嗯，隨便玩吧，孩子。監(jiān)管員抹了把額上的汗，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辦公室。

    監(jiān)管員離開后，顧悠打量金絲眼鏡男人，略帶好奇地問：你是上頭派來的嗎？

    沒錯，我是上頭派來。男人把報紙放到一邊，面帶微笑地回答。

    你看起來跟我爺爺一樣大，是誰派你來的，總統(tǒng)嗎？還是上帝？

    可以說是總統(tǒng)，也可以說是上帝，沒多大區(qū)別，你為什么不想離開這里？

    我剛才解釋得很清楚。

    我想聽實話，可以嗎？你覺得這里很自由？

    顧悠搖了搖頭。誰知道呢，萬一離開之后，過得比現(xiàn)在還糟糕，飯菜更難吃

    哦，我向你保證，那里的飯絕對比這里好吃，還有零食和汽水，你愿意跟我走嗎？

    可以考慮一下。

    那么說，你改變主意了？

    她認真思索一番，有點為難地說：好吧，只要你兌現(xiàn)你的諾言你知道我是怎么進來的嗎？

    我看過你的資料，那確實是一種很罕見的作案方式。

    你覺得我是瘋子？

    我認為你很特別。

    那就好。顧悠抬起頭，我答應你了。

    過來吧，孩子，光答應是沒有用的，我們還有一堆文件要簽署，你叫

    顧悠。

    好，顧悠，我剛才突然想我應該在哪見過你。男人摘下了眼鏡，塞在胸前的衣兜里，我在厄多尼電玩城遇到過一個亞洲女孩，跟你長得很像。

    那就是我。顧悠說。她突然發(fā)現(xiàn)男人左手小拇指斷了一截，她盯著他的手指，我記得你，你要送我一把槍，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旋開鋼筆帽，臉上仍是得體的微笑。

    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我們認識了，你可以叫我辛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