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輝

    我從來不是一個合格的天使。

    傳說中，天使這種獨特而強大的生物是受到神靈恩寵的。事實也的確如此，伊甸園最初是天使們的搖籃，萬物為天使而生———除了我。

    我分不清自己是聰明還是不聰明，強大還是不強大?？偠灾?，我總是偷偷躲在角落，即便如此，那些黑暗的生物也不怎么靠近我。是的，沒有天使，或是其他生物愿意靠近我，也許這也算一種天賦，我偶爾自嘲地想。

    “有誰想去外面看看呢？”撒斯姆又在那里召喚眾人，像往常一樣他總是一呼百應。撒斯姆又宣稱：“好了，今天只有三百個名額?！?/br>
    撒斯姆飛來飛去，非常隨性的抽取人選。他似乎不經(jīng)意的看了我一眼，我立刻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他的目光過于灼灼了。

    “可惜，你在我的王國會有更大的用武之地?！比龅┡紶枙硪T我，那時天使還是個新鮮玩意，各方勢力都想抓幾個回去研究。

    “別費勁了。”我感到無奈又好笑，“去找找更強大的天使吧?！?/br>
    “你已經(jīng)很強大了，我都要嫉妒上帝的創(chuàng)造天賦了呢?！比龅┙苹拇链廖页峒獾挠鹈?，“真的，考慮考慮，離開那個老頭，我們本可以有多偉大的成就?！?/br>
    “那是你見的還不夠多?！蔽覔]舞著冰刀，瞬間幾個幽靈化為黑煙。

    撒旦憤怒了，他用火焰來懲罰我，帶給我無法抹去的傷痕。離開前他說：“你本該聽我的話，因為我比上帝更愛你，傻孩子?！?/br>
    我知道撒旦的目的，他只是想有機會羞辱上帝：看吧，你所創(chuàng)造的完美生物，還不是會追隨我。但我不想成為他的刀，也不敢真的背叛我的種族。

    我一直笨拙地想要模仿其他天使的樣子，那種驕傲、自然的模樣，按部就班的完成工作。可每當我不得不出現(xiàn)在上帝面前時，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有一種被他看穿的感覺。即便低下頭，我也看到他緊促的眉頭和不耐的神情。

    “西線無戰(zhàn)事?！蔽倚⌒囊硪淼恼f，肩膀上撒旦帶來的火痕還隱隱作痛。

    “以后無事不用匯報。”上帝的表情毫無斑斕，看似公平中立的態(tài)度，其實是專門針對我。他的意思是，我不需要出現(xiàn)在他面前，因為我是一件徹徹底底的失敗品，我的每度出現(xiàn)都使他難以接受。

    “我需要增派人手，君父?！甭肺鞣ǖ钕潞茏匀坏奶岢鲆?，上帝從來不會苛待他寵愛的兒子，而撒斯姆也緊隨其后，用近乎撒嬌的語氣說：“東線也需要支援呢，我摯愛的天父?！?/br>
    仁慈的上帝微笑著恩準了很多天使的請求，我在角落里探究的看著這一切，似乎在看與我完全無關(guān)的種族。我永遠也學不會如此巧妙的請求，我只能如實匯報，或者隱藏苦楚。

    我嘆了口氣，偷偷離開，這大殿其樂融融的氛圍讓我窒息。剛走出大門，有天使的喊聲將我釘在原地。

    “嘿！珀森?！?/br>
    撒斯姆。

    我都不知道這天堂還有天使記得我的名字。

    他在我前方降落，翅膀扇起的強勁氣流使傷口再度滲出血液。我白著臉后退，腳步踉蹌，下意識的保持戒備。

    “你果然受傷了啊?！比鏊鼓吠媸啦还У闹沃掳?，“這可怎么辦是好？西線崩塌后會傷到上帝的后花園呢?！?/br>
    “不會的?！蔽腋砂桶偷慕忉專斑€有一片冰河呢，西線在更遠的地方，那里是一片不毛之地，撒旦并不喜歡去?！?/br>
    “啊，知道了，還真是認真呢?！比鏊鼓窊溥暌宦曅α顺鰜?。如此燦爛的笑容讓我一時有些慌神。上帝所寵愛的圣天使長，完美無缺的撒斯姆殿下，為什么要問我話呢？難道他知道了些什么？

    “嘖嘖，傷得很重呢?！比鏊鼓废袷前l(fā)現(xiàn)了什么很驚奇的事情，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傷口靠近翅膀，我嚇了一跳，躲開了。那一瞬間撒斯姆表情一變，我心中苦笑，看來連全天堂最善于交際的撒斯姆也要討厭我了。這種奇妙的天賦啊，我都不知道該不該表揚自己。

    “……恩，實在撐不住的話，不要嘴硬。”撒斯姆很快又恢復到平時的友善狀態(tài)，“不好意思跟天父講，也可以跟路西法說，畢竟一旦戰(zhàn)線崩潰，再重建可就麻煩多了……"

    “明白了。”

    我逃跑一般的離開，也許撒斯姆只是單純履行天使長的職責，但那種親昵的態(tài)度讓我極度不適。我剛會飛就被上帝拋到西線戰(zhàn)區(qū)，戰(zhàn)火紛飛中唯一學會的一件事，就是時刻防護不讓任何生物與我靠近，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撒旦說的沒錯，比起上帝，我更像是他的造物。

    后來撒斯姆送給我不知道哪里搞來的藥膏，褐色的膏體有種難以言喻的味道，他很得意的對我說：“這絕對可以治好你百分之九十九的傷痕?！?/br>
    我接過來，沒有告訴他，其實我的傷早就好了。

    也許正因為絲毫不受寵，我是第一個感知到上帝有了天使清除計劃。人類誕生時我敏銳的發(fā)覺，這將是天使的劫難。

    但不是我的劫難。

    職務調(diào)整對我是有利的，更善于武力的天使將我從西線替換至永夜，看起來是降職了，實際更符合我的秉性，對于殺戮和背叛我已經(jīng)體驗的夠多了。更何況，與我一同調(diào)職的還有他。

    “看來以后就只有我跟你了?！比鏊鼓房嘈χ鴮ξ疑斐鍪?，我微微回應，以防暴露出我的歡愉。任何暴露都是危險的，但撒斯姆是如此耀眼，似乎連永夜都被他的光輝照亮了。

    撒斯姆總是趁任何機會偷偷溜出去，就像小時候他溜出伊甸園。我理解，跟我在一起壓抑無聊，不過無論去過哪里，只要他還愿意回來就好。我可以等，等最東邊的星星轉(zhuǎn)到最西邊。

    “千萬不要去告狀哦，我會給你帶百合花露，還想要點什么呢？”

    “玫瑰汁?！?/br>
    “那么苦的東西……你喜歡就好。”撒斯姆的笑容溫暖而寵溺，我知道他對所有天使都這樣，但還是不由得感到開心。

    在上千年的生命中，所有天使都討厭我，除了他。

    “如果我曾怪罪過你將我早的不夠完美，尊敬的天父，我現(xiàn)在無時無刻不感謝你將撒斯姆造的如此完美?！睆牟粫胸撟锔械奈?，也學會了祈禱，“請讓他停留在這，就如現(xiàn)在一樣，直到永遠。把您所有的憤怒，罪惡都附加在我身上。為此，我愿意獻上我的忠誠、甚至我的身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