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我如心示忠
憐我如心·示忠
杜若蓮和趙茹茉忙活整日,才把中元節(jié)祭祀的瑣碎安排妥當。 看著堆成小山的黃紙經幡,杜若蓮心里掂量,今晚回府見到衛(wèi)欽,該不該張嘴問問,是否她也應給他爺爺燒些紙錢。不管怎樣,她都是衛(wèi)欽之妻,這點禮數孝道總要周全。 想到這處,許靈杉與她說起的那些又鉆進腦子。 衛(wèi)欽自宮后的事,岳祺沒等說,人便打起呼嚕。像聽書正至興處,說書人合扇收攤,吊著一口氣,憋得杜若蓮整宿沒睡穩(wěn)。沒兩日許靈杉過來侍寢,想到他與衛(wèi)欽也熟稔,人又嘴碎多言,杜若蓮卯卯膽量,故作隨意問他:大監(jiān)這么出挑的男子,怎甘心做閹人? 和岳祺一樣,許靈杉也長嘆息。 他不做閹人,就得做死人。 * 許靈杉初見衛(wèi)欽時,他半個身子都泡在血水里,活像砧板上被開膛的魚。 當年許靈杉還小,奈何天資高,太醫(yī)署神針慧眼識人,收他為首徒,傾囊相授。 師父命他給衛(wèi)欽施針止血,這是他頭次被允準拿活人練手,且來的路上已聽說這小子什么來路,此事因何而起,也明白皇帝派師父親自醫(yī)治,這條半死的漂亮魚兒絕非等閑之輩,他必須慎重。 手藝沒白學,許靈杉三針精準封xue止血。師父面色不變,吩咐熬濃參湯來吊他精神,許靈杉忙喊慢著,師父,參湯不成,太活血了,用了恐有大崩之險!依徒兒看,這小子年輕,底子不差,無需猛藥,用點溫吞的補血補氣方子即可。 如此師父才滿意著捻捻胡須,夸贊他:真當師父糊涂了,不過試試你罷了,看你敢不敢挑師父的錯。 控制住衛(wèi)欽傷勢師父便撤了,留許靈杉照料。衛(wèi)欽整整昏睡一天一夜,醒來第一句話,是問他爺爺如何。許靈杉看他俊俏臉兒煞白煞白的,不落忍,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那老爺爺的病已有結果,許靈杉不敢說,怕衛(wèi)欽聽了受不住,影響他恢復。這可是皇帝賜名的小子,若沒照顧好,許靈杉三個字怕是要寫到靈牌上了。 他閃爍其詞,衛(wèi)欽把手伸向褲襠,你若知情不說,我便再往這抓一把,你知道后果。 許靈杉差點下跪喊他祖宗,滿屋亂轉半天,料想他一個有能耐自斷命根兒的人,怕也再沒啥接受不了的事,就如實相告。 老人家病入膏肓,華佗扁鵲在世聯手也回天乏術。不過放心,岳大人已吩咐下去,你這事,誰也不準跟老人家漏半個字,只說孫兒被陛下留著當差了。 衛(wèi)欽這才把手從胯下移開。 許靈杉咽口唾沫,語氣略帶埋怨:別怪我說你啊,就沒見過你這么狠的人!老人家就你一個孫兒,你該好好長大,成家立業(yè)續(xù)香火。拿什么跟陛下示忠不好,偏要這樣! 衛(wèi)欽偏頭看看他,抿出一抹笑,笑得許靈杉莫名臉紅。 人都蒼白到這份兒,還能笑得出來,又笑這么好看。 一國之君,既需要諜人又畏懼諜人。衛(wèi)家人名聲不善,我又投靠在手握兵權的岳家,陛下定會忌憚我像先輩那般只圖利,不忠心,做出有損東燕的事。如今衛(wèi)家唯一后人自斷根本,只剩我伶仃一個為他一人效力,等同武林高手得獨門秘籍,他不僅不會殺我,還會護著我,他在位一日,我便喘氣一日。 說罷他討口茶,補上一句。 我不做閹人,就得做死人。 這話許靈杉無法茍同。 哎,你思慮太極端。眼下東燕也在用人之際,岳大人敢留你,說明你有用處,有活路,何必把事做這么絕,先享幾年榮華富貴,死了也不吃虧,至少討個婆娘生個娃,男人該經的事都嘗嘗再說嘛。 衛(wèi)欽又笑,這回泛苦。 等到我有妻兒時再成無用棋子,豈非全家給我陪葬? 許靈杉被他堵得一個字崩不出來,悻悻把他被子一掀,給你換換藥! 傷口還未結痂,仍有血水滲出,又不能包扎,皮rou血淋淋翻露,尿液順著白蠟針滴漏,洇濕下面的小墊子。 許靈杉頭回照料這種傷患,小心輕手,生怕弄他太疼。 可這如何不疼呢!衛(wèi)欽渾身都在抖,卻只發(fā)出聲細弱的嘶呀。 許靈杉端詳了下傷處,搖頭咂舌,瞧這口子,你那話兒細不了,可惜了的。 我未嘗人事,不知快活,也不覺可惜,若真吃過了,怕也下不去這狠手。無妻兒緣分也挺好,了無牽掛,便無軟肋,心無軟處。 許靈杉自詡伶牙俐齒,奈何衛(wèi)欽說的話總讓他接不上,只得埋頭繼續(xù)為他細細涂藥。 衛(wèi)欽手搭上他肩,輕輕捏了捏。 照顧我,是你屈尊降位,多謝。 醫(yī)者面前沒有尊卑,都是人。 那也是委屈你,無以為報,只得 以身相許?許靈杉插科打諢。 衛(wèi)欽也逗他,你不嫌棄也可以。 這會兒許靈杉放松下來,沖他擺手,好意心領了,我可沒龍陽之好。你要真想回報我,就養(yǎng)好身子,為陛下出力,等你飛黃騰達了,替我物色個如你一樣俊俏的夫人吧。 如今十多年光景過去,夫人,許靈杉至今未娶著,他目光所及之處,惟有杜若蓮一人可入他眼。 靈動嬌俏,大方明朗,笑起來兩個梨渦,許靈杉恨不得把心都塞里面。 可她卻成了衛(wèi)欽的妻,他只能占據她的夜晚,她的身體,這是衛(wèi)欽的恩賜,算是當年醫(yī)治照料的報答,也是多年交情一種古怪的印證。 * 杜若蓮回到家,賊似的四處掃看,半張黃紙片都沒見著,衛(wèi)欽端正坐于案頭,看書看得入迷。 多日相處下來,杜若蓮早不怕他,直接進去喚了聲:大監(jiān)。 衛(wèi)欽被她嚇到,眼睛一下睜大活像只兔子,轉瞬綻出笑臉,今兒怎回這么晚?餓了吧,我讓孟大娘做碗面吃如何? 杜若蓮佯裝揉胳膊捶肩,這不快中元節(jié)了,祭祀事宜繁瑣。 衛(wèi)欽似恍然大悟,我怎把這事忘了。 杜若蓮趁機起話頭,今年祭祀先人,我得隨大監(jiān)一同吧,可有什么需注意的?比如穿什么衣服合適?我沒爹沒娘,沒經過這事。 衛(wèi)欽笑意僵住一瞬,馬上恢復如常,和若蓮一樣,我也沒爹沒娘,這趟麻煩可以省。 那爺爺呢?不給他燒紙錢嗎? 她終于把這話順出來,他笑又僵住,繼而收平嘴角,垂眸不語。 杜若蓮暗叫不妙,想自己怎如此笨,衛(wèi)欽從未在她面前提過爺爺的事,都是從許靈杉嘴里聽來的。此話一出口,既暴露自己瞎打聽,又賣了許靈杉。 以為惹他不快,杜若蓮把答對的話都準備妥,不料衛(wèi)欽毫無怒色,起身過來攬她入懷抱著。 那不是我親爺爺,是我家老管家,也懂密文。大岳清剿諜人,連衛(wèi)家同姓旁親也不放過,他把尚在襁褓的我救出來,撫養(yǎng)長大,教我學密文,卻不告訴我爹娘姓名,說不知道比知道好。 杜若蓮不知該說什么。 若蓮既有心,為夫不負你誠意。隨即衛(wèi)欽喊來下人,命其速速備齊供果紙錢。待一切具備,二人去花園西角,為離世多年的老人家燒了滿滿一盆紙元寶。 回房途中,杜若蓮嗅到幾縷清麗香氣。 什么味道,好香。 衛(wèi)欽一撅嘴,院中的杜若開了,你沒看到? 杜若蓮搖頭,她回來時滿腹胡思亂想,壓根沒留心這處。 衛(wèi)欽一把牽過她手,走,去看看。 杜若蓮不想和他一同月色下賞花,總覺得這旖旎情境容易惹人生出渾念頭。 我乏了,想回去歇著,明兒還得伺候皇后呢。 她借故要走,又被衛(wèi)欽扯回來。 往后幾日,皇后怕是會煩躁得很,恐脾氣見長,看什么都不順眼,你伺候時要多加小心。 這讓杜若蓮奇怪。上回把衛(wèi)欽的消息譯出來給皇后看,讓她得知自己的兩個兒子所獲軍權分量遙勝其它皇子。今兒個衛(wèi)欽又告訴杜若蓮,說重中之重的邊軍也盡數歸他們管。聽完杜若蓮學舌,皇后樂得沒邊兒了,掩不住一臉高枕無憂之態(tài)。 杜若蓮不解,你什么意思? 衛(wèi)欽一聳肩膀,就字面意思。有機會你想法勸勸皇后,她須明白,兒子有兩個,可皇帝只能有一個。 她追問,而衛(wèi)欽不肯再多說。 時候不早了,回吧,為夫今晚給你備了新人,好好享用。 又送新貨? 杜若蓮哭笑不得,才一個月冒頭,剛習慣和那兩個交媾,第三個又上門了。挺荒yin的,仿佛衛(wèi)欽在邀她體驗二公主的快樂。 東燕二公主,皇后嫡出,天資聰穎,極具慧根,深得皇帝寵愛,是赫赫有名的潑辣子。嫁齡一到,她說什么不肯遠嫁和親,皇帝也妥協,招了駙馬。成婚后她以駙馬房事不中為由大作大鬧,最后竟逼得駙馬低眉順眼懇求皇帝允準她養(yǎng)面首,且非官家子弟不要。 這作風實在大膽,關于她的傳聞宮里宮外亂飄。杜若蓮常聽后宮婦人們說她不檢點,不知恥,卻總又覺得,那些人的譏諷嘲弄里,透著幾分羨慕。 男子三妻四妾,女子為何不能? 從前杜若蓮每當聽人嚼舌二公主,她都思考這問題,而今她夜夜做新娘,許靈杉恨不得長她身上,岳祺若非有妻室,估計也好不哪兒去。 罷了,衛(wèi)欽送人,那便收著,只當自己也做回二公主吧。 想著想著,她人到門口,開門進屋,床邊坐著的人連忙起身,彬彬有禮道了聲:多有打擾,見諒。 看清那人面容,杜若蓮當場瞠目,片刻慌神后,一個大禮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