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事(二)
喪事(二)
蘇時越的這通威脅對鐘洛虞很有用。看看吃完餛飩就上樓的鐘老爺,就知道眼下鐘家人都是沒什么用的,家里有喪事連念經的和尚都不知道請。鐘太太要走得風風光光還得靠蘇時越。 人生在世能風光幾回?出生一回,嫁娶一回,踏進黃泉便是最后一回。既然是最后一回,怎么著也不能讓她走得太寒酸。 她撐著地準備聽蘇時越的話起身去吃點東西,不曾想跪得太久膝蓋早就木了,才微微抬起便覺得針扎一般疼痛,她驚呼一聲撲倒在席子上。 蘇時越連忙上前把她扶起來,幫著她一邊揉膝蓋一邊罵道:你就可勁作罷。 跪久了的膝蓋現在揉最是折磨人,鐘洛虞咬著牙忍著一聲疼也不敢喊,怕他聽了心煩又繼續(xù)罵人。 揉了一會扶著她到桌邊坐下,腿能伸直了鐘洛虞松了一口氣,從托盤上端了一碗餛飩遞給蘇時越討好的笑道:你也吃。 蘇時越接過來吃了兩口就不想吃了,蝦皮放得不夠,紫菜又放多了,湯不夠鮮。餛飩里的豬rou剁得也不夠細,蝦仁咬下去也不夠彈牙。他自小錦衣玉食,從不肯委屈自己。正想喊跟來的傭人重新給他做,卻駭然發(fā)現鐘洛虞已經吃完一碗,正在吃第二碗。 先前讓她吃她說不餓,現在又跟餓死鬼投胎一樣吃了一碗又一碗,他皺著眉把手蓋在碗口:你這么個吃法也不怕吃傷了,要不要去給你買幾枚山楂丸。 鐘洛虞搖搖頭:先前是不覺得餓,現在吃上了胃口反而開了。你放心我有分寸,吃完這碗就不吃了。 見她這么保證蘇時越也不好阻止他,挪開手讓她把剩下的餛飩吃完。 二姨娘去拿鐘太太的首飾匣子去了好久,鐘洛虞餛飩吃完兩碗,傭人又伺候著她把藥吃完才見二姨娘姍姍下樓。 她把匣子和梳子遞給鐘洛虞:姑奶奶,太太的首飾都在這里,一件都沒有少。 鐘洛虞接匣子的時候打量她一眼,雖然擦了粉但眼尾紅紅的,明顯是上樓哭過一場。 她接過來后對二姨娘淡淡道:姨娘休息吧,明天還有一堆事要你cao持,今晚的夜我來守就可以了。 二姨娘怯怯的看了蘇時越一眼,鐘洛虞身份今非昔比她哪里敢真讓鐘洛虞守夜。揪著衣擺躊躇道:還是我來守吧,你跪了一天也累了。 鐘洛虞抱著匣子跪坐在鐘太太身邊笑了笑: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說話就是不管用了。也對,我在這個家,說話就沒管用過。 二姨娘本就是因為蘇時越在跟前,怕他以為自己躲懶怠慢鐘洛虞。現在鐘洛虞把話說得這么不客氣,她樂得甩手。道了聲:姑奶奶你也注意身體,有事讓傭人喊我。就轉身上樓。 傭人在外面收拾待客時的茶水,蘇時越吩咐他們收拾完就去休息,他自己陪著鐘洛虞就行。吩咐完進了靈堂,見鐘洛虞伸手去揭鐘太太臉上的帕子。他心一驚,快步上前阻止,但還是晚了一步。鐘洛虞捏著帕子見他一臉晦色,淡淡道:她是我媽,我不害怕的。你要是怕就上樓睡覺吧。 他怕個屁! 蘇時越沒好氣的坐在草席上,看著鐘洛虞給鐘太太梳頭。一邊梳還一邊碎碎念:你一輩子好強,待人也不算寬容,這一走這個家里真正傷心的怕就只有我一個。你的心肝rou鐘家旺再過幾年怕是連長什么樣子都記不得了。 她給鐘太太梳完頭又把首飾匣子打開,里面的首飾一件件的往鐘太太身上戴:你吃虧就吃虧在太要強,人人都記得你斤斤計較、不好相處,忘記你以前也是一個說話輕聲細語的大小姐。你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我那個沒用的爸爸逼的,可卻沒人說他一句不好。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就因為他一句話都不說,什么事都不做。不說不做當然就不得罪人。 首飾匣子空了,能戴上去的都戴了上去,鐘太太一個手指戴了三個戒指,脖子掛了七八條項鏈。不能戴上去的耳鐺、耳環(huán)鐘洛虞把它們全裝在一個小袋子里系在壽衣的扣子上。 她站起身看著自己的杰作,想著二姨娘明早醒來看見這場景估計能當場哭出來,滿意的拍了拍手,柔聲對鐘太太道:你放心,你的東西我一件都不會便宜了他們。我知道你不放心家旺,我會關照他的。這座房子就留給他,我不收走。想了想又道:要不首飾也給我留一件吧,做個念想。 她褪了鐘太太手腕上那個翡翠鐲子套在自己手上,看著鐲子汪汪的水頭,忽然間眼淚就跟開了閘一樣往下涌。她捂著胸口泣不成聲道: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呢?下個樓梯你慌什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讓你著急去辦?現在好了,男人是人家的,房子是人家的,兒子也是人家的。你除了這些再也不能拿出去顯擺的首飾還剩什么?你去表姨媽家從來都是只提些不值錢的水果、點心,我還想著買點好東西給你做臉。現在好了,她一輩子都只記得你小氣。 見她哭出來蘇時越反而松了一口氣,她今天一天都表現得太過冷靜,他真是怕她腦子里那根弦崩得太緊出大事。現在能哭出來就好。 他站起來摟著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哭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