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單車
60.單車
我們是在等好消息嗎?桃桃這樣問成弈。 好比他們此刻正暴露在機場,卻在等一艘能讓他們隱身的潛水艇。 寶貝,我們在等回家的航班。成弈把蔫成一團的小姑娘扶進自己的懷里。很快,自己胸前的衛(wèi)衣皺著灰成一團。 外面正在下好大的雨,把她們困在了異鄉(xiāng),困在了外面,困在了這里。 你回答我個問題好嗎?成弈摸著桃桃的小手。 桃桃在她懷里蹭了蹭,表示同意了。 知道身受感同這個詞嗎? 嗯...嗯...嗯最后化成一股貓哭聲。 過了好久,哭泣的桃桃從成弈懷中抬眼。聲音顫顫:我們什么時候回家? 再等等吧,等機場人員的通知。 其實...我很難面對,我mama。啜泣,兩行眼淚又開始滾下,因為我比賽又輸了,我都沒有做過能讓她驕傲的事情...可是出發(fā)前我爸爸跟我講,比賽不贏沒有關(guān)系,因為我不靠著比賽到未來... 成弈撈著桃桃按在自己懷里,她的呼吸在自己胸前起伏,一股堵著心的窒息蔓延到進自己的喉管。成弈半偏著頭蹭了蹭肩頭,眼淚就掛在了她衣襟上,對不起,桃桃...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一家合樂的三口拉著行李從她面前經(jīng)過,小男孩就三四歲吧,父母雙親都提著他的手腕,在空中小小地蕩了起來。爸爸問還不滿足的小男孩,再玩一次?mama說,玩一次就好啦,這里是公共場合。 這個道理她也是想好多年才明白,父母在孩子陪伴成長中扮演的角色是不平衡的。因為,是禮物就是禮物,是戒尺就是戒尺。 成弈捂著半張臉從天倫之樂中走出來。她的心疼和淚水一樣,又滾又燙,帶著咸味兒。搖了搖自己懷中的小身板表示歉意,對不起,我好像沒有辦法能安慰你。我也很難過。 彤彤....jiejie桃桃感到發(fā)間的一股濕意,抬頭去尋人。她看到成弈嘟著唇翕張著凝望自己,那種無助無奈無能都在漲紅的眼睛里,發(fā)酵。 我不應(yīng)該哭,這會讓你更傷心。成弈仰頭紙巾掩面,破了口氣吹的紙巾落地,我們一起等好消息好嗎? 如果他真的不回來了呢?桃桃捂住眼睛問成弈。 會回來的。成弈扭了扭桃桃的肩膀,把人圈得更緊。 他會回來,以某種特定的姿態(tài),例如21g的靈魂,陪在你身邊??粗憔氫撉?,看著你拉二胡,看著你讀英文,看著你寫奧數(shù),看著你和mama鬧嘴,看著你熟睡。你今后人生成長的每一個瞬間,他都不會再錯過了,你戀愛你接吻你結(jié)婚你當mama你做姥姥,他都不會再錯過了。 立案。失蹤。宣判不了,這就是死亡。一周后,婷婷在證件上仍舊是已婚狀態(tài),但已被默認為李揚的遺孀。行長帶著單位的關(guān)心到家里慰問,含蓄表示李經(jīng)理此前工作中的重大疏漏。婷婷說,走法律程序吧,他的賬戶我都沒動過,該還多少就原路還回多少。 不過,麻煩對外不要再提這些事情,感謝。婷婷在送客之前,小聲懇求。 她闔上門后如一團泥被釘在門背后,漸漸地,滴落在墻角。潰不成型,自討苦吃問自己,這也算是清凈了?相當于把婚離了。 終于把婚離了。在膝蓋頭上,發(fā)出嗚嗚的咆哮聲。 如果真要告別,請留下遺書好嗎?可是為什么沒有?命運的確是一個刻薄的東西。 站在樓腳的桃桃自知,這個房子里發(fā)生過的一切,都叫做往日遺憾。 四月的確是一個開玩笑的季節(jié)。花開五月,清晨潮濕,沒有骨灰的葬禮。 成弈陪著婷婷選墓地時,銷售人員天花亂墜:對面是xx山,山上有XX廟,山下就是xx河,依山傍水。晨鐘暮鼓遠離世俗煩憂,李先生可以在這里安息。說到底,大家精心挑選的,也就是一棟衣冠冢。 松枝熏出令人不安的氣味,山風(fēng)送來的香甜茉莉香在清淡的菊花香氣里,顯得不切實際。方盒子里裝著李揚的工牌、鑰匙扣、眼鏡框和留在家里的一根皮帶。板悄悄蓋上之后,法師敬著白酒在叫他入土為安,在通往陰家的路上慢慢走,不要急,不然在他方也是要吃虧的。 石碑上是李揚工作的證件照,他笑不出來,黃色的菊花,襯得黑白照更苦。 桃桃跪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面前的兩根紅蠟燭在風(fēng)中搖曳,到底是光還是火,逼著她不敢睜開眼睛看眼前的亮。一、二、三,她在心中默數(shù)著,三個響頭之后,半撐起身子愣住。石碑上的黑色楷書,生于一九七九,卒于二零一九,沒有具體的時辰,化為整整四十。桃桃頂著麻木的膝蓋頭,在最后的道別中,深深下了三躬。 走吧,下次來看他。婷婷和成弈各自拉著她的手,往山下牽去。桃桃回頭順著一塊塊石碑數(shù)過去,第二十六個,得記清楚了。 回程路上,成弈坐在父親的牧馬人副駕駛上。路過天然氧吧別墅區(qū)時,成父開口了,我想和你商量個事情。 什么事?成弈正在取胸前的小白花和袖挽。 成子由六月考完七月初就滿十八,我想把剛那別墅直接寫在他名下。成父這時候降下了車窗,手指零散搭在窗門上,沾了點兒風(fēng)又收回摩挲自己的下巴,南湖那邊的小連層,下周找個時間我轉(zhuǎn)你名下。 你這是在忙著分家?成弈把悼念物扔進儲物箱。 成父分了一點余光給她,死不帶走的,攥在自己手里干嘛? 爸爸,你知道我在說什么,請不要轉(zhuǎn)移話題。成弈重重地扣上儲物蓋。 車輛正撞上減速帶,成弈在顛簸里聽到父親力證,我是不是要把所有收支都扔到你面前,你才知道閉嘴! 你在激動什么?我就是盡子女義務(wù)關(guān)心你,為什么你老是這樣遮遮掩掩。如果真有什么問題,你講出來,我們想辦法解決。成弈抓緊安全帶,是不是失蹤自殺你心里沒數(shù)嗎? 想法辦解決?她手無寸鐵的能怎么解決?成弈莫名覺得這話從她口中吐出,滑稽之極。像是什么,酗酒成命的人告訴你,我明天開始不沾酒啦。 我有數(shù)你又有數(shù)嗎?這次成父直接把車子停在了路邊,路邊的枝丫上零零散散掛著麻雀。 生意上的事情你懂多少?全交給你你會解決嗎?彤彤你從小就很乖的,不要覺得現(xiàn)在自己長大了能養(yǎng)活自己了就可以為這個家獨當一面。很多條件還是要我們做父母的再努力為你們爭取,你們才能過上當下無憂的生活。小李的事情,大家都節(jié)哀順變。他接觸的那些人,我也是道聽途說,我連火門都碰不上,要怎么跟你解釋? 你別老是這樣,爸爸。成弈委屈百口莫辯,過了好久才平緩講出,我只是擔心你,你說沒有問題就沒有問題。你年紀不小了,今年做了就退休,你賺的錢已經(jīng)夠自己用了。我不要從你這里拿東西,我自己能掙的,你全部給成子由也好。 猜疑幻化平靜,念想悄悄淹沒,日子總是就這樣熬過來了。 成弈五月末臨時被Lily請到會談室,旁邊還坐著HR。 HR很含蓄,收到匿名郵件,有人舉報她違反公司條約,涉及泄密,需要接受調(diào)查。 成弈耷拉著腦殼,問,這怎么說?她心里沒有底。 HR遞給她文件袋。成弈看到第一張,便知道是誰了。 成弈有條不紊,當著兩人的面,一張一張地刮完匿名信件的線索。換紙張間,瞄了一眼Lily的桌角,上個月自己送的香19正看著兩人。 我和時尚博主嚴真,的確是大學(xué)同學(xué),也是多年好友。成弈把材料裝進紙袋,遞給Lily。 不免工作中會有相同的話題碰撞和交流。成弈瞄了一眼桌上的錄音筆,漲了漲自己的眉尾,有碰撞不代表沒有雷同。 我接受調(diào)查,但是在停職之前,有些話還是要為自己正名一下。不然,真被辭退了,離職證明不光彩,下一份工作就不好討了。Lily最清楚我的工作量,有沒有心思去搞損害公司利益的事情,有必要參考下Lily和Johnny的看法。 她推著材料到三人之間,微笑又委屈地問Lily:配合公司調(diào)查? HR聽到的則是,配合公司調(diào)查。 Lily將材料推還給HR:多久能出結(jié)果?你也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很特殊,面臨年中了。 HR客氣回答,其實兩天就行 那就麻煩了。成弈和Lily異口同聲起立送人。 送走了HR后,Lily看成弈閑散靠在椅子上,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問成弈:怎么回事? 我像是有問題的人嗎?成弈問倒了她,很明顯,郵件里給的所有材料,只能證明我和嚴真的關(guān)系很好。那么請問,我手里接過的每個案子,有過雷同的方案嗎?用戶群體都不一樣,雷同的方案又有什么用呢? 她想最重要的一點,高立弄錯了。她入公司前,就再也沒有以成弈的名字作為法人代表參與決定過工作室的任何事情,對公轉(zhuǎn)賬,更沒有。 我沒有做危害公司利益的事情。成弈越講越委屈,最后聲音低至到哽咽,一股氣抽了Lily的紙巾擦眼淚,我要是真吃著鍋里還想著碗里面的,既然都能拿到一手資源了,我有錢何必不出去自立門戶呢?還賴在這里做打工人干毛線。再說了,別人就是個普通的時尚KOL,有什么井水河水可以犯的。 好了好了,委屈我懂。Lily又遞給她紙巾,想起身給她倒杯水安慰安慰。 成弈看著她開始小心呵護的身板,忙起身讓她別捯飭了。 Lily還是執(zhí)意到了杯水給她,看著成弈接過喝下一口,開始慢慢解釋:在16年法人變動之前,你的確是股東,并且手持四成,這個合伙人的身份難免讓別人有灰色想象力空間,對吧?你也知道,你當前的角色對團隊是至關(guān)重要的,別人收到匿名郵件也是公事公行而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會和Johnny再商量。等下人事那邊還會找你談,這兩天先暫時休息一下,在家等復(fù)工通知。 成弈也就是裝裝可憐,查不查的出來心里早就有數(shù)。至少在公司,手還是很清的。 人事的工作人員到她工作上來取調(diào)查物證。說到底,她也就是個剛25歲出頭的姑娘,在職場這兩年也都是形影單只,一群同齡人的戲謔嘴眼中,眼淚豁出就如雨下。等交接好所有的資料后,拎著自己空蕩蕩的Goyard朝大樓外走。 急沖沖的出了關(guān)卡,撞上李昊。李昊見她緋紅的眼,問她怎么了。 碰上白眼兒狼了。成弈抬眼又哭了,抱歉講,我沒說你。 沖出大門,又想,今天自己不是開了車嗎?折回下停車場,坐到車里連著拍方向盤,又氣又疼,問自己干嘛要哭?這種情況下哭真的是好丟臉。 喂....她給黃艾嘉撥通電話后,打完招呼便無法繼續(xù)說下去。 你怎么了? 你...這邊成弈趴在方向盤上抽著鼻涕,高立簡直就是個白眼兒狼,你趕緊讓他別混了。 到底怎么了? 他媽的他寫了匿名檢舉信到我們公司,列舉了我在外面開小灶那些事兒。 哭啦? 成弈清了好大一把鼻涕,想必黃艾嘉是聽聽得清清楚楚。一邊擦臉一邊接通她打過來的視頻。 看來受了天大的委屈?這邊黃艾嘉倒是笑起她來。 你跟你講,氣死我了。我剛收拾東西的時候,那群人就跟八輩子沒看過戲一樣,可酸了。成弈朝著屏幕丟了塊紙團。 你老板發(fā)話了嗎?要是真不行就回來唄。 我不要,因為你請不起我。成弈氣呼呼地掐斷視頻。 馬上給蔡恒遠發(fā)去微信:我要是不想工作了,你會養(yǎng)我嗎?蔡醫(yī)生。 好啊,我養(yǎng)你?;貜?fù)的是挺及時。 - 陳奕迅 寫機場那點我差點哭~小可愛推文,我看到啦~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