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轉(zhuǎn)機

    外頭的槍聲漸漸消失，sao動聲也逐漸減弱，可岑牧野左等右盼，也不見阿星請大夫回來。

    他看著懷里的麓鳴兒一會兒說疼，一會兒說冷，聲音越來越虛弱，他便急得恨不能這會兒帶著她連夜回京去。

    正著急之時，馬場的劉老板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四爺！您的手下和洋人快打起來了！”

    岑牧野聞言一怔，“我讓他去找大夫，怎么和洋人掰扯上了？”

    劉老板用手抹了把汗，急道：“您不知道，剛剛一群山匪闖了進來，劫走了一個洋人，還打傷了兩個，馬場附近僅有的兩位大夫都讓這些洋人給抓了去。您的手下聽說了，就去找洋人借人，那洋人是死活不放，就這么的……”

    岑牧野一聽，心中沉了沉。

    這回出來，沒帶什么人手，阿星這會兒和洋人起沖突，必然處于弱勢，看來這事兒自己不出面是沒法解決了，“劉老板，幫我去把庾小姐找來，順帶借您幾個手下幫我看顧一下這間屋子?！?/br>
    劉老板一聽，忙不迭地應(yīng)下。

    都知道洋人不好惹，這回是在他的馬場出了這樣大的事，按理說就算洋人要因此找他的茬兒，他也是沒法脫了干系的?，F(xiàn)下，聽說岑牧野能親自出面，他自然樂不可支。

    匆匆地請來了庾大小姐，又按著岑牧野的吩咐，叫了七八個壯漢外加兩名做事勤快的丫鬟，守在麓鳴兒的屋外。一切安頓好后，劉老板這才像有了靠山的庇護，放下心來跟著岑牧野一起去會那些難纏的洋人。

    庾歆然一見麓鳴兒的情狀，便已大概知曉她這是什么“病癥”了。

    兩名丫鬟先是在她的吩咐下，替麓鳴兒找了一套干凈的衣物換上，再去尋來暖手爐給她焐著小腹。等她舒緩下來，又將一碗熱乎乎的紅糖姜水喂下，這才慢慢地在她臉上見著一點血色。

    “怎么會疼得這么厲害？從前一直這樣嗎？”庾歆然接過丫鬟手里剛投濕的帕子，替麓鳴兒擦拭著額頭上細汗。

    靠在床頭的麓鳴兒垂頭不語，半晌才小聲地囁嚅道：“沒……沒這樣，這是，這是頭一次……”

    “頭一次疼得這樣厲害？是不是白天騎馬淋雨累著了？”

    麓鳴兒咬咬唇，拉住庾歆然的手，難為情地小聲說道：“是……是頭一回來月事……”

    庾歆然聞言一驚，“什……什么？頭一回來？！”庾歆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姑娘你今年到底多大?。吭趺纯赡苁穷^一回來！”

    “十……十七了……”麓鳴兒一想到這事兒，眼里便忍不住噙了淚。

    大約是打從娘胎里生下來，她的身子便比其他孩子要弱許多，雖說岑家不曾虧待她的吃穿用度，但這身子也還是養(yǎng)不起來。

    尤其是十三歲那年的冬天，因為一次意外落水，大病了一場，這身子就變得愈加虛寒，想來月事的推遲與這也不無關(guān)系。

    但她那會兒，為了不讓已在病中的岑太太擔(dān)心，便一直謊稱身體沒有大礙。從小她便騎馬游泳樣樣都學(xué)，一方面是想強健身體，一方面也是為了讓岑太太放心。

    可這到底也算是氣血虧虛的病癥，只這么一拖，便是許多年白白耗去。

    剛剛那般難受，其實她也沒想過是因為月事，好在庾歆然來了，她才確定這便是自己一盼再盼的女子初潮……

    可就算是初潮，也沒見疼得這樣厲害的，庾歆然心忖著，這姑娘這樣弱的身子，要是不和岑牧野好好交代一番，可真的不是鬧著玩的。

    庾歆然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咳，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你四哥多的是錢，只要每天供你吃上些什么龍肝鳳膽的，這身子啊慢慢地也就養(yǎng)起來了。所以，你可別傻乎乎的替他省錢！”

    麓鳴兒被她這話逗笑了，卻又不太好意思地說：“四哥去忙了，連累庾小姐在這兒守著我，怪對不住的。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感覺好多了，庾小姐您也快回去歇會兒吧！”

    “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看這樣子，他也快回來了。”庾歆然邊說邊從手包里掏了支煙出來，夾在手里晃晃，對她笑道：“我啊，沒少通宵在外頭瞎玩，出去抽根煙就能來精神，你快躺下吧，我出去抽完就進來?！?/br>
    麓鳴兒聽話地躺下后，又對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庾歆然說道：“往后您還是少抽些吧，我總覺得煙抽多了不太好……”

    就這一句話，卻讓庾歆然突然覺得心暖了起來，因為她已經(jīng)太久不曾聽過這樣被人關(guān)心的話了……

    “謝謝啊丫頭！”庾歆然對她笑笑，便推門出去。

    在夜色中站了一會兒，終于把煙又放回了煙匣。

    “去看看岑老板那邊解決了沒有。務(wù)必讓他先請個大夫過來?！别蹯粚κ卦陂T口的其中一名壯漢說道。

    這邊話音剛落，便見岑牧野帶著一位背著藥箱的老者從遠處走來。

    “怎么樣？好些了嗎？”岑牧野還未走近便急著問她。

    庾歆然吩咐丫鬟先領(lǐng)著大夫進去，卻把岑牧野單獨拉到了一旁。

    “做什么這樣神神秘秘的？你先讓我進屋瞧瞧人去?！贬烈暗难劬Ω谴蠓虿铧c溜進了屋里，直到門被關(guān)上，他才收回急切的目光。

    庾歆抱著手肘，十分認真而嚴肅地問他：“我問你，你和那丫頭有過那事兒沒有？”

    “什么事兒??？”岑牧野一臉的困惑。

    庾歆然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就那事兒！男女之間那點事兒！”

    岑牧野愣了一下。

    “喂，我說庾歆然，你有毛病吧？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工夫打聽這事兒吶？都說了是家里帶出來的meimei而已，你還要問幾遍??？”岑牧野這好不容易處理完洋人的那檔子破事兒，才把大夫請了過來，誰知又碰上庾歆然這沒頭沒腦的一頓瞎問，當(dāng)即氣都不打一處來。

    “你就說有還是沒有吧！”庾歆然也急得跺腳。

    “沒有！行了吧！”他倒想有呢！岑牧野氣惱著掏了支煙點上。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庾歆然拍拍胸脯松了口氣。

    “嘿！我說庾大小姐，我看你是真見不得人好吧？我說了不結(jié)婚，可沒說連這事兒也不能吧？”岑牧野這回真急了，猛吸了幾口煙，就把還剩了老長的煙支踩在了腳下。

    “你以為我愿意管你這破事兒啊？我還不是為了你家姑娘著想！”庾歆然白了他一眼，“等我說完她這‘病’你再來氣我不遲！”

    “磨磨唧唧的，你要再不說，我就自己進去問！”岑牧野聽她這話便心里打鼓，可別是什么不治之癥啊，他雖說此刻還是嘴上硬，心里卻已經(jīng)在犯虛。

    庾歆然扯過他的胳膊，踮起腳在他耳邊嘀咕起來……

    “什么？！”岑牧野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可她都十七了啊！”

    “這……這……到底要緊不要緊??？”女兒家的事兒他哪兒清楚，但只一想到她剛剛那副痛苦的模樣和床上的血跡，心里便一陣陣的發(fā)虛。

    庾歆然搖搖頭：“所以我說這姑娘的身子太弱了，你可千萬要顧著點。”

    “我……我真沒有。”比起現(xiàn)在無力的辯白，岑牧野更擔(dān)心以后的事……

    今日，他才起了心動了念，這會兒就收到這么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岑牧野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jié)。

    庾歆然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瞧你，又不是病入膏肓了，好歹這遲來的月事也總算是來了，否則不是更該你愁了么？”

    這話倒是說得也對，岑牧野眉頭漸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庾歆然忍不住噗嗤一笑，“還說對人家沒意思，什么哥哥meimei的糊弄誰呢？”

    “你……”被人拆穿后，岑牧野不免有些窘迫。

    庾歆然卻一臉壞笑地幸災(zāi)樂禍道：“知道四爺定力十足，不過看來還得再忍上一段日子嘍！”

    岑牧野剛想怒懟過去，就見那屋門已經(jīng)打開了，便懶得跟她斗嘴，趕緊跑上前去詢問那老大夫。

    這老大夫因為被洋人折騰了一宿，現(xiàn)下也有些精神不濟，被岑牧野追問了半天，他才慢悠悠地開口：“別急別急啊……這姑娘啊沒什么大病，蓋因身子骨太弱，初潮來得才這般折騰。我先開幾副補氣血的藥叫她吃著，往后千萬得忌生冷，注意保暖，多吃多睡方能調(diào)養(yǎng)好。否則落下病根，對以后生養(yǎng)不利。”

    岑牧野一聽“生養(yǎng)”二字，心里便咯噔一下：“您這意思是讓生養(yǎng)還是不讓?。俊?/br>
    老大夫乜斜了一眼面前血氣方剛的男人，提高嗓門道：“現(xiàn)下肯定是不行啊！”

    岑牧野諾諾地點頭，心中悵然。

    老大夫又看了一眼邊上站著的庾歆然，覺得有些話不便直說，便把岑牧野悄悄拉到一邊，低聲囑咐道：“這些藥啊補啊的，這些日子都別給斷了。往后等她月事穩(wěn)定個一段時日，你再多費點力氣，回頭通了精血，她也就不必再吃這些苦頭了?！?/br>
    沒想到竟然還有個轉(zhuǎn)機？

    岑牧野心中這才有了安慰，他從兜里掏出幾張大鈔便塞進那大夫的手里，連道了好幾聲“有勞”，臉上才露出了點笑來。

    這老大夫得了賞便也高高興興地跟著阿星去寫方子。

    庾歆然一臉八卦地湊過來問他：“喂，跟你說了什么靈丹妙藥了，怎么這么高興？”

    岑牧野一把將她推開，揶揄道：“去去去，一個老姑娘，瞎打聽什么呢！”

    他微瞇著眼望了望天邊剛泛起的那道魚肚白，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跟著嘴里便哼起了一段京戲，往小姑娘的屋里從容自在地走去……

    PS：

    老大夫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了吧……

    哦不，投珠的小仙女才是送子觀音??！快快投珠吧，可憐可憐我們四哥，快讓他吃口rou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