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同
一 不同
裴恒八歲的時候起,就被封為太子。在所有皇子中年齡最小,頭銜最大。 這一年他九歲,第一次遇見白書。 據(jù)宮里的老人說,這是近年來雪下得最大的冬天。 宮里的樹啊花啊都沒了顏色,只有白茫茫一片雪,站崗的侍衛(wèi)像一座座冰塑動也不動,排成列的宮女手里端著送去各宮的炭火,像是人偶一般動作單一重復(fù)。 裴恒身披一件狐貍毛的披風,頭頂一只鑲嵌紅寶石的暗金發(fā)冠,走到城墻上注目遠望。 只是一座城墻而已,里面是皇家奢靡,外面是平頭百姓。 向著宮門走來一件轎子,在門口停下,走出來一個身穿白色披風的女子,看不清樣貌,可渾身氣質(zhì)也不想普通人。 她站在原地,沒有撐傘,等待著身旁的侍女將令牌遞給守衛(wèi)以便進宮。 這雪是止不住地下,那白衣女子是動也不動,似一枝梅一樣堅韌。 裴恒問身邊隨行的太監(jiān):“這宮門站著的人是誰?” 太監(jiān)湊近一看,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便回:“回殿下,奴婢不識。興許是哪家主子的親友罷。” 那女子隨后和慌忙收拾東西的侍女一起走進宮門,不見蹤影。 裴恒也不再注意,畢竟只是匆匆一面,衣袍一轉(zhuǎn)奔向御花園玩去了。 可那抹身影就是一直在他心里揮之不去。 該是怎樣的人呢?他一邊看著掉在手心一瞬就融化掉的雪花,一邊莫名想到。 在御花園里和太監(jiān)們一起打雪仗,根本沒人還手,只是他打別人,全都礙于他的身份不敢認真。他也覺得沒趣,沒過多久便氣哄哄地去了母后宮里。 一進門,燒得正旺的爐火暖和了整個屋子,裴恒把身上厚重的披風脫下,遞給侍從。 聽到有人說話,他沒直接進去,而是躲在屏風后面悄悄聽里面的動靜。 皇后一眼發(fā)現(xiàn)了他,說:“恒兒,躲在屏風后做什么,快出來?!?/br> 他嘿嘿笑了幾聲,大大方方走出來,稚嫩臉龐上盡是淘氣。 “母后,兒臣錯了?!甭暰€稚嫩得很,乖巧道歉,正拱手行禮才看到身邊站著一名女子。 他飛速抬頭,身旁這名女子正是在城墻上看到的那位。 此時她就在眼前,才好好看清楚她的樣貌。清秀大氣,不施粉黛,連發(fā)髻也是最簡單尋常的款式。舉止端莊,一動一停都像提前規(guī)劃好的那樣標準。 “見過太子殿下,臣女白書?!鄙踔吝B行禮說話的語氣語調(diào),動作角度都像精心刻畫好的一分不差。 裴恒雖然只有九歲,可在宮中人也見了不少,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她這樣滴水不漏。 裴恒回禮,去另一旁坐下,見她也再次落座。 明明她那張臉是在笑的,可他一點笑意也感覺不到。 這樣的人,讓他覺得不解。 “恒兒,這便是以后會和你一起讀書的人?!?/br> “可母后,她不是女……”裴恒疑惑問道,話還沒說完皇后就已經(jīng)回答了。 “白書聰慧過人,是我所罕見。恒兒,你須得向她多多請教?!?/br> 正座上女人頭飾并不華麗,可彰顯出皇后氣度,一言一語都是壓迫。既然她話已說出口,絕不會收回。 裴恒起身再次起身行禮,答到:“是,母后?!?/br> 多年來,他早已習慣母后的威嚴,自記事起,她從沒有在他面前笑過。所有的“笑”,都留給父皇。 他們幾乎同時準備離開,兩人一齊站在宮殿門口,眼前的風雪愈加猛烈,即便是身上這厚實的披風恐怕也阻擋不了這樣的嚴寒。 裴恒淘氣,披上便跟風似的沖進風雪里,太監(jiān)舉著傘更是追不上他,那抹黑色被雪地襯得更加顯眼,放眼整個皇宮,有幾個人敢這樣大搖大擺。 白書到也沒想到剛才還文靜又遵守禮節(jié)的太子一到外面就是這幅樣子,如此活潑。 怔在原地了一會,身邊侍女已撐開傘多時,忍不住手的酸疼開口詢問她是否可以走了,這才反應(yīng)過來。 收回視線,這樣的自由,她從不敢奢求。 她走在傘下,裹緊最外那件厚衣,鞋子即使在清理了的路上走著,也會打滑,所以她走得謹慎,如同十四年來的每一日,如履薄冰。 她注意到一旁沒有清理的草地上,厚厚一層雪,平白冒出幾個腳印,也不像貓狗踩踏,顯然是那位太子殿下不羈的腳步。 再低頭看自己走的這條路,又濕又滑,毫無趣味。走過了,一點印記也留不下,什么也帶不走。還不單是這一段,往前看這長無盡頭的石磚路,竟無半點差別。 而這條路,她會走上數(shù)萬次。 走出宮門,坐進轎子里,才敢放松一點。 裴恒跑著回到寢宮內(nèi),脫下外衣,這嚴寒里他只穿薄薄兩層中衣,還嚷嚷著熱要去院子里吹風,被宮女們急忙攬住,用做冰涼糕這事來哄他。 最終還是無奈披上一件衣服,坐在暖爐邊端著糕點大口吃了起來,一點沒有太子的作態(tài)。他宮里的人都曉得這位太子,皇上和皇后在時,是一個模樣,不在時又是另一個模樣。 “福子,把東西給我拿過來。” 他看到福子把他心愛的玩意拿過來時,手里的糕點也被放在一邊不加理會,彎成月牙的眼里只有這個三皇叔從民間淘來的機關(guān)巧物。 福子在一邊看裴恒聚精會神地玩了那東西半個時辰那么久,心里很是無奈。 他們家這位主子啊,年齡小,對什么東西都挺好奇,尤其喜歡從民間帶來的那些小玩意兒,如果沒人打擾他,可以玩一整天。 平時皇后要來,裴恒便坐在書房看書,皇后一走,他就掏出藏在桌底下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直到膩了不再擺弄。 “太子殿下,該用飯了。”廚房那邊傳飯多時,福子也多次催促,他才戀戀不舍地丟下那些“珍寶”。 “福子,我什么時候能出宮一趟。” 他是自稱“我”了,可福子不敢用“你”來回答,依照禮部的規(guī)矩回話道:“回殿下,待殿下稍長幾歲即可?!?/br> “幾歲是多久?我現(xiàn)在才九歲?!?/br> “奴才不知?!?/br> 裴恒也不是沒有出過宮,只不過要么是年幼毫無記憶時父皇帶著他一同出行,要么是前兩年和哥哥們一同出行打獵,根本不從他想去的地方過。 所以他喜愛上宮墻看不遠處的市井,哪怕只有一點點影子也足夠。 他還沒肩負上太子的重任,只不過幾歲的孩童,哪里思考得了那么遙遠的事。 現(xiàn)在的他,只想走出這深宮,親歷深巷奇聞,吃遍街頭小吃,看盡雜技人的手藝,菜他要親口去嘗,湖也要他親自去游,而不是在這宮里聽別人講述,囫圇吞棗。 飯畢,裴恒原想著再玩一會兒,皇后那邊催人來督促他看書,他只能做做樣子,等她走后也被晦澀的文章擠得再無興致,吩咐下去就此入睡。 窗外大雪無情敲打著門窗,偶爾有風漏進屋內(nèi),白書早已習慣這寒冷,裹緊被子就是了。 而裴恒無需擔心風雪,屋外時刻有人換崗把守,屋里被弄得很溫暖,這一點寒風,根本不足為懼。 一個睡不安穩(wěn),一個睡得安穩(wěn)。 一個只不過八品小官之女,一個未來的九五之尊。 他們生來不同。 (大家好,因為嫂子要更完了,所以我就先寫了一章。這個文可能會jj和popo同步更,當然jj是沒有rou的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