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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繁花落盡春欲暮(H)在線閱讀 - 第三十一章 訣別

第三十一章 訣別

    

第三十一章 訣別



    臺風在凌晨時離境,蓉島重新恢復了平靜。雨過天晴的清晨極為靜謐安詳,萬里碧空如洗,有淡逸悠遠的流云,在天邊無聲無息的舒展開來。偶爾有溫涼似玉的微風,從山間簌簌地吹拂到人面上,像是情人最溫柔的手,可那一點溫存,永遠也到不了心底。

    寶姿一個人立在何家老宅的廊下,心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靜。她忽然想起春日里與世庭重逢的那一夜,當時也是像昨晚一樣,大雨整夜不停。

    那個時候,父親去世了,而她已有十年不曾回過蓉島,何炳璋走得一步好棋,許氏本該被何氏與羅氏瓜分殆盡,是她憑借十年前的舊情勾引了世庭,將這一盤棋盡數(shù)攪得天翻地覆。如今父親血仇已報,可她的心里卻連半分喜悅也沒有。

    廊下有腳步聲傳來,她轉(zhuǎn)過頭,看見是林英和走了過來,于是問道:鑰匙拿到了?林英和遞給她一把小小的鑰匙,通身赤金雕花,工藝極為精美。

    她接了過來,林英和說道:那保險柜要密碼加上這把鑰匙才能打開。何世庭說,密碼你知道。

    她想了一想,點點頭。林英和卻嘆了一口氣,寶姿,公司便罷了,幫會不是銀行,他手下的那些人不會因為你拿到何氏的信物就認你你要掌管何氏,一定要何世庭親自出面說話。

    她問:你將他關在哪一間房?

    林英和說:二樓主臥室。

    她轉(zhuǎn)身就走,他卻拉住了她,繼續(xù)說道,何炳璋雖然是他父親,可也是毒殺他母親的仇人。你們兩個人把話說開,未必不能有將來。

    她仰起頭來又看了一眼天邊的流云,太陽出來了,那云影淡得像煙,再多一刻就要在風里散盡。山間是郁郁蔥蔥的翠色,山后就是大海,可是一點潮聲也聽不到,只有幾只紅嘴鷗在天際盤旋,凄清地叫了一兩聲。

    寶姿忽然想起何炳璋臨死前的詛咒,我死了也不會讓他如愿。

    她吁出一口氣,嘆道,何炳璋說的沒錯。

    林英和猶未反應過來,只是問道:什么?

    寶姿轉(zhuǎn)過臉來看他,眼中只有悸痛,媽咪走了以后,爹地對我說,當年世庭跟我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他問我,這些年來跟別人總不長久,是不是放不下世庭。

    林英和問:你說了什么?

    寶姿慢慢地笑了,我說我早就不記得他了??墒堑貐s明白了,他說,你不要顧忌生意上何家與我們是對頭,他一直懷疑,當年世庭母親心臟病發(fā)其實另有隱情。他還說,世庭的為人他很喜歡。

    林英和不知道還有這一層緣由,此時終于理出頭緒來,他慢慢地說道:所以姑父去查當年的舊事,是想要何世庭脫離何家......

    寶姿仰起臉來,仿佛是不想有淚水流下來,可是她的聲音卻依舊十分平靜,似乎只是在訴說一件陳年往事:是,只是沒想到,爹地不過剛剛摸到一點線索,何炳璋就急不可耐地下了手所以我才確信,爹地的懷疑一定是真的。

    她默默地垂下了頭,抬起左手來。林英和只看見那鉆戒的星芒一閃,在晨曦里瞬間就模糊成脆弱的微光。寶姿仿佛在自言自語,聲音如同囈語一般飄渺:爹地是為了我才去查當年的舊事。我害死爹地,還怎么跟世庭在一起。

    夜里被狂風吹壞的窗欞已經(jīng)拆了下來,地毯上散落了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也只好全部拆掉重換。寶姿從另一邊的樓梯上了二樓,兩側(cè)守門的人見她走過來,立刻起身把房門打開。

    許是多年無人居住,寬敞的房間里有淡淡的灰塵味道,清晨的光線如此明亮,將墻上那大幅黑白照片中的笑顏照得十分明媚,更讓人有一種塵滿面鬢如霜的蒼涼之感。

    何世庭站在長窗前面,芝蘭玉樹的背影添了幾分頹然,可是脊背依舊十分挺拔。他轉(zhuǎn)過身來,英俊的面容上多了許多青色的胡茬,眼下的陰影亦是十分明顯。時間只過去了一夜,可是他的神色卻像是老去了十年。

    他的語氣依然平靜,只是嗓音沙啞得厲害:在南美找到的那個藥劑師......

    寶姿頹然一笑:沒找到。我父親過世之后,南美那邊才來了消息,那人十五年就被滅了口,什么也沒留下。

    何世庭抬起眼來,目光閃動,他問道:二十年以前,雅加達暴亂,我外祖父家中的電話線被人提前剪斷,全家無人得知消息,因此被滅門。那件事,是不是......?

    他目光炯炯,眼底的血絲望上去如能噬人,寶姿與他對視了半晌,最終無力地搖了搖頭:不知道。爹地也懷疑過,只是年代久遠,根本無從查起。

    何世庭忽然暴起,一把抄起床頭的臺燈慣到對面墻上。那織錦的燈罩被摔得不成樣子,銅絲刮過暗色團紋的墻紙,立時便劃開了一道口子。

    黃銅底座和玻璃燈泡噼里啪啦地滾落到地上,房門被驟然推開,寶姿轉(zhuǎn)過頭,對急步進來的兩個人低聲吩咐道:出去!

    那兩個人見屋內(nèi)一切如常,只是砸破了一盞臺燈而已,因此答應了一聲是,便依舊退出門去。何世庭已經(jīng)轉(zhuǎn)回身,背對著她立在窗前,沉默了片刻,問道:外面那些是你的人,還是林家的人?

    寶姿說:有什么分別?

    他已經(jīng)平靜下來,仿佛方才的急怒并不曾發(fā)生過,仍是風度翩翩的溫潤公子,側(cè)身點一點頭,語氣中竟有一絲贊賞:你做事很利落。說吧,接下來什么打算?

    太陽已經(jīng)完全升到中天,暖洋洋的日光照到臉上,她的眼中也有細碎的金色流光,仿佛什么東西破碎了一樣。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仿佛輕輕嘆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覺。

    他有一剎那的晃神,她已經(jīng)平靜地開了口,是談論公事的語氣,沒有任何情緒:我要你把何氏從上到下全部交出來,然后永遠離開蓉島。

    墻上撕裂的那一處像傷痕一樣,陳年舊事被重新掀開,沒想到內(nèi)里竟是這樣的不堪。母親當年是否知曉枕邊人如此心如蛇蝎?他們母子二人的半生這般可笑,母親奉上感情與青春,不過是成全了父親的野心,而他活在父親嚴厲的目光之下,這十年的心血更是荒唐。

    他說:我說過何氏是你的。

    寶姿點一點頭,起身準備離開,卻忽然聽到他問道,你沒有什么話要說?她轉(zhuǎn)回身來,向前走近了幾步,每一步都似有千鈞重,不過短短的一點距離,已經(jīng)耗盡了渾身的力氣。

    她慢慢地將那枚戒指從無名指上褪了下來,冰冷的指尖有一點顫抖,她只管把那戒指輕輕放到桌面上,一句話在舌尖滾了千百遍,酸澀得像吞下了一杯苦藥:世庭,我們是不一樣的人。

    世庭永遠有一種赤誠,愛的人一定要留在身邊,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墒撬垡姼改附甑膼酆藜m葛,早已知道深情在時間面前最為脆弱無用。他的血熱和情真,她一樣也承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