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事(一)
喪事(一)
蘇時越斟字酌句的開口道:說是下樓時踩空從樓上滾了下來,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沒救了。......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棺槨、墓地都還沒著落,現(xiàn)在停在家里等風水先生看完地才下葬。 再怎么組織語言,說出話還是殘忍的。 鐘洛虞聽完沒有掩頭痛哭,表情很平靜地掀被下床??纯醋约荷砩洗┑木褪呛谏B衣裙,索性連衣服也不換。對蘇時越道:走吧,得去看看呀! 蘇時越覺她這樣無風無波的平靜太過詭異,就像是要發(fā)瘋的前兆。況且她還病著,蘇時越不想讓她再去受刺激。勸道:你先在家好好養(yǎng)病,那邊我會去關照的。 她燒得滿面通紅,頭發(fā)也亂糟糟的,但眼神卻很堅定:那是我媽,她不在了我得去給她擦身換衣。得去給她上香、磕頭哭一場。這點事都不為她做,她生我這個女兒有什么用?說完又諷刺一笑:她一輩子都遺憾自己沒生個兒子,我還要去看看,她當成心肝的那個便宜兒子,哭孝時有沒有掉眼淚,摔盆有沒有花力氣。 見勸不住她蘇時越也無法,吩咐傭人帶上藥和行李一起跟著去鐘家服侍。 因為鐘家辦喪事,耀華力本就狹窄的街道就更窄了。到了街口,司機跟蘇時越說:先生,車子過不去了。您稍等片刻,我去找巡警清一下道。 蘇時越攏了攏靠在自己懷里的鐘洛虞對他道:不用,你跟外面的人說,這是蘇家的車。 司機又緩緩發(fā)動車,一邊開一邊把頭伸出窗外對路人喊道:這是蘇家的車,讓一讓、讓一讓。 蘇家就是從耀華力起的家,在耀華力這個地界討生活的人多多少少都聽過蘇家的傳奇。一聽見是蘇家的車便紛紛讓路。 鐘洛虞木然的看著窗外的人流,覺得人交朋友真的跟環(huán)境分不開。當年在貧民窟打交道的都是一些腳夫、苦力、二道販子。住進姨媽家的房子,周邊都是一些在寫字樓、洋行上班的小職員。搬到耀華力后這來往的人中竟然還有幾個不那么有名的名流。她扯起嘴諷刺一笑,自己親媽真是命薄,辛苦一輩子竟然是為她人做嫁衣。 車子直接開到鐘家門口。蘇時越親自扶著鐘洛虞下車,傭人和司機提著大包小包在后面跟著。 一樓的兩間鋪子都租給了一家賣干貨的,現(xiàn)在為了辦喪事,鐘老爺補貼了他一個月房租讓他把屋子騰出來幾天。靈堂里煙霧繚繞,滿是前來祭奠的人燃的香。鐘洛虞踏進去覺得滿屋子都是咸魚味,點了那么多香都蓋不過那個味道。 棺材可能是還沒訂到,鐘太太被擺在靈堂中央的靈床上,面上蓋了一張白帕子。鐘老爺坐在右邊的太師椅上期期艾艾,周圍為了一圈周邊做生意的商戶勸他節(jié)哀。 左邊鋪了塊席子,二姨娘和鐘家旺跪在草席上給來上香叩拜的人回禮。見蘇時越攙扶著鐘洛虞進門,連忙起身上前去迎:大姑奶奶回來了。 周圍一片嘁嘁聲,從鐘洛虞和蘇時越一起下車周圍的人就在議論。覺得鐘家來頭真是不小,蘇家竟然來人祭奠。沒想到他家的女兒嫁到蘇家去。這一家子真是低調(diào),有這么一門豪親,竟然瞞得滴水不漏。 圍著鐘老爺?shù)哪切┥虘粲行┦钦J得蘇時越的,紛紛上前來打招呼??吹教K時越對鐘洛虞態(tài)度親昵,明白鐘家的大姑娘給蘇時越做了小星,心內(nèi)都艷羨不已。 看著這么有體面的姑爺,饒是剛死了老婆的鐘老爺都覺得與有榮焉。他坐在椅子上跟兩人打招呼:回來了? 鐘洛虞啞著嗓子微微點頭:回來了。 蘇時越覺得鐘家人包括鐘洛虞都有些傻傻的不著四六。他們是回來奔喪,鐘家人卻象他們來串門一樣招呼他們,鐘洛虞也像串門一樣回應。 他向司機使了個眼色,司機便去問二姨娘:太太回娘家守靈,勞煩您給安排一下。 二姨娘帶著司機和傭人上樓安頓。草席上便只剩下鐘家旺一個人跪著。鐘洛虞緩緩走過去在二姨娘先前跪的位子跪下。鐘家旺見她挨過來,很害怕的往旁邊縮了縮。鐘洛虞沒理他這奇怪的舉動,有客人來上香她便磕三個頭還禮。 看他這種磕法蘇時越眉頭皺得死緊,她還病著呢,這種磕法能挨得住幾下?但讓蘇大少失望的是,他有一次領略了鐘洛虞的死倔。一直還禮到深夜客人散去。 二姨娘端來宵夜讓大家吃,讓蘇時越和鐘洛虞回客房休息,守夜的活就交給傭人。 鐘家旺跪了一天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嘴里含著一個餛飩就睡著了。二姨娘讓男傭抱他上樓睡覺,她也正準備跟著上去忽然聽見跪在鐘太太身邊的鐘洛虞問道:我媽最喜歡的那個翡翠鐲子怎么不見,不準備給讓她帶著走么? 二姨娘腳才抬起,聽見這話頓時僵住了。鐘洛虞呆呆的盯著鐘太太的尸體喃喃道:她喜歡的那個藍寶石戒指也不在,金鐲子也只戴了一個。我記得她跟我說她去銀樓買了一對一兩重的足金鐲子。這個這么細,有一兩? 鐘老爺?shù)皖^吃餛飩不答話。二姨娘面容僵硬的笑道:太太的首飾都在她得匣子里,等著姑奶奶回來做主所以就沒給太太戴上。 鐘洛虞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二姨娘有心了。麻煩你去把太太的首飾匣子拿下來,順便再給我拿把梳子。你已經(jīng)給太太擦洗過我就不折騰她了,給她梳梳頭發(fā)只當全了我這個做女兒的孝心。 二姨娘慌慌張張上樓去拿首飾匣子。蘇時越見鐘洛虞已經(jīng)跪不住歪坐在席子上,上前勸道:這一下午帶一晚上你一口水都沒喝過,先來吃點東西吧。 鐘洛虞舔舔干得起皮的嘴唇訥訥道:我不餓。 蘇時越一聽這話就生氣了,皺著眉沉聲道:不餓也得吃,傷心也得有個限度,你要是存著把自己也搞垮了心,剩下的事我可不管了。 鐘老爺萬事不管,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卻只管坐在椅子上愁容滿面。二姨娘只是一個婦人,要不是周圍鄰居幫忙這靈堂都設不起來。定棺材、定墓xue、定答謝的宴席都得蘇時越幫著cao心,指望鐘家人,鐘太太在靈床上躺成白骨都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