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峙
第八章 對峙
偌大的房間里,零零散散落了滿床玫瑰的白色大床最為矚目,其次是床頭上掛著的那副印象派油畫,光與色的變化朦朧又不失美感。但依程敏的眼光來看,這二者放在一起,是埋沒了這幅畫,玫瑰的艷與畫的冷難以相融。這令她不由自主想起初見陸?zhàn)╅獣r的情景,他的清冷和那幅畫作的斑斕,天生就該放在一起。 我想知道理由。程敏掃去床邊一隅上的花瓣,花瓣在空氣中翻了個身,輕飄飄地落在羊毛地毯上。 陳太太喜歡她的聰明,她靠近她坐下,從手袋里掏出煙盒,晃了晃盒子,介意嗎? 程敏不喜煙味,陸?zhàn)╅渤闊?,但從不在她面前抽,因為她每每聞了煙味都要皺眉頭推他,久而久之,他的煙癮都淡了不少。 她說,請便。 陳太太翻出一個打火機,火苗從火機的小孔里跳出來,輕快地躍動著,絲毫不受周遭氣氛的影響。她那涂著朱紅指甲油的手指夾著煙,點燃香煙。 嗆人的煙味散發(fā)出來,程敏的腦中浮現(xiàn)出好幾個化學名詞。 陳太太吸了一口,吐出一個個環(huán)環(huán)相繞的煙圈,她說:阿敏,你是個聰明人。你這樣的女孩,貪婪,自私,也最會審時度勢。今天你來,說明我沒看錯你。 還是女人最懂女人,程敏覺得她對自己的形容十分中肯。 以前我跟你說過,你很像我。她緩緩道來,似是在說一個久遠的故事,其實你不是像我,是像另一個女人。 這點程敏猜到了,哪有人會對一個像自己的人眷戀如斯,像自己是假,像自己愛的人才是真。 我跟她青梅竹馬,談過戀愛她說著瞇起眼睛,吞云吐霧的時候,定定地盯著霧中的某一點,好似其中藏著寶藏一般,后來我家出了點事,我迫不得已跟老陳走到一塊,跟她就散了。 程敏見過陳太太的老公,更恰當?shù)卣f是在網(wǎng)上見過。她老公長相實屬一般,發(fā)福,如同大多數(shù)中年男人那樣挺著個啤酒肚,留著亮得反光的光頭,和陳太太這種風情萬種的女人簡直是天差地別。況且,她看得出來,陳太太的眼光極高,審美不錯并不是單純附庸風雅的人。一般來說,這種人對另一半的要求會比較高。程敏之前就猜過,要不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要不就是另有隱情。 程敏是一個很好的聽眾,等了好一會,確認對方不會被自己打斷,問,所以呢? 陳太太就笑,你可以叫我文娟。 程敏聽了也是一笑,問:她這樣叫嗎? 這個問題問到點上了,陳太太的眸光一黯,起身去拿煙灰缸,在邊緣敲敲煙灰,答:沒錯。 程敏點點頭,醞釀了一下,說,陳太太,你說我貪婪,自私,會審時度勢,是對的。很湊巧,這樣的一個人,像足了你心上的白月光,還出現(xiàn)在你面前。因此,你就想,這樣一個人,做替身情人的最佳人選被安排到你身邊,這一定是上天的意思吧。 她揉了揉因長時間未變換坐姿,而略有酸意的腰,很完美的想法。但是,你想錯了一點,我最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我不會讓自己的生命屈從于他人意志。 程敏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諷刺,她像是一條盤在樹上養(yǎng)神的毒蛇,待時機到了,便趁人不備狠狠地咬了對方一口,她說:不像你。 陳太太動作一滯,像是因她的話而受到不小沖擊,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碾滅了煙頭,道:阿敏,你還是太年輕了。 聽了這話,程敏站起身來,正好踩在玫瑰之上,她饒有興味,說:陳太,很多時候,輸贏不憑年齡而定。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多說無益,我不會跟你發(fā)生任何事。你要是當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咱們還能當個朋友,如果不能,那就算了。 陳太太面色不改,說:阿敏,我很好奇,你有怎樣的資本來跟我說這一句話? 程敏眨眨眼睛,俏皮地說:我沒有資本,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我回香港,陳太太您的手沒那么長吧。 她答得滴水不漏,但陳太太是個人精,聽她這么一說,反而警覺起來。只是,陳太太查過程敏的背景,很普通的一個女孩,也沒見有跟什么特殊的人來往。一時之間,她不知自己的判斷有無失誤。 程敏見她面色不虞,沒興趣再偽裝下去,卸下面上的笑容,說:我對她人的私生活不感興趣,對評判是非對錯與設立道德標準也沒有什么興趣。今天我走出這里,全當沒來過,你可以放心。 但我還沒說你可以走。陳太也站起身來,兩人的身高差不多,對視的時候,還真有點對峙的意味。 程敏笑,往事不可追,來者猶可待。陳太,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用這種方式來玷污那份感情。 她說完話,稍稍地被自己的才華打動了一下。 可惜你不是我。陳太太一字一字地說出這句話。 程敏惋惜道,可惜我也不是她。 她繼續(xù)說:我高中時期,有一次,在紅磡體育館看完演唱會。凌晨回到家附近,路過我家大廈后的一條巷子,嘖,香港的老樓本來就擁擠,那巷子窄得不行,偏偏那個醉醺醺的露陰癖運氣不好碰到了我。你猜怎么樣?被我踹了一腳,跑都跑不動。要不是我法律意識強臟了我的眼睛。不過我對同性向來仁慈,所以今天你摸我那兩下,算了,咱們就這樣吧。 她把陳太太跟一個露陰癖相提并論,陳太太臉上還是掛不住了,她氣極反笑,程敏,從我身上,你可以輕易得到許多東西。 程敏心氣高,自然是很不屑,毫不客氣地說,陳太太,我不是廢物,我想要的東西,我自有辦法得到,根本不需要靠和某個男人或女人在一起以達成目的。 陳太太本身也是天之驕女,哪容得下她這樣百般挑釁,而且她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斷,那咱們走著瞧。 靜候您的佳音。程敏笑笑,滿不在乎的樣子。 程敏走出房間前,想了想說:陳太太,別人喜歡我,無論男女,我都由衷開心。但你的方式讓我實在開心不起來,你該學學如何尊重感情。不過,我想,如果你早學到了,那你也不至于會落到和一個不愛的男人綁在一起的地步。 她這三言兩語,令陳太太臉色發(fā)青。 程敏嗤笑一聲,走出房間。她是沖動了,但她不后悔,既然要上趕著討她的毒打,那她不給面子怎么行?更何況一時嘴賤一時爽,一直嘴賤一直爽......要是在床上對著陸?zhàn)╅熨v,那簡直是爽上加爽。 想到這個,程敏不由心猿意馬。 不幸的是,快樂的時光總是相當短暫,不待她走出這兒,她就因掃黃而被警察給帶到了警察局里。 程敏直在心里犯嘀咕,她不過是在腦子里搞黃色,怎么被一并掃黃了。 但這事她真無無可辯駁,雖然沒有證據(jù)證明她嫖了,但也沒有證據(jù)證明她沒嫖。而且,她就在那,嫖的可能性遠大于沒嫖。 總而言之,因為一個烏龍事件,她人生第一次被關進局子。 更令她驚訝的是,陳太太那群人一個都沒落下。說來可笑,剛剛撕破臉的兩個人被迫心平氣和地坐在一塊。半小時前還惡語相向,如今卻成了落難姐妹。這種往往只會發(fā)生在影視里的情節(jié),確確實實地發(fā)生在程敏身上。 程敏原本還挺沉得住氣,她想著這事不會太大,陳太太這圈子里的人個個有錢有勢的,可當她得知她們都至少得在牢里呆一晚上的時候,她著實十分頭疼。 她無奈地望向陳太,發(fā)現(xiàn)對方也正無奈地望著她。 四目相接,不想笑都難。 這事不好解決。她靜下心來沉思,這開在京城腳下的會所沒點背景是不可能的,她估摸著是哪個大人物被人搞了,殃及池魚。 現(xiàn)如今能把她放出去,不讓她在這喂蚊子的人只有陸?zhàn)╅?。放她一條小魚出去,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依他的手段,定能做得漂漂亮亮。 可她不想,不到萬不得已,她都不想欠他的。 她自個倒是糾結得起勁,殊不知陸?zhàn)╅缫崖牭斤L聲了。 阿敏:金錢權力就像男人一樣,我可以愛不釋手,也可以棄之如敝履。 我絕不讓我的生命屈從于他人的意志。是西蒙娜·德·波伏娃(另一種譯名是西蒙·波伏娃)女士說的。 我一直很喜歡這句話,就把它編進了人物對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