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變
第四十八章 變
九月到了。 余清音收到了周菲寄來的婚禮請柬,一起郵過來的除了伴娘服還有一雙裸色的細帶高跟,周菲留言說鞋子就當(dāng)做這位大齡剩女的生日禮物了。 余清音審視著定制的伴娘服。 朝五晚九的上班族? 呵女人。 月底是余清音的生日,生日這天,她難得的沒有加班,出公司直接去了商場,買了那條喜歡已久的項鏈作為自己的生日禮物。 好像等工作了就真的不怎么在意過生日了,連父母朋友的祝福都變成了微信紅包,年歲又加,數(shù)字遞增,生日則變成了一個既期待又可惜的代名詞。 晚上的時候余清音收到了一個快遞,里面竟是一份巧克力味的生日蛋糕,是市北區(qū)的一家蛋糕店,市中還沒有分店,他們家的rou松小貝和芒果千層曾一度被余清音念叨了很久,這家店所有的甜點都是限量出售的,店長做的生日蛋糕尤為搶手,必得早早預(yù)定才行。 蛋糕并不大卻很精致,余清音以為是柳熙或者是黎彬送的,心里暖了好一會兒,自從大學(xué)畢業(yè)已經(jīng)好久沒人給她買過生日蛋糕了,她以為自己不在意,可是這種不在意在此時似乎絕無說服力,好像只是被強行遏制在心底而已,誰會不喜歡溫暖呢? 她切開蛋糕吃了一小塊后又放回冰箱,蹲在沙發(fā)上發(fā)了好一會兒呆,如果每年都有人陪你吃生日蛋糕的確會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如果一直是同一個人最好,可惜,她還從來沒有過。 將睡的時候黎彬打電話來送祝福,他現(xiàn)在還在北京,坐凌晨的飛機,明天才能到,對于沒能趕回來給她過生日,他似乎很愧疚。 余清音卻不以為意,甚至有種松一口氣的感覺。 聊了兩句,兩人也沒什么可說的了,黎彬說等他回來想請她吃飯還給她帶了禮物,余清音推辭不過只得應(yīng)下,心底則篤定了蛋糕是他送的。 也是,柳熙挑禮物的標準就是名牌大牌,生日蛋糕她肯定是瞧不起眼,這么想著呢,手機震動了一下,果然,柳熙今年的生日禮物還是微信紅包。 宋珩半夜沒睡著,今天是余清音的生日,可是他連句生日快樂都沒發(fā),也不知道今年的生日蛋糕喜不喜歡。其實說起來挺諷刺的,他們認識這么長時間,他居然沒有陪她過過一個生日…… 他果然是個不合格plus。 不知道為什么,最近越來越喜歡回憶起上學(xué)時候的事了,好像已經(jīng)成為閑下來的一種習(xí)慣,連帶著余清音還只是班里同學(xué)名字的那些歲月也多了幾分懷念,那時他確實知道她,但也僅限于她的名字,更多的是她好像畫畫很好,班里每期的板報都是她一手承辦,其他的就沒有了…… 他翻來覆去一晚上沒睡好,天剛亮就驅(qū)車去了余清音家樓下,車子停在一邊,宋珩靠著車門抽煙,她住14嘍,一格一格的數(shù)過去,她的臥室還是一片黑暗,還在睡覺吧! 七點了,副駕駛座上的煙灰缸里已經(jīng)堆滿了煙頭。 還有四十分鐘她就會下樓趕地鐵去上班了,宋珩又點燃一根,想著抽完這根他就離開。 宋珩倚著車門,指尖的煙燒之過半,薄煙籠罩下,一張臉分外陰郁。 單元門吱呀推開,余清音拎著包匆忙忙出來,宋珩看見她下意識捏斷煙頭,覆過身子,她今天怎么出門這么早,以前他來不及送她的時候,她都是7點40下樓,趕7點58的地鐵去公司的。 緊張和尷尬立現(xiàn),宋珩怕她以為他又在糾纏她,只祈禱她沒有看見自己。 可是碩大一輛賓利橫在樓下,他西裝革履姿勢sao氣的杵在車外面,余清音過來的方向又正是他的方向…… 余清音果真以為他是不死不休故意來刷存在感的,本來急切的心情一下子被怒氣加持,身影停在他車側(cè),臉露異色,但她沒有說話。 短暫的幾秒像是被無限慢放了一樣,好像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宋珩一臉訕訕的轉(zhuǎn)過頭,主動問了句:“……早啊……好巧” 余清音瞧了他一眼沒說話,是好巧,他家離這少說也得三四十分鐘車程吧,大早晨七點鐘,開車過來散步?。?/br> 余清音顯然不信的嗤了一聲,扭頭要離開。 她的眼神警惕又嫌惡,宋珩一秒蔫了,不想讓她誤會,他追了兩步:“我真的沒有糾纏你……對不起?!?/br> 對不起兩個字倒是張嘴就來,余清音盯著自己被箍住的手腕:“所以,你出現(xiàn)在這里是因為什么?” “我……” “……好像還有東西在你這。”情急之下,宋珩隨意扯了一句。 余清音現(xiàn)在心急如焚,沒空理他,又怕他追著不放,直接把鑰匙拿給他,“拿你的東西是吧,好,我現(xiàn)在沒空,你自己去拿,記得全拿走” “你去哪里?”看她臉色不好,宋珩追問一句。 “和你沒關(guān)系吧?!?/br> “我送你!” 她不回答。 他繼續(xù)詢問的口氣:“我送你吧,我開了車……” “我去醫(yī)院,去見黎彬,送嗎?”余清音看著他,突然心底一陣痛快。 宋珩下垂的手指無聲的收縮成拳又慢慢松開。 路上余清音又接了一個電話,她焦灼的心情溢于言表,握緊了手機不說話,宋珩看見更難受。 她和黎彬在一起了? 油門踩到最大,半個小時后車子在醫(yī)院門口停下,余清音著急黎彬的事,直接推開車門往醫(yī)院大廳跑。宋珩也立馬跟了上去。 黎彬還在手術(shù)中,余清音被領(lǐng)到手術(shù)室外,她在長椅上坐不住,只得站起來,眼睛死死的盯門上方的燈,一邊自責(zé)一邊祈禱,六點多的時候接到醫(yī)院的人打來的電話說黎彬在清江路出了車禍被送往市立醫(yī)院急救,她腦袋哄的一下炸了。 清江路是從機場到市中區(qū)的大道,黎彬住的地方一直是上安區(qū),霧之集團也早在半個月之前就遷到了市北區(qū),那他來市中是……來見她? 看著余清音臉色蒼白,死死的守在手術(shù)室外,宋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走在她身側(cè)想說點什么安慰安慰她,話沒說出口,余清音開始睫毛不停的顫,她緊緊咬住的沒有血色的下唇,眼睛紅紅的看了他一眼。 就那一眼,明明浸滿了沉痛難喻的悲戚,卻在轉(zhuǎn)向他的那一瞬滲出幾分漠然,宋珩收回安撫的手,撤后幾步陪著她靜靜的站著。 他知道他很多余,這個時候她未必想看見他,可是看著她一個人在醫(yī)院失魂落魄他真的很不放心,去醫(yī)院的早點店外面打包了一份早餐,放在她身后的長椅上,心有不忍:“吃點東西吧。” “放心吧,他會沒事的?!彼麆竦馈?/br> 余清音并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肩膀輕微的顫抖,從來的路上到現(xiàn)在她一句話都沒有和他說過。 手術(shù)結(jié)束,黎彬被轉(zhuǎn)往普通病房,小腿骨折,2級腦震蕩,彈出的安全氣囊把肋骨震裂三根,但總體問題不大,至少是沒有生命危險了,除了有點失血過多。 下午的時候黎彬的情況穩(wěn)定下來,但還在昏迷中。 當(dāng)時給余清音打電話的小護士把病人衣物和掉落在救護車上的東西一并拿給余清音,余清音看著遞過來的一個淺色的方形盒子——已經(jīng)被壓的變了型,上面還有一片血跡。 那一瞬,余清音從來沒覺得這么的對一個人愧疚過。 余清音給公司請了幾天的假,打算留在醫(yī)院照顧黎彬。 醫(yī)生說他隨時會醒,余清音削著一個蘋果,想也許她削完切好他就醒了呢,快一天了肯定很餓了,等他醒了她就去給他買飯,她想。 黎彬的手機放在病床邊的柜子上,余清音想到了什么,查房的時候,她又見到那個小護士,便問:“電話是你打的嗎?你們沒有通知黎彬父母嗎?” 小護士有點緊張,以為她是來問責(zé)的,連連鞠躬:“對不起對不起,我當(dāng)時只是想通知他的家人……” 余清音問:“他的家人是還沒有到嗎?” “他通訊錄里沒有父母好像也沒有其他家人……我看最近通話是你……而且備注還是……所以……所以就打給你了” 沒有家人聯(lián)系人?余清音愣住,而后問了一句:“我的備注是什么?” “……要不,你自己看吧……”小護士臉一紅,蠕動著嘴唇,頭低的更狠了。 余清音走到床前,想了想還是把他的手指按在手機指紋上,屏幕劃開,她點了下屏幕右下角。 最前面顯示的是備注名字是一顆糖,上面確實是自己的電話號碼。 余清音耳根熱熱的,想到小護士也在場她更不自在了。 把手機屏幕關(guān)上,余清音靜靜的坐在床前,沉睡中的黎彬雙眼緊閉,眉尖眼尾都是雕刻般的好看,她想起來黎彬第一次對她告白時說的場景了。 其實當(dāng)時他們才見過四五次面,結(jié)果那天他突然對她說他喜歡她好久了。 … 還在昏睡中的黎彬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他和余清音的初見。 當(dāng)時他作為公司代表去余清音所在的大學(xué)做宣傳,余清音當(dāng)時是校里的禮儀小姐,那是他第一次見她。她盤著頭發(fā),穿著得體的旗袍,優(yōu)雅溫柔,有著與亂糟糟的廳室格格不入的安靜美好,熠熠而立。 當(dāng)時她喚她黎先生。 她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點小小的虎牙,嬌俏不已。 后來隔了一年他又去了她的學(xué)校,這次他在臺上演講,而她的角色變成了應(yīng)屆畢業(yè)生觀眾,她當(dāng)時坐在第三排靠近走廊的位置,說來也奇怪那時不過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可感覺像是已經(jīng)認識她很久了了。 后來又在A市遇見……后來他對她表白。 夢很長,可他似乎欲醒。 余清音也想到了些瑣碎的往事,其實她一直覺得他的喜歡的別人沒有什么不同,就像大學(xué)社團的師哥,剛?cè)牍镜耐隆?/br> 入眼了便告白,被拒絕便另找下家,愛情這回事不過被世人抬高了,再怎么情深義重也不過是少數(shù)人的連城之璧,哪能人人能有幸所有。 門外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宋珩眼睛不眨的看著里面的人,看著余清音還在和昏迷的黎彬笑著說話,看著她不知不覺掉下又迅速抹去的淚。 他知道她聲音很輕,想和他說話又怕吵到他。 宋珩捏了捏山根,嘆了一口氣,他嫉妒又無能為力,心臟像被什么重壓著,尖銳的痛感不間斷的襲來。 余清音一心只撲在黎彬身上,宋珩一直默默的陪在病房外,縱使她沒有注意或者根本不在意。 他沒別的意思,只是擔(dān)心她而已。 護士長拿著一沓繳費單走了過來,宋珩擔(dān)心擾到余清音,攔住了她,跟著她去了繳費的地方,急診費手術(shù)費住院費各種單子厚厚一沓。 回來的時候宋珩順道咨詢了主治醫(yī)生,黎彬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剩下的就是住院靜養(yǎng)。 宋珩松了一口氣,其實他和黎彬并無私交,只有幾面之緣,他并不是幫黎彬,他只是在分擔(dān)她而已。 宋珩認識幾個霧之集團的高層,給他們打了電話讓派人過來,畢竟副總車禍也不是什么小事,總不能一直讓余清音守著吧。 看著林哲催命般的未接電話,他也終于騰出手給自己請了今天的假:有事,今天請假一天。 看著宋珩發(fā)過來的這一行字,林哲怒火中燒,曠了一天班還這么囂張,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最近太慣著宋珩了,導(dǎo)致他這么恃寵而驕? 小護士看著站在病房門口靈魂出竅的男人,小心翼翼的開口:“您都站了好一會了,不進去嗎?” 被喚過神的宋珩,看了看來人又看了眼門內(nèi),搖搖頭:“不了吧” 說完他看著還拎在手上的飯盒,小聲說:“你幫我把這個拿進去吧,剛才買來的,讓她趁熱吃點?!?/br> “嗯好”小護士趕緊接下,黝黑的眼珠一轉(zhuǎn),明顯嗅出了門里門外三人的關(guān)系微妙,“先生怎么稱呼,一會兒我告訴余小姐?!?/br> “算了”宋珩說完正要離開,只見余清音打開門出來,原來是黎彬醒了,她聲音里的驚喜呼之欲出,“你好,能幫我叫下陸醫(yī)生嗎?” 小護士也很激動,瘋狂點頭,把飯盒的往余清音手上一按,急哄哄的跑去找醫(yī)生。 宋珩站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著余清音思忖著開口:“黎彬沒事了吧?” “你怎么在這?”余清音面露疑色,以為他早就走了。 宋珩扯了扯嘴角,“你別太累了,我……這就走?!?/br> 余清音關(guān)上門,以為飯盒是醫(yī)院對Vip病房陪護的優(yōu)待,便把里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見有雞湯便盛出來一小碗想喂黎彬喝。 黎彬剛醒沒大會兒,耳朵里哄哄你的,他艱難的扭過頭,躲避她伸過來的勺子:“我,剛做完手術(shù),醫(yī)生說我能吃東西了沒?” 余清音倒沒想到這一茬,放下手里的東西:“那喝點水吧” 黎彬含著吸管,啜了一小口溫水,問她:“剛才那個人是誰?你朋友嘛?” “不是” “你同事?” 余清音出神了一霎,笑著轉(zhuǎn)移話題:“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我在你們公司見過他?!崩璞虼蛄恐嗲逡舻纳袂?,可是她并沒有再說話。 走而復(fù)歸的宋珩敲門的手停住,隔著門上的玻璃遠遠的看了他們一眼,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爆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這句話像詛咒一樣一遍一遍在他腦海里循環(huán),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他的心臟現(xiàn)在又來扼住他的喉嚨,窒息一般,卻又死不了。 不多時,黎彬公司來了一波又一波探視的人,個個面色沉重,搖頭惋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得了什么癌癥晚期呢,最后終于把護士長惹火了,探視人員全都都清了出去。 現(xiàn)在,整個病房只有他們兩個人了,確實清凈了許多,今天晚上余清音不回去,在這里陪他。 黎彬知道余清音心里愧疚,縱使她沒說什么,但他能感覺出來,再加上柜子上的那個盒子,她恐怕也猜出來,一定在自責(zé)。 可她有什么錯,看著她這樣,黎彬也不由得過意不去。 他掙扎著動了動身體,耳鳴的癥狀是有點緩解,但腦袋還是轟隆轟隆的,一動就想吐,他清了清嗓子,喊她:“清音” “嗯?” “你回去吧,這里晚上有值班的護士……再說我又沒有什么大事。” 余清音低著頭鋪床單并沒有說話。 “清音?” “嗯?” “其實吧,其實我這個車禍是個意外……” “我知道,你最多是有點疲勞駕駛,責(zé)任在那個闖紅燈的貨車司機?!庇嗲逡糇诹硪贿叺拇采?,語氣平靜,“所以呢,你當(dāng)時為什么要開這么快?下了飛機怎么不找人接你或者就近在酒店休息一下?” “我……”黎彬飛快的看了眼余清音又轉(zhuǎn)過視線。 “這些衣物都是你助理帶過來的,你看還有什么需要的告訴我。”余清音根本沒抱有他會告訴自己什么的打算。 “其實真的和你沒關(guān)系…… “那和誰有關(guān)系,那禮物不是給我的?” “……是” “但是……當(dāng)時我接到了我奶奶的私人秘書打來的電話,她說奶奶突然暈倒,進了ICU,我一著急才……反應(yīng)慢了半拍。”黎彬作出正回憶的神情,語句不覺又夸張了幾分。 他當(dāng)時并覺得怎么樣呢,誰知道碰上個不長眼的闖紅燈的貨車司機,辛虧路上車不多,他還躲開了點,不然正面撞上,估計他現(xiàn)在躺的就是太平間了。 余清音:“奶奶沒事了吧?從來沒聽你說過……” “我是孤兒,奶奶收養(yǎng)了我,她現(xiàn)在定居在加拿大了,其實我是個富三代,奶奶年紀大了,我早晚要回去繼承家業(yè)的……” 余清音:“……” “哈哈哈哈騙你的,我真的是白手起家,我在霧之也是從基……中層做起的……” 余清音:“……” “奶奶啊,早沒事了,我助理已經(jīng)安排好了,她就是高血壓,年紀大了,我過段時間就去加拿大看她?!?/br> 大概是經(jīng)歷過一次死亡,黎彬整個人通透了許多, 一條腿懸在半空中,黎彬翻著工作報表,后來腿一陣一陣的抽疼,他也沒心思看了,睡了一天了現(xiàn)在精神抖擻,意欲和余清音秉燭夜談。 一開始余清音還挺過意不去又心懷愧疚,覺得對不住他,試著開導(dǎo)了他三五句發(fā)現(xiàn)最后開導(dǎo)的反而是她自己,這人心真大,樂觀的狠,腿都這樣了,還想著10月份要去看NBA的常規(guī)賽。 余清音在醫(yī)院陪了他幾天,正好趕上了國慶節(jié),她也不得不回趟C市。 周菲5號結(jié)婚,她是伴娘得早過去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