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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十一年。 仲秋,子時,臨安,皇宮,御書房。 屋外秋風(fēng)蕭瑟,樹影婆娑,映襯著夜空繁星點點,新月如鉤,七月流火之下,竟然不聞絲毫蟋蟀蟲鳴,而御書房外長長的走廊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一個個頂盔帽甲全神戒備的御林軍也是屏聲閉氣,筆直而立,猶如一座座木雕石俑,更顯得整個夜色肅殺森冷。 屋內(nèi),宋高宗趙構(gòu)一臉陰沉的坐在書案之后,一雙鷹隼般的目光緊緊盯著桌上一封奏折,目光死死地黏在“岳飛”二字之上,一瞬也沒有移開。 在他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連大氣也不敢出的便是當(dāng)朝丞相秦檜和新科狀元賈似道。 看著趙構(gòu)一直閉口不言,秦檜也是不敢吭聲,只是腦海中不斷閃過出門前妻子王氏所說的一番話: “那岳飛一心只念著直搗黃龍,迎回徽宗欽宗二圣,卻不曾為當(dāng)今陛下設(shè)想一下。當(dāng)初汴京未陷之時,徽宗傳位給太子欽宗,今上以九皇子之尊受封為區(qū)區(qū)康王,被隔絕于朝政中樞之外,不但在諸多皇子中泯然眾人,而且于宮廷內(nèi)外毫無根基人脈可言,不過一不起眼皇族宗室而已,彼時皇位大統(tǒng)已系于欽宗一脈,膝下自有太子皇子若干,其后靖康之難,大宋半壁江山淪陷,徽宗欽宗兩個皇帝及一干皇室宗親都被一網(wǎng)打盡,連根拔起,盡數(shù)捉去黃龍府,萬幸中唯有今上一人泥馬渡江,遁逃江南,為大宋皇族留下了最后一絲血脈,此后各路勤王兵馬無奈之下才擁了他登基稱帝,延續(xù)大宋國祚。由此而來,今上真的要拜金國南侵所賜,將排在他之前的幾十個繼位人選殺了個干干凈凈,讓他憑白撿了個龍椅來坐,否則哪里可能輪到他成為九五之尊? 可即便如此,今上的皇位仍然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只是正統(tǒng)缺失之下,法理上的勉強湊合而已,擁立他的各路勤王兵馬,朝廷百官,甚至天下百姓,都是心知肚明,若是有朝一日正統(tǒng)回歸,今上的皇位立即就是眾目鑠金,岌岌可危。 現(xiàn)今若岳飛執(zhí)意救徽宗欽宗二圣回朝,那可是今上的父皇和皇兄,兩任正牌皇帝,絕對是法理上的正統(tǒng),于禮于制,當(dāng)今陛下都得把龍椅大位交回去,自己退位去做那無權(quán)無勢的康王。想那天子至尊之位,自古以來就惹得多少人覬覦爭奪,就算弒父殺兄也要搶到手,陛下怎么可能愿意把到手的江山拱手讓出?可若是拒絕交回皇位,輿論洶洶,當(dāng)今陛下鐵定被置于不忠不孝之地,為萬民所不容,青史之笑柄,恐怕在今上心里早恨不得徽欽二圣趕緊死了算了,永絕后患,可是這等想法他哪能說出口來? 陛下心里恨得要死,縱算千萬個反對,嘴里哪能說出半個不字?否則,他如何面對文武百官?如何面對天下人? 而今之勢,陛下已是鐵了心要殺岳飛,絕了皇位的后顧之憂,可惜岳飛現(xiàn)時民望如日中天,麾下岳家軍更是猛將如云,精兵十萬,如果貿(mào)然下手,只會激起天下萬民怨憤,輕則民怨四起,重則引發(fā)兵變,陛下縱然是九五至尊,也是不能逆勢而為,誅殺忠臣,必須得要有人去背這黑鍋,替陛下除去岳飛才是萬全之策??陕闊┰谟?,誅殺岳飛這鍋實在是太大,陛下都背不動,其他人怎么可能背得動?以今上陰狠的性子,事畢之后,他借勢將背鍋的一刀砍了,不但安撫民怨,還能落個明君英主的好處?!?/br> 秦檜憋了很久,眼看著這么耗下去氣氛越來越不對,只得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微臣已經(jīng)謹遵圣諭,連發(fā)十二道金牌,將那岳飛,岳云,張憲三人召回臨安打入御史臺獄,只是微臣愚鈍,加之茲事體大,臨安城內(nèi)民意洶洶,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他三人為好,也不敢妄揣圣意,僭越定罪,特此奏請陛下圣裁!” 終于,秦檜思忖再三,還是不敢以身背鍋,一咬牙,終于還是把如何處置岳飛這個心里的大難題給說了出來,這個時候裝傻充愣雖然得罪陛下,可總不會因此就被置于死地,總好過拿自己性命去效忠來得好。 趙構(gòu)臉色不變,只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里更是煩躁,暗忖爾等食君之祿,自當(dāng)忠君之事,關(guān)鍵時刻豈容爾等裝聾作啞,這鍋你是愿意背也得背,不愿意背也得背,當(dāng)下打定主意將這燙手山芋踢回給他,于是微微合眼,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丞相乃百官之首,自當(dāng)替朕分憂,如何處置這三人,可盡說無妨?!?/br> 秦檜為官數(shù)十年,早已是察言觀色的人精,當(dāng)然是懂得趙構(gòu)言下之意,心知自己倘若繼續(xù)裝傻充楞,必定觸犯天威,自找苦吃,當(dāng)下深深吸了一口氣,躬身道:“微臣以為,岳飛以軍功自居,傲慢尊大,冒犯天威,理應(yīng)治大不敬之罪,斬首棄市?!?nbsp; 為了羅織罪名,秦檜早已搜腸刮肚,卻是苦無任何罪證,更不敢說漏了嘴,暴露出皇帝那見不得光的心思,只得搬出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希望可以蒙混過關(guān)。 “丞相,依下臣看,此事不妥?!?nbsp; 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賈似道突然插了一句嘴。 “不妥?” 秦檜心里冷笑一聲,你一介腐儒窮酸,苦讀數(shù)十年,快到知天命的年紀才中了狀元,哪里懂得這帝王權(quán)謀之道,于是扭頭看著賈似道,微微不耐地挖苦道:“狀元,你有何良策啊?” “丞相,那岳飛軍功至偉,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威望極高,若丞相貿(mào)然用那區(qū)區(qū)大不敬之罪來處置岳飛,如何讓天下之人信服?到時候要殺岳飛,恐怕全國人民都不會答應(yīng)。就算罔顧民意殺了岳飛,也是天下嘩然,輿情洶涌,到時候可就置陛下于枉殺忠臣的不仁不義之地?。 ?/br> 賈似道躬著腰,語氣雖然畢恭畢敬,言辭之間卻帶著一點不容置喙的強硬,特別是最后一句,徹底斷絕了趙構(gòu)采納大不敬罪名的心思。 秦檜眼看自己在皇帝面前受窘,一方面擔(dān)心趙構(gòu)怪罪自己考慮不周,另一方面也不甘心就這么失了顏面,心思急轉(zhuǎn),偷偷看了看仍然一臉陰沉的趙構(gòu),情急之下脫口道:“那岳飛忤逆犯上,非要直搗黃龍迎回二圣,又置陛下于何地?簡直就是死不足惜,至于用何罪名來處置他,微臣覺得根本不重要,莫須有即可!” 趙構(gòu)聽到此處,突然用力敲了一下書案,臉色更是不好。 秦檜猛然明白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嚇得一身冷汗淋漓,趕緊跪了下去,正要請罪,賈似道已經(jīng)搶先發(fā)話道: “下臣覺得,岳飛現(xiàn)在積極整軍,意圖直搗黃龍,迎回二圣,一血靖康之恥,以致天下百姓群情沸騰,民望極高,若貿(mào)然殺之,難免落人話柄,讓宵小之輩妄議陛下樂于偏安江南一隅,無心北上收復(fù)中原,如此一來,陛下一番戒急用忍的苦心就要被天下人誤解,于陛下清譽有損?!?/br> “那怎么辦?照狀元的說法,不治他的罪了?” 秦檜搶白挖苦道,“狀元倒是說個法子出來???” “順昌逆嫖!” 賈似道一字一頓地說出四個字。 這個詞的確是聞所未聞,趙構(gòu)和秦檜聽得一頭霧水,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便示意賈似道繼續(xù)說下去。 “師出必有名,事出必有因。沽名釣譽的忤逆之人,不可貿(mào)然處置,否則人心不平,必有后患,首先要在名聲上搞臭他,然后再借民意除之,借力打力,永絕后患,如此一來,足可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賈似道挺直腰板,斬釘截鐵繼續(xù)地道:“下臣查明,岳飛犯三條大罪,皆是惡行昭彰,死有余辜。其一,性好女色,道德敗壞,強jian民婦,yin人妻女。其二,貪污腐敗,收賄賣官,致其家財不計其數(shù)。其三,里通女真,賣國求榮,妄圖割據(jù)朱仙鎮(zhèn),投降金國。” 秦檜聽得云里霧里,插嘴道:“這些罪名說說是容易,可是哪里去找證據(jù)呢?” “證據(jù)?” 賈似道微微一笑,“如今市井童謠滿城傳唱,撼山易,撼岳家軍難。丞相,堂堂大宋軍隊,居然成了他岳飛私家軍隊,岳家軍,就是岳家的軍隊,下臣很想知道,這岳家軍到底是聽岳飛的,還是聽陛下的?“ 話音一落,趙構(gòu)臉色已是鐵青,而身前的秦檜也有些愕然,他雖然聽到這童謠四處傳唱,可的確沒有細心去想過這其中有何不妥之處,此時下意識的道:”這岳家軍雖然受岳飛直接統(tǒng)轄,但岳飛乃大宋臣子,聽命于圣上,相當(dāng)于岳家軍最終也是聽陛下的。“ ”呵呵。” 賈似道有些意外,曬然搖頭道:“丞相,難道你認為陛下必須要通過岳飛才能指揮得動岳家軍嗎?或者干脆就是岳家軍只認岳飛不認陛下?” 秦檜頓時嚇得語塞,趕緊擺手搖頭,連連否認。 賈似道見趙構(gòu)似是默許自己的奏稟,于是接著道:“下臣以為,先定罪,再找證據(jù),到時候自然要多少證據(jù)就能找出多少證據(jù)。那岳飛生性至孝,疼愛子女,只消將其老母稚子緝拿入獄,當(dāng)著岳飛的面酷刑折磨,嚴刑拷打,如此一來,不消半日,不要說區(qū)區(qū)三條罪狀,就算讓岳飛多承認十條八條罪狀,他也會簽字畫押的。如此一來,岳飛自證其罪,供狀有了,不就可以馬上定罪了嗎?此外,公堂之上,我們隨隨便便就可以找出幾十名人證來當(dāng)面指證岳飛的這些罪名,難道還有人敢冒著同犯的罪名去核實查對?這下人證也是有了。之后再指派心腹兵馬去岳家抄家,萬兩黃金封箱進,開箱出,如此一來,人證物證俱全,千百年來,民意最是憎恨此等下流無恥,貪財好色的jian臣貪官,到那個時候,下臣可以保證,那岳飛的名聲一下就臭大街了。” “可是,可是,這樣行嗎?天下百姓會相信嗎?”秦檜疑慮重重,還是有些擔(dān)心。 “供狀,人證,物證俱在,可謂證據(jù)確鑿,鐵案如山,天下人豈可不信?” 賈似道信心滿滿地繼續(xù)道:“只要朝廷全力開動,鋪天蓋地的輿論之下,輕輕松松就可以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到時候,就算陛下想不殺岳飛,全國人民也不答應(yīng)了?!?/br> “好一個全國人民也不答應(yīng)了?!鼻貦u聽得興起,忍不住拍手叫絕。 趙構(gòu)一直陰沉著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下來,慢條斯理地吩咐道:“既然二位卿家已經(jīng)想出了這萬全之策,那就事不宜遲,盡快處理吧。此外,頒朕圣旨,詔告天下,地不分南北,人不分男女,皆有北伐中原,直搗黃龍,迎回二圣之決心,不可有片刻之懈怠。” 紹興十一年九月。 岳飛,岳云,張憲三人在臨安以貪腐賣國罪名被公開游街示眾,數(shù)十萬百姓夾道斥罵,恨不能啖其rou,飲其血,還未至刑場,三人已被憤怒的百姓群起圍攻,活生生地被當(dāng)街打死,數(shù)萬人搶奪其骨rou回去喂狗,直至尸骨無存。 紹興十一年十月。 十萬臨安百姓公開請愿誅殺岳飛九族,文武百官也聯(lián)名上書請求嚴懲jian臣余黨,高宗連拒三次之后終于聽從民意,下旨誅殺岳飛九族合計八百余人,岳飛長女岳銀瓶雖不到及笄之齡,卻個性剛烈,于家中投井自盡,因井深數(shù)丈,一眾抄家軍士打撈不得,便推土埋井上報,其余人等一概押入死牢待斬。 行刑前夜,岳飛八歲幼女岳銀珊被人從御史臺獄救走,九門提督率軍封城,逐門逐戶搜索十日而不得,朝廷乃發(fā)布皇榜,捉拿逆臣岳飛之女岳銀珊及其余黨,有報訊者賞銀萬兩。雖然天下人聞風(fēng)而動,想要捉人領(lǐng)賞,那岳銀珊卻似泥牛入海,了無蹤影。 紹興十二年。 秦檜暴病而逝,賈似道繼任丞相,宋高宗追賜忠勇伯,厚葬于西湖畔靈隱寺,哀榮備至。數(shù)十萬臨安百姓自發(fā)捐錢,建造岳飛,岳云,張憲三人白鐵鑄像,跪于秦檜墓前。有詩云: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何辜鑄佞臣? 紹興十三年。 蒙古興,鐵木真統(tǒng)一漠北后駕崩,忽必烈繼承汗位。 紹興十五年。 蒙古進攻金國,攻城拔寨,所向披靡,金國節(jié)節(jié)敗退,潰不成軍,眼看就要亡國,皇族完顏氏集結(jié)所有剩余兵馬,退守關(guān)外黃龍府,仗著地處偏僻及苦寒嚴冬死守不出,蒙古久攻不下,眼見北寒之地大軍糧草補給困難,乃調(diào)轉(zhuǎn)兵馬南侵大宋,也是勢不可擋,席卷江北。 紹興十六年。 蒙古大舉南侵,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眼看就要逼近南宋在長江以北最后的重鎮(zhèn)-襄陽,漢江水軍統(tǒng)制劉整在脖子上掛了一塊大木牌,于襄陽鬧市籌款御敵,木牌上書:大宋水軍統(tǒng)制劉整,忠君愛國,寧死不降,變賣所有家產(chǎn)籌措軍費抗敵,他日身死,望諸位鄉(xiāng)親幫忙料理身后事。襄陽城內(nèi)軍民無不為之動容,紛紛傾囊捐資,募銀約十萬兩,而后劉整率二千親衛(wèi)出城迎敵,萬人夾道淚別,極盡哀榮,不料他出城后卻將十萬兩白銀徑直獻與忽必烈當(dāng)作乞降保命的禮金,灑脫的降了蒙古,之后更率軍參與圍攻襄陽。 在蒙古大軍重重包圍之下,襄陽制置使呂文煥率部堅守競達五年之久,直至紹興二十一年... 暮春,襄陽城內(nèi)。 “都虞侯,進去歇會吧,奴家求你了?!?/br> 暮楚館的頭牌紅倌人凝蕊眼淚汪汪地死命拉著剛剛從門前大街經(jīng)過的牧仲陵,一雙白嫩細膩的纖纖玉手此時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任是牧仲陵用力掙扎了兩下也沒有掙脫。 凝蕊原本如花似玉的容顏,由于這段時間的三餐不繼,顯得頗為清瘦,加上楚楚可憐的低聲哀求,真是梨花帶雨,海棠含淚,縱然鐵石心腸的人也得變?yōu)槔@指柔。 牧仲陵看在眼里,男人固有的憐香惜玉本能頓時迸出,哪里還硬的下心腸強行推開她不顧而去,不由有些躊躇起來,腳下一挪,便被輕輕推進了慕楚館。 作為被蒙古大軍層層包圍的大宋襄陽府禁軍都虞侯,同樣是饑腸咕嚕的牧仲陵已經(jīng)一個月沒有吃過飽飯了,手里提的正是剛剛分配給自己的今日口糧。 襄陽城沿漢江而建,一面城墻臨江,其他三面城墻高逾十丈,輔以三丈寬,兩丈深的護城河,易守難攻,是大宋在長江以北最牢固,也是最后的防御重鎮(zhèn)。 蒙古大軍擊潰金國之后,殘余的金國軍隊退守關(guān)外黃龍府,仗著地處偏僻以及漫長酷寒的嚴冬,堅壁清野,拼死支撐,蒙古大軍久攻不下,也是困于糧草補給艱難,傷亡慘重,眼看金國已受重創(chuàng),絕無反擊之力,于是兵鋒一轉(zhuǎn),揮師南下,一路攻城拔寨,大宋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退到襄陽閉關(guān)死守,長江以北盡皆淪陷,而后蒙古大軍將襄陽團團包圍,好似鐵桶一般,數(shù)年之內(nèi)不斷狂攻,襄陽守軍拼死抵抗,竟然奇跡般地堅守了五年之久,不過,蒙古雖然沒有攻破襄陽城,卻成功地把長江以北中原大地牢牢據(jù)為己有。 開戰(zhàn)伊始,南宋朝廷還不斷通過陸路水路運來糧草補給,之后陸路被截斷,便完全仰仗水路支援,就在水路援軍補給源源不斷到達之后,蒙古大汗忽必烈重用了宋朝降將水軍統(tǒng)制劉整,令其整備南宋與金國各路降軍,新編入水軍大營,日夜cao練,不多久便徹底扭轉(zhuǎn)蒙古軍隊不善水戰(zhàn)的弱點,很快便接連擊退隨后的幾次南宋水路援軍,到最近三個月,襄陽已經(jīng)徹底沒有任何援軍的消息。 此時襄陽制置使呂文煥幾乎耗盡了城內(nèi)所有糧草儲備,固然城高池深的襄陽城可以抵擋蒙古鐵騎,但疲憊不堪的軍隊要是斷了糧食那也只能束手待斃,鑒于外援遙遙無期,呂文煥下令收集全城軍糧和民間余糧,軍民統(tǒng)一配給每日食物,除了輪班守城警戒的將士,其他人等的每日口糧便不斷下調(diào),直至現(xiàn)在的每日一餐,希望可以熬到援軍到來之日。 牧仲陵身為都虞侯,原本不是襄陽禁軍官階最高的,在他之上還有都指揮使一級,不過還在蒙古大軍圍城之前,幾個禁軍都指揮使便降的降,逃的逃,數(shù)萬精銳禁軍眼看著就要做了鳥獸散,千鈞一發(fā)之際,牧仲陵挺身而出,力挽狂瀾,整合了部分潰退的禁軍,并將襄陽本地廂兵等雜牌軍混編,整飭軍備,自此開始統(tǒng)領(lǐng)所有襄陽守備之軍,苦苦支撐了五年之久。 牧仲陵不但戰(zhàn)時身先士卒,驍勇過人,平日也是以身作則,與所有將士同等苦捱,依靠每日微薄口糧掙扎求生,說是口糧,其實根本不能算是食物,就是混合著少量陳米,面粉,麩糠和其他不知名草根樹皮的大雜燴,每次都是狼吞虎咽吃進肚子里,然后仔仔細細地把碗里的任何殘渣舔干凈,吃完之后,仍會感覺腹中空空,一般都要再喝三碗井水,滿滿地撐脹整個胃,方才有點緩過勁來。 而暮楚館原本是襄陽城內(nèi)最大也最奢華的娼寮,平素生意已是極好,凝蕊身為頭牌花魁,更是艷冠群芳,恩客如云,只是她眼界頗高,一般的客人縱然是舍得豪擲千金求歡,凝蕊最多也是陪著唱曲聊天,極少留客侍奉枕席,所以若是有誰能有幸成入幕之賓,也是頗為值得炫耀的事情,贏得一眾艷羨。 牧仲陵身在軍伍,獨身一人,自然免不了出入煙花之地,不過他為官清廉自守,根本沒有多少積蓄,雖然仰慕佳人,苦于囊中羞澀,最初并未存了對凝蕊的念頭,只是找館內(nèi)其他姑娘一解饑渴,不過他儀表堂堂,為人和善有禮,從不端著官威欺人,加之身強體壯,床笫之事頗為耐久,每每jian得床伴死去活來,如登仙境,一來二往簡直就是館內(nèi)一眾姑娘的心頭好,唐僧rou,連凝蕊也是對他另眼相看,寧肯自墜身價,僅收他些許纏頭之資也要自薦枕席,二人如膠似漆,數(shù)度云雨,著實讓凝蕊嘗到了欲仙欲死的美妙滋味。 不過好景不長,自從襄陽被圍城之后,這聲色犬馬之地便逐漸門可羅雀,老鴇見勢不妙,沒了生意總不能白養(yǎng)活一大堆人啊,于是慢慢把館內(nèi)姑娘仆從紛紛遣散,只留著凝蕊這個紅牌花魁想拉住一些豪客,哪曉得最近幾月城內(nèi)已經(jīng)逐漸快要斷糧絕炊,饅頭都比黃金貴重,凝蕊的身價就算降到一個饅頭一夜也是根本沒有客人光顧,老鴇畢竟年長體弱,又饑又怕,眼看畢生心血化為流水,急怒攻心之下竟撒手歸西,諾大一個暮楚館就剩下凝蕊一個人孤零零的度日。 月前幾日餓的急了,凝蕊便也顧不得羞恥,站在門前搔首弄姿招攬恩客,想要拿rou體換點吃的,哪曉得過往之人個個都是骨瘦形銷,哪里肯拿救命之物來換她的身子,就在凝蕊絕望之際,恰巧牧仲陵路過,念及之前也曾與他春風(fēng)數(shù)度,知道他為人面慈心軟,是個長情的人,便撲上前去緊緊抱住他的一條胳膊,像溺水之人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說什么也不放手。 牧仲陵不忍之下,也顧不得自己饑腸咕嚕,便將吃食分了給凝蕊,而且那日過后,他擔(dān)心凝蕊餓斃,每日便故意經(jīng)過慕楚館門前,裝作巧遇一般,分些吃食給她。 好在凝蕊食量甚小,知道牧仲陵也是日日餓著肚子,便也乖巧的僅取了勉強活命的一小份,就這樣些許吃食堪堪維持著二人的生存。 為顧及凝蕊僅剩的一點體面,牧仲陵每次分了食物之后便拔腿就走,從未進過慕楚館大門一步。 凝蕊久歷風(fēng)月,自然是善于察言觀色,知道他是怕自己傷懷倚門賣笑的下賤,給自己保留最低微的那么一點尊嚴,每日也是默契十足,一言不發(fā),將那份感恩之情深深埋在心里。 往日里就算腹中空空,牧仲陵也總是一副氣宇軒昂的男子氣概,哪知今日見到他,只覺得形容消瘦,萎靡不振,凝蕊吃驚之余便趕緊將人連拉帶扯的引入暮楚館自己的閨房。 牧仲陵也曾幾次做了凝蕊的入幕之賓,當(dāng)時她正是紅得發(fā)紫的時候,艷美無雙,二人著實在這奢華的房間內(nèi)銷魂纏綿了幾夜,只是那時暮楚館仍然是恩客不斷的銷金窟,凝蕊閨房內(nèi)更是布置得錦團玉簇,奢華無比,縱是小小一盞茶盅酒具,也是出自汝窯精工燒制,勿論其他。如今再次踏足,才發(fā)現(xiàn)房內(nèi)已是破舊不堪,凌亂無比,想是之前的貴重裝飾早已被拿去典當(dāng)換物,看著身邊一臉消瘦菜色,瑟瑟發(fā)抖的凝蕊,哪里還有一絲當(dāng)年花魁紅牌的妖嬈嫵媚。 “凝蕊,你這些日子過得這樣苦?” 牧仲陵心里難受,不覺放下手里緊緊抓著的口糧包裹,順手放在桌上,轉(zhuǎn)身將凝蕊纖瘦的身子摟在懷里輕撫安慰。 凝蕊瑤鼻一酸,立時熱淚盈眶,當(dāng)下強忍著心底的酸楚,強顏歡笑道:“奴家這些日子全仗著都虞候的接濟,如今沒病沒痛的,比這城里大半的人都要好,哪里過得苦了?倒是都虞候今日氣色真是差的緊,大異于往日,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牧仲陵啞然失笑,輕輕將她從懷里推開了些,“非是有恙,只是昨夜城防出了些狀況,強撐著巡了半宿的軍務(wù)守備,剛剛睡了一兩個時辰,面色是要慘淡些,倒是無妨。” 而后頓了一下,掃了一眼桌上的那包吃食,暗暗吞了一口口水,“趁著今日沒有軍務(wù),我這便要回營睡一覺,估摸著明早才會起身,橫豎肚子不餓,桌上那包吃食便留給你吧?!?nbsp; 言罷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凝蕊松了一口氣,看他的確是沒有大礙,心里頗為歡喜,眼眸一轉(zhuǎn),心里立時有了拿身子報恩取悅他的念頭,趕緊一把拉住他衣袖媚聲埋怨道:“都虞侯也是個沒良心的人,當(dāng)初貪戀奴家身子的時候,甜言蜜語可沒有少說,這段日子哪里有和奴奴說些體己的話?回營去睡不如就在奴奴這里睡咯,今日定要好好地罰你說千次萬次?!?/br> 牧仲陵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凝蕊推到繡床邊坐下,眼見她就要寬衣解帶,趕緊苦笑著擺手道:“凝蕊,我現(xiàn)在頭暈眼花,現(xiàn)在哪里還有力氣......” 凝蕊一聽,狠狠白了他一眼,趕緊豎起纖指在紅唇上輕輕一撩,帶著嫵媚嗔聲說道:“都虞侯,看你說的,到了奴奴這里,哪能讓你出力氣?。窟@些日子凝蕊身子是單薄了點,但這櫻桃小嘴可還是一樣豐潤呵,保證讓你滿意?!?/br> 話音未落,凝蕊裊裊跪在牧仲陵身前,嫻熟的撩起前襟,一雙纖手三下兩下解開腰帶,順手把褲子往下一拉,牧仲陵那根慢慢翹起的roubang便已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由于凝蕊雙手正好伸到牧仲陵腰上去扯褲帶,臉自然緊緊靠著他的胯下,躲閃不及之下,兇神惡煞一般的菇頭正好打在她的瑤鼻上。 “哎呀?!?/br> 凝蕊吃了一驚,看著粗長壯碩的陽物,忍不住啐了一聲,伸出右手中指,輕輕彈了一下脹得紅紫發(fā)亮的guitou,吃吃笑了起來,“好沒有良心的小東西,jiejie餓得只剩皮包骨頭了,你倒還越長越壯實了,也罷,jiejie馬上就吃了你。” 凝蕊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身子,仍然柔柔的跪在地上,微微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脈脈望著正目瞪口呆的牧仲陵,嬌滴滴地討好道:“都虞侯,奴奴給你舔棒棒咯?!?nbsp; 然后張開紅潤的小嘴,伸出嫩嫩的小舌頭,開始在roubang上吮舔起來。 牧仲陵爽得倒吸一口冷氣,只覺下體酥麻透骨,滑滑膩膩的觸感仿佛要將他托入云端一般,不由雙手抱住凝蕊的頭,直勾勾地盯著她如何殷勤嫵媚的吞吐服侍。 凝蕊心存感激,一心想要討好取悅于他,自然是全力以赴,快速的將整個roubang舔得通體黏潤,然后盡量張大嘴巴,將guitou緩緩納入口中,盡管她身為紅牌花魁,吹簫侍寢早已嫻熟無比,經(jīng)驗豐富,也算是吃過大大小小無數(shù)根陽具了,而牧仲陵的粗長還是讓她頗為艱難,等到稍微適應(yīng)了以后,便趕緊聳動著腦袋,急速的吞吐起來,同時一雙小手也不閑著,右手配合著嘴巴的進出,就著滑膩的香涎,緊緊的握著棒身上下套動,同時左手抬了上去,不停在牧仲陵身上四處摸索。 凝蕊腹內(nèi)空空,也沒有太多力氣,一心念著趕快讓他出精舒爽,因此顧不得調(diào)情打趣,快速直奔主題,死命吮著嘴里的roubang用力吞吐擠壓,動作頗有點潑辣,牧仲陵畢竟久違男女之事,不免覺得爽快異常,舒服的差點叫出聲音出來,只是牢牢抓著凝蕊的頭發(fā),不知不覺中開始聳動下體,將她的小嘴當(dāng)作花xue發(fā)泄起來。 凝蕊畢竟體弱,很快便沒有了力氣,圓睜著雙眸望著一臉陶醉的牧仲陵,只覺得嘴里的rou棍越來越硬,越來越粗,根本毫無發(fā)射的跡象,不由心里氣苦,芳心瞬間閃過一個念頭,便掙扎著悄悄收回左手,往嘴下勾刮了一些唾液,摸索到牧仲陵后庭之處不停涂抹,待到足夠膩潤濕滑,便打起精神,鼓起最后一點力氣,口中用力吹舔吸吮,右手飛快地套動,同時左手曲起四指,只余中指打直,緩緩地插入牧仲陵后肛之中,如此三管齊下,心里怨道:”冤家,要是這樣還不行,奴奴就干脆死給你看了?!?/br> 陽具上的吮吸力道陡然加重,恍若要將整個身子都要吸入凝蕊的口中一般,而本來就快速套動的右手也是快了一倍,仿佛整個一個rou套緊緊裹著,滑膩火熱,高速的摩擦擠壓幾乎要讓牧仲陵心都要跳了出來,然后猛地一怔,后庭居然緩緩插入一根滑滑油油的纖細手指,頓時覺得觸電一般,腦袋中‘轟’的一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酣暢淋漓的激射而出。 凝蕊心中歡喜,也是奮起余勇,繼續(xù)三管齊下,只是小嘴稍微放慢了一點速度,因為牧仲陵射的太猛太多,她必須得小心將口中的jingye緩緩?fù)滔?,否則嘴里肯定包容不下。 過了片刻,眼看嘴里原本雄風(fēng)凜凜的roubang慢慢萎縮下去,凝蕊小舌輕輕勾了一下馬眼,將最后一絲白濁的jingye卷入口中,而后含情脈脈凝視著牧仲陵,俏皮的眨了眨眼,張開紅潤的雙唇,好讓他清楚的看見丁香小舌在口中微微攪動白濁的jingye,在貝齒之間輕淌流轉(zhuǎn),而后舌頭一卷,整個的全吞了下去。 “謝謝都虞候賞的姜蜜羹。奴奴超愛吃呢,一滴也沒有剩哦。”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凝蕊微微張開嘴巴伸出舌頭,果然嘴里已經(jīng)一滴不剩。 牧仲陵雖然爽得盡興,但是畢竟整日沒有進食,剛才的歡娛還是耗費了不少體力,現(xiàn)在已是頭暈眼花,萎靡不振,心里一絲清明仍然知道凝蕊今日也是粒米未進,便喃喃嘟囔道:“凝蕊,我要睡一下,不要吵我,桌上的食物你拿去吃吧?!痹捯粢宦洌懔μ嵘涎澴?,倒頭便睡了過去。 凝蕊跪了這么久,雙腿早已有點發(fā)麻,趕緊扶著床沿撐起身子,看著牧仲陵已經(jīng)安睡,便隨手扯過被子給他蓋上,悄悄轉(zhuǎn)身拿了桌上的食物,剛要出門,又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打開包裹將食物分成大小兩份,留下大份的,接著唇角一挑,帶著小份的食物喜滋滋地出門而去,竟然連房門也忘記關(guān)上。 牧仲陵疲倦至極,很快便進入了夢鄉(xiāng),正所謂心里所想,夢中所夢,恍恍惚惚之中便覺得自己正高坐在襄陽城最有名的酒樓八方樓里,面對一桌的海陸佳肴,而端端正正放在眼前的是一大盤東坡肘子,一整只肥肥的,熱氣騰騰的豬肘,淋上一層nongnong的芡汁,香氣四溢,令人饞涎欲滴。 饑腸咕嚕的牧仲陵哪里還能等,一手抓起豬肘送到嘴前,把嘴張到了最大,還沒來得及咬一口,只聽‘砰’的一聲,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被人一把從床榻上拖了起來。 “都虞侯,不好了,蒙古人攻城了,快起來。” 一個急匆匆的聲音在耳邊炸雷一般的響起,“制置使讓你趕快去北門城墻上指揮?!?nbsp; 來人正是跟隨牧仲陵多年的親兵劉三郎。 迷迷糊糊的牧仲陵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剎那間清醒過來,什么疲倦饑餓統(tǒng)統(tǒng)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抓起床邊的佩刀,跟著劉三郎沖了出去。 到了暮楚館外,只見街道上亂成一團,慌亂的人群四處亂竄,伴隨著尖叫、斥罵、哭泣等等聲音,一些像是督戰(zhàn)隊的廂兵正大聲喊叫,命令及指揮著所有人等立刻前去城墻上協(xié)助守城。 牧仲陵一路小跑來到北門,只見城門內(nèi)空地上已經(jīng)黑壓壓的站滿了人,頂盔帽甲的士兵僅約一半,剩下的都是手執(zhí)木棍菜刀的老弱婦孺,個個一臉麻木憔悴,膽小的甚至不停顫抖啜泣。 大宋兵制分為禁軍,廂兵、鄉(xiāng)兵,禁軍乃是國之重器,大宋最為精銳的軍隊,由皇帝親自掌管調(diào)派,其中最驍勇的精銳駐扎臨安,拱衛(wèi)京師,是為御林軍及殿前軍,其余禁軍駐守各地重鎮(zhèn),稱侍衛(wèi)親軍,而廂兵則屬于各州府自行招募,訓(xùn)練以及裝備水平皆遠遜于禁軍,而鄉(xiāng)兵更是維持農(nóng)村治安的雜牌部隊,很多都是扛著鋤頭被征召而來的佃農(nóng)流民,不要說訓(xùn)練,便是連兵器盔甲都沒有辦法裝備,幾無戰(zhàn)斗力可言。 如今長期圍城之下,襄陽城內(nèi)哪里還顧得什么兵制區(qū)別,成年男丁早已全部征兵入伍,陣亡一人便少一人,武器損毀一件就少一件,根本沒有任何補給,如今人手武器都是極度匱乏,連老弱婦孺也需要自帶棍棒協(xié)助守城了。 牧仲陵抬頭一看,城樓上一個將軍模樣的人正在訓(xùn)話,正是自己的副將郭令亥,他用略帶沙啞的嗓子正在大聲地激勵士氣:“弟兄們,保家衛(wèi)國的時候到了。陛下有命,人不分男女老少,皆有責(zé)任抗擊侵略,反抗外敵,若有遷延罔顧者,立斬?zé)o赦,臨陣脫逃者,立斬?zé)o赦。拿起你們的武器,保衛(wèi)大宋,保衛(wèi)陛下,大宋萬歲,吾皇萬歲......” 樓下人群依然麻木而立,隱約有人仍然在啜泣,僅有少數(shù)幾個將官舉手,有氣無力地跟著郭令亥喊道:“保衛(wèi)大宋,保衛(wèi)陛下,大宋萬歲,吾皇萬歲…” 更多的人只是呆滯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長期的饑餓,本已經(jīng)快要壓垮眾人的神經(jīng),在此刻蒙古大軍突然攻城的生死關(guān)頭,更是一下子猶如天崩地裂,泰山壓頂一般摧毀了本已緊繃的意志,對死亡的深深恐懼,已經(jīng)牢牢地占據(jù)了眾人大腦,不要說跟著舉手喊口號,就是正常的思考都已經(jīng)停滯,完全動彈不得,根本就是一群群的行尸走rou一般。 牧仲陵一邊費力地擠開麻木的人群往城樓邊馬道而去,一邊聽到郭令亥仍然在徒勞無功的領(lǐng)頭嘶吼,氣得咬牙切齒,好不容易才從人群中鉆了出來,趕緊沿著馬道飛奔上城樓,一把推開郭令亥,低聲罵道:“你閉嘴,閃開?!?/br> 而后長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對著城下黑壓壓的人群大聲吼道:“兄弟們,鄉(xiāng)親們?!?/br> 襄陽被圍五年來,牧仲陵臨危不懼,指揮有方,將一城的潰敗散兵重新組織起來據(jù)城固守,屢敗敵寇來攻,殺敵無數(shù),是以在整個襄陽城內(nèi)頗有威望,見他登樓發(fā)話,城樓下的人群慢慢安靜下來,個個仰頭呆滯地望著城樓。 牧仲陵頓了一下,大吼道:“兄弟姐妹們。我知道你們都很害怕,我牧仲陵亦是如此,不但害怕,而且怕得要死,可是,害怕有什么用?” 接著他右手反指身后,對著下面鴉雀無聲的人群大喊道:“你們都知道誰在城外?!?/br> 頓了一頓,牧仲陵繼續(xù)大聲吼道:“是蒙古人,殺人不眨眼的蒙古人。兩年前,他們包圍了惲州,城破之后,屠城三日,惲州城內(nèi)血流成河,雞犬不留。一年前,他們攻破了代州,一日之內(nèi),滿城男女老幼盡遭殺戮,無一活口。 而在這里,襄陽,蒙古人已經(jīng)包圍了我們五年,進攻了五年。在這五年里,他們損兵折將,死傷無數(shù)。今天,如果襄陽城破,蒙古人會放過我們嗎?” 牧仲陵停了下來,目光掃視著城樓下瑟瑟發(fā)抖,紛紛搖頭的人群,而后繼續(xù)大吼道:“不會,他們會殺光我們所有人,一個不留,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牧仲陵面容慢慢有些猙獰扭曲,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用力抓住箭垛的墻磚,激動之下,手指關(guān)節(jié)幾乎泛白,幾乎是咆哮著對著城樓上的士兵,城樓下的人群來回的怒吼道: “害怕就可以不死嗎? 你們想怎么死?你們的爹娘想怎么死?你們的妻兒想怎么死?” “你們可以站在這里,在這里哭泣,在這里發(fā)抖,在這里向早已經(jīng)拋棄我們的神佛祈求、禱告,等下蒙古人殺進城內(nèi),你們每個人都得死,像條狗一樣被宰殺,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接著一個?!?/br> 下面人群開始一陣sao動,牧仲陵繼續(xù)聲嘶力竭大吼道: “我牧仲陵告訴你們,今日,我們可以死,但是我們的爹娘不會死,今日,我們可以死,但是我們的妻兒不會死。 這里不是惲州,這里不是代州,這里是襄陽,蒙古人五年也攻不破的襄陽,讓外面那些狗雜種知道,我們不怕死。 兄弟姐妹們,舉起你們的刀劍,拿起你們的棍棒,今天,死在這里,拉著蒙古韃子一起,死在這里,死在襄陽。” 人群躁動不安,群情激奮,熱血瞬間開始在每個人身體內(nèi)洶涌奔騰,紛紛舉起各式兵器叫喊起來。 牧仲陵一把拔出長刀,高高舉起,大吼道:“惟死而已。” 下面人群熱血沸騰,“轟”地一下悉數(shù)舉起刀槍棍棒等兵器,齊齊納喊道:“惟死而已。惟死而已。惟死而已?!?/br> 人頭攢動之下,激動的人群潮水一般沖向馬道,爭先恐后地順著馬道斜坡涌上了城墻。 南宋早已丟失幽云十六州以及河套等大片有利養(yǎng)馬的地區(qū),江南雖物產(chǎn)富庶,魚米之鄉(xiāng),卻不適合大規(guī)模的飼養(yǎng)戰(zhàn)馬,因此極端缺乏強壯戰(zhàn)馬,往往只能以步兵面對金國以及蒙古的披甲騎兵,兩軍對壘之下處于絕對的劣勢,為了扭轉(zhuǎn)這種局面,宋朝軍隊便改弦更張,很快發(fā)明了威力驚人的神臂弓,之后一改以刀兵槍兵為主的進攻戰(zhàn)法,極力訓(xùn)練弓兵和弩兵,整個作戰(zhàn)思路變成防御為主,以十分為率,大抵二分習(xí)弓,六分習(xí)弩,余二分則習(xí)刀、槍,也就是整個軍隊里面,竟然八成都是弓兵弩兵,實戰(zhàn)之時陣型便分為四層,拒馬在第一層,刀兵槍兵在第二層,神臂弓在第三層,弩兵在最后。雖然這種陣型成功的限制了披甲重騎的優(yōu)勢,將防御殺傷力發(fā)揮到了極致,但是其弱點也是明顯之極,面對機動性超強的蒙古鐵騎,南宋軍隊放棄了主動進攻,只能消極等待防御。 雖然編入了大批廂軍等等散兵游勇,襄陽守軍的絕對主力仍然是約摸一半的禁軍弓兵以及弩兵,憑借著單兵掌控的神臂弓以及數(shù)人乃至數(shù)十人cao作的二弓床弩 ,三弓八牛床弩,在城樓上居高臨下,威力更是成倍提升。此時每個箭垛之后都已站好頂盔帽甲的射手,在其身后則是不斷涌來的手持刀槍棍棒的各色人等。 牧仲陵轉(zhuǎn)身跑到城樓外側(cè)往下一看,只見城下蒙古士兵如同蝗蟲一般,抬著各式攻城裝備,密密麻麻的攻來,滔天戰(zhàn)鼓聲中,先鋒部隊已經(jīng)沖到護城河邊,首先是一大排強弩兵,齊齊彎弓搭箭對著城墻之上守兵就是不斷暴射,壓制住守城士兵的反擊,其后跟著就是一條條長長的竹制棧橋,被數(shù)十人合力抬來架在河邊,然后小部分人抵住前邊,其余眾人齊心協(xié)力不斷抬高棧橋尾部,直至整個棧橋在護城河邊高高豎起,而后繼續(xù)往前傾倒,最終‘砰’的一聲,尾部重重砸在護城河對岸的河堤之上,整個棧橋便搭設(shè)完成。 緊接著便是一排排扛著攻城云梯的死士踏著棧橋沖到城墻下方,拼死豎起云梯搭在城墻之上,守城軍兵也是齊聲吶喊,弓弩齊射,檑木亂飛,城下蒙古兵瞬間倒下一大片,但是后續(xù)潮水一般涌來的蒙古士兵踩著尸體繼續(xù)瘋狂的推動云梯靠在城墻之上,其他士兵則如一串串螞蟻一般,拼死順著云梯往城墻上爬。 城樓上的守軍這時出現(xiàn)專門的防云梯小隊,五人一組,合握著碗口粗細的長長竹竿,用前端的岔口用力抵住剛好架在城墻上的云梯,然后五人一齊合力,拼死往外推,下面的蒙古士兵一旦壓不住,整個云梯便連著上面正在攀爬的數(shù)十個士兵慢慢往后倒了下去,摔得骨rou四濺,哀嚎不斷。 但是由于蒙古軍隊人數(shù)占優(yōu),一個云梯剛一倒下,馬上又有兩個新的云梯立了起來,更多的死士吶喊著源源不斷爬上攻城云梯,守城軍士顧此失彼,根本應(yīng)接不暇,很快便有部分蒙古士兵爬上了城樓。 守城的弓弩兵精于遠射,疏于近戰(zhàn),雖然遠射威力驚人,可是一旦面對rou搏戰(zhàn),那就幾乎相當(dāng)于待宰羔羊,有經(jīng)驗的禁軍校尉已經(jīng)大喊著指揮人手堵住防守漏洞,防止弓弩兵被敵兵靠近,剎那間,人潮涌動,城樓上的所有守衛(wèi)都如人墻一般頂了上去,雙方混戰(zhàn)在一起,城樓上鮮血四濺,殺聲震天。 牧仲陵清楚知道一旦城墻上被撕開一個口子,整個襄陽防線將很快崩潰,此時此刻所有將官都必須要身先士卒激勵士氣,當(dāng)下一咬鋼牙,揮刀沖向一處剛剛爬墻上來的敵軍,一邊拼命砍殺,一邊大聲怒吼,刀鋒過處,皮開rou裂,伴隨著耳邊刺耳的慘叫聲,只覺得手上,臉上,嘴里全都濺滿了溫?zé)岬孽r血,還沒有來得及凝固,新的鮮血又已飛來,瘋狂的砍殺之下,牧仲陵覺得大腦仿佛凝固了一般,他只有一個念頭,殺,殺光眼前的敵人。 旁邊一眾守衛(wèi)看到牧仲陵如同瘋狼餓虎一般,剽悍無比,擋者披靡,頓時勇氣倍增,剛剛有點潰敗的防線缺口馬上就被堵了回去,雖然守城軍民疲憊不堪,還有小半是老弱婦孺,和身強力壯的蒙古士兵根本無法一對一的搏斗,但是畢竟城樓上擠滿了自己人,蒙古士兵勉強登上城樓之后也是陷入包圍圈苦戰(zhàn),所以局勢上還是宋軍略微占優(yōu),基本上沒有讓登上城墻的敵軍擴大地盤,在襄陽軍民舍生忘死的猛撲之下,城墻上被突破的缺口總是很快就被堵了回去。 由于襄陽城墻修筑的相當(dāng)高,蒙古軍隊強攻了約一個時辰,傷亡慘重,仍然是毫無取勝可能,眼看著部分登樓的士兵因為人數(shù)劣勢也很快被消滅殆盡,蒙古統(tǒng)帥無奈鳴金收兵,本已心生怯意的攻城士兵如蒙大赦,恍若退潮潮水一般便往后撤,留下城外遍地的尸體。 牧仲陵長刀立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環(huán)顧四周,只見一片鮮血淋漓,殘肢斷臂隨處可見,疼苦哀號不絕于耳,他一邊指揮沒有受傷的人清理善后,一邊搖搖晃晃的往城樓中間走去。 剛一繞過幾具死尸,就看到劉三郎渾身是血躺在地上,不停掙扎,哀號慘叫,小腹處鮮血汩汩而出,一大截腸子已經(jīng)露了出來,旁邊郭令亥和另外一個禁軍死死壓住他的雙手,防止他去抓傷口。只是此時醫(yī)療簡陋,就連最尋常的草藥都早已沒有庫存,像這種傷及內(nèi)腹的重創(chuàng),根本就無法醫(yī)治,就算包扎好也會并發(fā)感染,最后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疼痛掙扎而死。 眼見多年的下屬落得如此凄慘下場,牧仲陵心如刀絞,‘咚’的一聲單腿跪在他身邊,喊了一聲:“三郎?!北阌X喉頭哽咽,無法說話。 劉三郎雙目盡赤,血淚長流,劇烈的疼痛猶如錐心一般,不斷地大聲嘶喊:“娘,娘,救我,娘,娘….” 郭令亥看著牧仲陵,已經(jīng)語無倫次地顫聲道:“都,都虞侯,怎…怎么….辦?” 牧仲陵淚如雨下,低頭直視劉三郎赤紅的眼睛,顫聲道:“三郎,馬上就好,馬上就好?!?/br> 劉三郎由于劇烈疼痛,渾身不停的痙攣扭曲,好不容易哆嗦著轉(zhuǎn)眼看著牧仲陵,呻吟道:“好…疼,求..求…你,幫…我,好….疼?!?/br> 牧仲陵伸出不斷顫抖的左手,輕輕撫去劉三郎臉頰上的血淚,點頭安慰道:“馬上就好,三郎,馬上就好。” 一邊說,一邊右手執(zhí)刀,對準他心臟位置,用力一刀刺入,劉三郎長吁一口氣,立刻停止哀號,雙目圓睜,看著牧仲陵,剛吐出一個謝字,便氣絕身亡。 牧仲陵‘騰’的站起身來,一把抹去淚水,斬釘截鐵的對郭令亥道:“傳我軍令,凡有重傷無法醫(yī)治者,就地….”話只說了一半,便說不下去。 郭令亥渾身哆嗦,最終點了點頭,便轉(zhuǎn)身傳令而去。 此時,蒙古軍隊也派出黑旗隊,駕著長長的馬車前來城下收集尸體,遇到還未氣絕的,便揮刀刺死,城樓上的守軍也把蒙古兵的尸首拋下城去,任由黑旗隊把尸體裝上馬車運走,大約一個時辰左右,整個戰(zhàn)場便已打掃干凈。 城樓內(nèi)的空地上,一排排的整齊堆放著陣亡者的尸首,牧仲陵臉色蒼白,佇立在前,只見面前幾具遺骸都還是不過十五六歲,個個臉色鐵青,雙眼圓睜,空洞的眼睛死死望著藍藍的天空,仿佛在對天質(zhì)問,為什么? 牧仲陵面容不停地抽搐,掙扎良久,終于虎目一閉,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圍觀人群一陣躁動,緩緩讓出一條通道來,一個蓬頭垢面,渾身是血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跌跌撞撞來到一具尸首之前,輕輕跪在尸體旁邊,仿佛他只是睡著了一般,緩緩地幫他整理衣襟,然后用衣袖仔細擦拭他臉上的血污,動作輕柔之極,好像怕驚醒夢中的孩子一般。 身旁的郭令亥搖頭道:“哎,林嫂真可憐,他丈夫和大兒子上個月才戰(zhàn)死,今天唯一剩下的兒子又…” 話還未說完,那被稱為林嫂的女人突然站起身來,從懷里抽出一把短刀,對準自己心臟,用力刺入,但是由于力量太小,刀只刺入了一小半,鮮血噴涌而出。旁邊的人大吃一驚,根本來不及撲上去奪刀,由于劇烈的疼痛,林嫂根本無力再用力刺入,她雙手緊緊握住刀柄以防松開,整個人往前一撲,直直地倒在地上,身體自身的重量一壓,短刀“噗”的一聲,直入心臟,身體一陣痙攣,立時氣絕而亡。 旁邊所有的人如同木樁一般站著,動也不動,麻木而又絕望地看著,在襄陽,死亡是如此普遍而容易,已經(jīng)無法對人產(chǎn)生任何更多的情緒刺激,某種程度上來講,對所有茍延殘喘的幸存者而言,仿佛死亡才是更容易的選擇,至少立刻就可以擺脫這遙遙無期的折磨。 牧仲陵胸如巨錘撞擊一般,不忍再看,扭頭對郭令亥道:“令亥,沒有地方埋了,把尸體堆起來,全部燒了吧。” 郭令亥略一猶豫,進前一步,附耳低聲說道:“都虞侯,卑職有一建議,不知道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看他一臉緊張和猶豫,牧仲陵不由一愣,詫異問道:“我們同袍近十年,這一直是無話不說無話不講的,你但說無妨!” 郭令亥略微有些不安,紅腫的雙眼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身邊沒有其他人,然后壓低聲音道:“都虞侯,兄弟們確實已經(jīng)餓得不行了,眼看著援軍補給遙遙無期,要是蒙古人接著猛攻幾次,兄弟們拿刀的力氣都沒有了,到時候還不是死路一條,”說到此處,扭頭看了一下面前成排的尸體,吞了吞口水,聲如幽靈的說出了心中那糾纏許久的想法,“不如我們吃...” 牧仲陵死死地盯著郭令亥布滿血絲的雙眼,斬釘截鐵地道:“放屁。我們是人,豈可行此禽獸行徑?” 看到郭令亥還不死心,牧仲陵繼續(xù)道:“你休得多言,若日后你再出此等禽獸之語,我必嚴懲不貸!”說完之后,轉(zhuǎn)身離去,就聽得身后郭令亥長嘆一口氣,大聲命令道:“都燒了吧!” 牧仲陵跌跌撞撞回到營房里,一邊默默流淚,一邊拿水把身上徹徹底底沖淋了數(shù)十次,精疲力竭之下,方才換好衣衫,剛剛倒在床上打算休息,突然,門“砰”的被撞開。 “仲陵,制置使緊急召見你,快起來?!币粋€魁梧的身影沖了進來,急匆匆的聲音響起,“趕快走,很緊急,朝廷的安撫使到了。”來人正是他的多年好友兼同袍,襄陽府禁軍副將鄭虎臣。 牧仲陵迷迷糊糊中,聽到“安撫使到了”幾個字,不亞于聽到仙樂神音,一下精神大振,熱血上涌,立刻翻身而起,一把抓住鄭虎臣的胳膊,忙不迭問道:“虎臣,援軍到了嗎?多少糧草?多少人馬?快領(lǐng)我去!” 鄭虎臣一身戎裝滿是斑斑血跡,顯然是剛才一番廝殺之后還沒有來得及換衣便匆匆趕來傳訊,此時見牧仲陵欣喜欲狂,也顧不得他衣襟凌亂,一邊拉著他沖出門外,一邊沉聲道: “只有安撫使到了,沒有看到援軍?!?/br> “沒有援軍?” 牧仲陵剛剛手忙腳亂的整理好衣甲,一聽此言,猶如冷水澆頭,頓時覺得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只有安撫使?他能頂個屁啊?” 由于來之前呂文煥已經(jīng)告訴他事情緊急,必須讓牧仲陵火速入府商議,不得遷延,因此鄭虎臣不敢停下腳步,只得一邊拉著牧仲陵往營外快步疾走,一邊解釋道:“就在剛才蒙古人攻城那當(dāng)兒,安撫使冒死從漢江乘船而來,結(jié)果被逆賊劉整的水軍截擊,一行人拼死而戰(zhàn),還是差點全軍盡覆,除了安撫使得以逃脫進城,隨行護衛(wèi)除一人外盡皆戰(zhàn)死?!?/br> 沒有給牧仲陵問話的機會,鄭虎臣繼續(xù)道:“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制置使剛把安撫使接到府衙歇息壓驚,卻旋即發(fā)現(xiàn)那個唯一生還的隨行護衛(wèi)居然是蒙古jian細?!?/br> 兩人剛好繞出禁軍營地大門,身為駐守襄陽禁軍都虞侯的牧仲陵因為沒有成家,孤身一人在外也覺得不方便,便一直是隨軍居住的,轉(zhuǎn)右不遠即是制置使衙門,聽到j(luò)ian細二字,牧仲陵不由大驚,腳下一停,差點把鄭虎臣拉倒,“你是說蒙古人冒充朝廷派來的安撫使?” 剛剛激戰(zhàn)過后的襄陽一派蕭瑟,大街上空無一人,鄭虎臣不容他停下,一邊拉著牧仲陵繼續(xù)跑向制置使衙門,一邊繼續(xù)耐心解釋:“安撫使是戶部左曹郎中劉琮璧,乃制置使的科舉同年舊識,不是冒充的,但是他隨行的那個護衛(wèi)是jian細。” 鄭虎臣一邊搖手阻止牧仲陵發(fā)問,一邊繼續(xù)道:“本來誰也不可能發(fā)現(xiàn)的,誰會想到冒死保護安撫使前來的貼身護衛(wèi)居然是jian細呢?但是,多虧了制置使饑腸咕嚕的肚子,” “肚子?” 牧仲陵終于抓住機會,問道:“你說多虧了制置使的肚子?” “嗯,你也知道,不止我們肚子空空,制置使也是挨餓數(shù)月,現(xiàn)在當(dāng)然對任何食物味道都極為敏感,在接到安撫使后,居然從那個護衛(wèi)身上聞到一股羊臊味。我們南方漢人很少吃羊的,身上不可能有那種味道,只有長期吃牛rou羊rou的北方金人和蒙古人身上才有那股腥臊味,當(dāng)時制置使就覺得不對了,” 二人一路急行,遠遠已經(jīng)看見制置使衙門,鄭虎臣繼續(xù)道:“制置使還沒有下令拿人,那個jian細狡猾異常,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露出破綻,當(dāng)即拔刀脅持了安撫使?!?/br> 聽到這驚心動魄的轉(zhuǎn)變,牧仲陵不停催促道:“快講,快講” “我們團團包圍住那個jian細,決意要生擒他,不料那jian細悍勇異常,料定必死無疑,想拉安撫使墊背,居然不畏我們的刀劍,只顧砍殺安撫使,當(dāng)時情況危急,安撫使當(dāng)即脖子上被砍了一刀,我們只得沖上去拼命搭救,亂刀之下最終還是無法生擒jian細,而安撫使也是重傷倒地?!?/br> 這時兩人已經(jīng)跑進制置使衙門,衙門守衛(wèi)知道他二人奉緊急召見,紛紛讓開路來。 “安撫使受了重傷?” 兩人剛剛進入大門,牧仲陵發(fā)現(xiàn)正對的衙門大堂并無一人,話還未說完,鄭虎臣扯著他繞道左邊,直奔后堂客房而去。 “是,現(xiàn)在大夫正在后堂客房給安撫使醫(yī)治,所以制置使急召你入府,商議對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