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十七
那天晚上岑冬一個人往家走,口袋里的手機忽然持續(xù)不斷地振動起來。 她掏出來 ,班級群里的消息炸成一團。 她一條一條地看過去,討論的對象都是她。 一瞬間,她從學校里的高冷女神,忽然變成了話題輿論的中心。 看了好一會兒,周白打來電話。 她按下接通鍵,夜色遼闊,四周靜謐無聲,電話那頭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 你還好嗎?他問得小心翼翼,語氣里有擔心的味道。 岑冬點了點頭,還有力氣彎了一下嘴角:挺好的。 雖然是這樣說,但周白還是聽出了她話里的疲憊,他頓了頓,出聲叫她:別多想了,今晚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 掛電話之前,他說:都會好起來的。 空空蕩蕩的馬路上,一排排路燈筆直佇立著,卻只有她一個人,連影子都是孤單的。 旁邊的別墅難得的亮著,燈光璀璨,玻璃輝煌,將一半的馬路都照的發(fā)亮。 岑冬往里走,剛走到大門口,爭吵聲透過門縫傳出來。 她仿佛毫無知覺一般,麻木著臉,推開門,客廳中的兩人吵得激烈,都沒有看見她。 她沿著樓梯往上爬,走到拐角處,樓下傳來啪的一聲,然后聽見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岑冬轉(zhuǎn)過頭朝下看過去,姜蔓的頭發(fā)凌亂,左臉微微發(fā)紅,她坐在沙發(fā)上一聲又一聲地在哭。 岑利山坐在一旁,悶頭吸煙,滿臉的冷漠神情,一眼都舍不得看過去。 那個夜晚很難熬,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從樓下傳過來,后半夜下起了大雨,窗外都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噼里啪啦地從屋檐墜落。 她躺在床上沒能睡著,后來迷迷糊糊之間有人坐在她的床前,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她的臉,指尖略微粗糙。 guntang的淚水一滴又一滴的落下來,打濕她的臉頰,岑冬睜不開眼,只聽得見一個飄渺的女聲。 冬兒,我放棄了。 她在哭,一聲又一聲,低壓著,怕把她吵醒。 后來姜蔓還說了很多,但她聽不真切。 她似乎被困在了夢里。 夢里有明媚的陽光,一點一點地將昏暗和陰霾點亮,在那個狹小的面包車箱內(nèi),她聽見姜蔓溫溫柔柔的歌聲,一轉(zhuǎn)頭,是岑利山嘴角的笑意。 陽光在窗外流淌,后來被綿綿陰雨覆蓋籠罩,滿天暗沉襲來,看不到光影。 她掙扎著從夢中醒來,床頭空空蕩蕩。 唯一的應(yīng)和是窗外下了一夜的雨,冷氣從窗縫中鉆進來,空氣是濕潤的,滿眼都是煙雨蒙蒙,看不見一點光亮。 岑冬想起半夢半醒間姜蔓留下的那句話。 她說她放棄了。 過了這么多年,她還是沒能等回他。 都會好起來的。 岑冬心想,這句話騙了多少人。 一切都已成過往,而過往只能回憶,卻再難回去。 岑冬坐在床上發(fā)了許久的呆,一幕幕像浮光掠影般從腦海中劃過,什么都沒有留下。 她翻開手機,找到那個人,編輯了一條信息過去。 我沒有家了,帶我走吧。 在此時此刻,她能想到的只有他一個。 他和她一樣,處在同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他和她一樣,世間萬物,卻都只有他們一個人。 過了好久,直到黃昏來臨,火紅的晚霞在天際灼燒,城市燈火明亮,人煙鼎沸,她終于等到了他的回應(yīng)。 我也沒有了。 后來再回想起來,這個夏天好像非常的炎熱,這段日子也很難熬,但慶幸的是有一個人陪在她身邊,他們互相扶持著,再難的日子好像就這么過去了。 是在夜幕降臨的時刻,他等到她的。 外邊依舊在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將人世的一切聲息都掩蓋。 外面的熱鬧,繁雜,笑聲,哭聲;內(nèi)心的悲拗,寂寥,都融進這雨聲之中,隨波逐流,涌進下水管道。 小區(qū)破舊,老式的紅磚褐瓦,縫隙遍布,細雨下有寥寥倔草在縫隙中重生。 岑冬往盡頭走去,有一盞燈守著,照亮這一方小地。 她撐著一把黑傘,是初次遇見他時的那一把。 樓梯也是老式的,墻壁斑駁,灰粉脫落,她收了傘,站在棕色的門外。 門上有小孩不知用什么劃出來的印記,磕磕絆絆,看起來凌亂不堪。 窗戶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岑冬朝里面看去,漆黑一片,像是沒有人存在過,她靜默片刻,抬手敲門。 木門篤實,那聲音也是篤實的,混著悶響,像一個人悶胸腔里的話語。 沒有人回應(yīng),她又敲了許久,在耐心用盡前的最后一刻,里面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 下一秒,那人從里面開了門。 許久沒見,他依舊是那樣,只是頭發(fā)長了些,軟軟地搭著,沒有精神。嘴角的一圈是青色的,胡子拉碴,看起來很頹廢。 他的眉眼低落,投過來的視線是黑色的,沒有光亮。衣衫是凌亂的,一半扎在褲子里,一半落出來,邊角皺成一團。 她差點兒就放棄了,岑冬在心里想。 你怎么來了?只有在說話的時候他才有了點精神,淡淡地抬起頭來,目光之中依舊沒有起伏。 這是你租的房子?岑冬沒有回答,掠過他的身影,打量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出聲問。 幾十平米的小房子,一眼望過去就能看到盡頭??蛷d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窗簾拉的嚴實,只有幾縷月光,落了一地的慘淡。 他低聲應(yīng)道:嗯。 她捏著傘,雨水順著傘邊落下來,濕濕嗒嗒的,打濕了腳邊一片地,還有些許落進她的鞋襪之中。 天氣炎熱,鞋里面粘稠濕熱。 周旭東垂下來的視線瞥見,側(cè)身讓開一條道路,進來吧。 岑冬將傘撐開放在走廊邊,抬腳往屋子里走。 屋里暗沉沉的一片,偶然間腳下踩到一個東西,圓溜溜的,她沒站穩(wěn),往前傾去。 黑暗之中,身后伸過來一只手,一把攬住她的腰。 她被困在他的懷里,有鋪天蓋地的酒氣襲過來,脊背貼著他guntang的胸膛,僵硬而寬闊。 不好意思。他聲音很低,在暗色之中略微沙啞,頭頂之上,說話間有熱流席卷,nongnong的酒味在鼻尖回蕩。 待她站穩(wěn),周旭東放開她,摸索著身旁的墻壁,按下電燈開關(guān)。 眼前忽然明亮,岑冬瞇著眼睛好一會兒才能適應(yīng)。 她睜開眼,滿地都是啤酒罐。 她轉(zhuǎn)過身,看見他靠在墻邊上,坐下來,左手耷拉在膝蓋上,右手熟練地拉開拉環(huán),仰頭灌下半罐啤酒。 他頹喪著臉,面色藏在墻上的陰影之中,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周旭東瞧見她的目光,堪堪抬了半個頭起來,笑笑:見笑了。 岑冬走過去,蹲下身來,伸手抹了抹他凌亂的發(fā)梢,他只是抬眼看她,半拉著眼皮,沒有說話。 窗外依舊下著雨,天地間盡是蒙蒙煙雨,潤潤的一片,把人間都被澆濕了。 逼仄的小房內(nèi),他坐著,她蹲著。 他的腰彎下了,剛好與她齊眉。 沒有其他多余的聲音,只有細密的雨聲,充斥著整個房間。 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模樣。 連溫度也是,濕潤的,炎熱的。 她看著他頹喪的模樣,心里忽然也變成濕漉漉的一片。 他望過來的那一眼,讓她的手在顫抖,連睫毛也是。 下一秒,她俯身抱住他,在瀾瀾的夜色之中,在充盈的雨水間,他的耳邊只有她guntang的唇和顫抖的聲音。 現(xiàn)在我和你一樣了,什么都沒有了。 什么都沒有了 她顫抖著唇,只有彼此。 世界只有寥寥的黑色,頭上有星辰,腳下有廣闊的大地。 而他們,能擁有的,只有彼此。 接下來差不多就只有岑冬和老周之間的戲份啦,配角偶爾會出來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