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粥店
002 粥店
夏天就是一通暴脾氣,雨來得急去得快,放學時已經轉成毛兒細的小雨。 陸洲洲被方妍拉到私中附近一家粥店,里頭不只賣粥,飯,面,小菜跟酒一應俱全。用餐地兒不大,每張桌子間隙僅容一人走過,結帳柜臺有瓜紅色的長壽花,和眼珠描繪得光彩的招財貓。 兩人坐在離廚房最近的地方,方妍說:這里聽說很好吃。 紅得發(fā)亮的桌面有油漬,陸洲洲抽張薄得能透光的劣質紙巾拭去。 我劃好了,妳看要吃什么。方妍將表推給她。 拿蠟筆在價目表上劃記,陸洲洲要了碗白飯,一碟青江菜,一盤鵝切rou,一份湯。方妍見她這般點菜,習以為常,抓錢包就去柜臺。 小時候,有一次老陸晚歸,托鄰居阿姨帶小洲洲吃飯。小洲洲頭回見到什么叫一家三口整齊坐在餐桌,吃得簡單卻有人間煙火味。親爸親媽不會做菜,親媽走后,老陸更是每天買便當,然而,陸洲洲覺得手捧一碗干凈白米,面前擺滿菜肴,才是吃飯。 給老陸發(fā)完訊息,陸洲洲等餐期間,方妍的眼頻探她后方。 妳看什么?她才發(fā)現不只方妍,整間店的私中學生全有意無意朝這邊望。 她轉頭,廚房入口垂面藏青色布簾,底下一個排水孔,矮凳上有人在刷圓盆內的臟碗。 看人洗碗很有趣? 方妍壓低聲:是看私中學霸洗碗很有趣。 里面那是我們學霸? 陸洲洲忍不住又回頭。 簾子遮住他半張臉,不過下巴弧線好看,袖子擼起的小臂線條流暢。廚房悶熱,他面頰盡是汗珠,皮膚卻好得反而更顯水潤,白里透紅,這要不家里養(yǎng)得好,就是天生基因優(yōu)秀。 她想起一個人,眼珠子向下給那雙破皮鞋行注目禮,她對上了。 方妍嘰嘰喳喳,把今天聽到的八卦分享給陸洲洲,妳不知道我們這屆新生,有一個人叫余恒,刷破私中歷年錄取的最高分數嗎?成績是市里第一,私中開出三十萬獎學金,擺明要他。 陸洲洲玩著竹筷袋子,一下打結,一下拆開。 結果學霸家好像很窮,聽說在這里給人當洗碗工。方妍話語間幾分看戲意味。 也是,誰對在校園高若皓月,在外面低若塵土的人設不感興趣呢。讀書時不容侵犯,工作時任人蹂躪,這設定光想就帶感。 陸洲洲瞧面前一干私中學生表情。嘲笑、同情、鄙夷、幸災樂禍找不出別的了。 陸洲洲突然就心情不好,卻不動聲色,仍掛著張笑皮:這家店是真的好吃,還是你們的借口? 是借口也是真的不錯吃。 為什么菜不快點上?她餓了。 人那么多,妳急干么,無聊的話我們一起來看學霸啊。 去動物園還要付門票錢,妳付人家錢了嗎? 我不是有消費? 那錢又不是進余恒口袋。 方妍一個挑眉,不是吧,妳在替學霸抱不平? 哪能啊,學霸天上星,學渣地上糞,我和他勢不兩立。 第一次聽人說自己是糞。方妍咕噥,后知后覺想到什么,又拿擦桌的紙團扔她:喂!我成績還比妳低呢,妳是不是故意拐彎抹角說我也是糞??! 陸洲洲哈哈笑,兩人嬉鬧一陣后,重新聊回周恒。 其實我還聽說一件事,學霸長得很帥。 方妍語落,一對優(yōu)越的桃花眼立時躍于陸洲洲腦海。她并非沒見過好看的人,不過能被她熟記心上,目前還真只有余恒。 她按記憶中的余恒模樣,笑眼彎彎點評道:是帥,而且雖然看著酷酷的,其實乖得不像話,反差的樣子怪吸引人眼球。如果他能喜歡上自己,肯定摘星星摘月亮給他都愿意,誰讓他成績好,長得也好,簡直就是初戀本戀啊 突然,指甲修得齊短,骨節(jié)分明的一只手,將白飯往陸洲洲面前重重擱下。 厚沉的聲響甚至有一瞬蓋過電視新聞播報聲。 余恒冷冷睨著她,眼角聚有少許倦意,卻目光如炬。他薄唇緊抿,感覺應該還有余力可以發(fā)一頓火。 陸洲洲張嘴打算解釋,余恒先她一步。 同學,我不喜歡妳,妳摘星星摘月亮也沒用。 噗哧。方妍捂嘴掩笑。 附近的人停下筷子,關注著這邊。 陸洲洲漲紅臉,那個、余恒,我對你沒興趣 是帥,而且雖然看著酷酷的,其實乖得不像話,反差的樣子怪吸引人眼球。如果他能喜歡上自己,肯定摘星星摘月亮給他都愿意,誰讓他成績好,長得也好,簡直就是初戀本戀余恒復述一遍她原話。 陸洲洲傻了。 這話難道不是妳說的?嗯? 余恒喉嚨最后滾出的單音節(jié),低沉拖長,有半秒勾得讓她分了神。 是我說的。 同學,謝謝妳喜歡我,不過追來店里,會打擾到我的工作。 余恒繼續(xù)忙去了。 呵,初戀。方妍猶在偷樂。 妳要是不提起余恒帥這事就好了。 是說妳怎么知道余恒,什么時候兩人有的接觸?方妍瞇著眼睛,筷子隔空指陸洲洲臉鼻。 開學翹課撞見他被欺負。 方妍從她碟子夾走一塊rou,所以妳是去美人救英雄? 妳沒看見剛剛學霸怎么對付我的嗎?哪里輪得到我救他。 方妍仍覺好笑,擦一擦油光的嘴,她從書包拿出唇膏涂了個爛番茄顏色。瞥眼時間,她開啟手機鏡頭整理頭發(fā),東西胡亂往包里扔。 我要走了,男朋友差不多結束聚會要來接我。 去吧。陸洲洲擺手。 方妍男友是國中交的一個體育生,跟她們不在一所高中。 方妍走后,陸洲洲覺得沒意思,抬手要叫人打包剩下的菜rou。甫抬頭,卻撞進比外頭雨聲要令她煩亂的一對眸子。 余恒洗完碗出來幫忙,打包? 陸洲洲吃飯習慣很好,會把rou沫菜尾歸于一處,其它地方干凈不留碎渣,也會順手把空的杯盤疊起,筷子與餐巾紙收得整齊,吃相秀氣規(guī)矩。 余恒看了眼陸洲洲。 她大概是讓他打工以來收拾得最輕松的客人。 陸洲洲卻問:這里沒有其他打工的人嗎? 清理碗碟的余恒手一頓,碰出清脆突兀的聲響。他往她的方向歪了下腦袋:沒有,妳有何高見嗎? 沒有。她哪敢有。她只是覺得尷尬。 拎著微沉的袋子,陸洲洲立在粥店外的屋檐下,一口氣幾乎上不來。 桶子內,她超商買的不到一百塊破傘被偷走。 她仰脖望著雨絲不斷地落,夜暗沉沉至無邊,這里到公車站有段距離,她不想淋雨,偏偏打電話給老陸,又無人回應。 身后自動門敞開,陸洲洲自覺往旁讓一步。寬大的深藍傘面從身側延展出來,她眼熟,發(fā)現是余恒。 余恒依然是她最后一節(jié)課時,在窗邊見到的那身打扮。黑白相間的運動外套,拉鏈拉至下巴,他隨手撥了撥額前瀏海,這會兒有些少年氣,倒沒有一絲不茍的感覺了,不曉得是不是工作結束,狀態(tài)放松。 或許,能跟他搭把手嗎 察覺她直勾勾的目光,他瞇眼問:妳在等我? 你能不能別那么自戀 陸洲洲猜他是真的累了,才會讓她有機會捕捉到他眼睛一瞬的迷茫。 不是妳先跟我告白嗎? 陸洲洲長出一口氣,見他傘骨靠著肩,偌大的傘面應該容納兩人不是問題,機靈靠過去,與他一同站在傘底。 余恒皺眉,她朝他綻放不怎么真心實意的笑容,是啊,我就是在等你,我沒傘。 既然說不清,不如干脆趁機賴上。 今天下一天的雨。他平靜地提出質疑。 傘被偷了。 妳可以叫計程車。 我一個未成年女學生,你不擔心那么晚我可能會出事? 妳會嗎? 真過份。 算了,反正在余恒面前,她已經失了形象,她何必還矜持作態(tài),現在雨傘被偷,雨又下大才是大事。至于前塵往事,已逝不得追么。 想通后,陸洲洲頓覺一身輕,堂而皇之捧起自己小臉,沒皮沒臉對余恒笑嘻嘻說:怎么不會,我長得難道不像小仙女一樣不錯看嗎? 為不淋雨,她真是豁出去了。 余恒薄唇微啟,意欲反駁??僧斞矍暗呐⒆訉λ?,眼眸盈滿俏皮勁,明燦若有光,他一下子失去所有話語。 何止不錯看。 遲遲等不到回應,陸洲洲想,余恒是不是只有智商沒情商??? 見她手放下,淡漠著張臉掏出手機準備叫車。他鬼使神差,脫口而出:如果妳不會糾纏不清,我可以送妳去公車站。 余恒真的把她當作了狗皮膏藥。 她嘆氣,余恒,你是有陰影,還是特別討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