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
巴士
巴士內(nèi)的電臺林憶蓮接著唱:“火一般的激情滔滔不息應(yīng)你起,當(dāng)中一雙戀人甘心給戀火灼死,漆黑之中等待你再次與我一起,火一般的嘴唇浪漫地另我不羈……” 唐依拿下嘴里的牛奶,“去哪里?” 陸勁勾一勾嘴角,“隨便逛逛。” 唐依點頭,單手撐住腦袋靠上車窗,閉上眼睛。 車慢慢開,陸勁背往后靠,側(cè)頭看她,暖橘色陽光悄悄落在她白皙的臉上,窺探她青春面容,風(fēng)從半開的車窗里吹進(jìn)來,她腦后馬尾輕輕揚(yáng)起又落下。 車走走停停并不穩(wěn),她迷迷糊糊睡著,腦袋輕碰著車窗。 陸勁笑了笑,右手從她身后繞過去,將她腦袋輕輕移過來,靠上他右肩。 直到巴士快到終點站,她緩慢睜開眼,眨了眨,看見他近在咫尺的側(cè)臉,稍稍坐直,輕聲說:“謝謝?!?/br> 又側(cè)頭看一眼車窗外,華燈初上,她愣了愣,“這是哪?” 他裝無辜,“我不知道你要在哪下?!?/br> 唐依抿了抿唇,沒說話。 兩人就近下車,又調(diào)轉(zhuǎn)方向坐上回程巴士。 一路無話,她看著車窗外沿途的城市夜景,他看著她。 到宿舍附近下車,陸勁瞥一眼街角的面館,“餓不餓?吃點東西?” 唐依想了想,從他身上應(yīng)該會有突破口,點頭同意。 兩人一前一后路過霓虹閃爍的街道,走進(jìn)面館,在靠墻邊卡座落座,各點一碗面。 唐依沒什么胃口,單手托著下巴看他,“你跟陸先生很多年了嗎?” 陸勁吃一口面,臉頰緩慢動著,看著她璀璨的一雙眼,“你對陸先生很感興趣?” 她隨口胡編,“很多女人都對他感興趣,我身邊的女同事都在談?wù)撍!?/br> 陸勁勾唇笑,“是嗎?” “對啊?!?/br> 他正經(jīng)答:“我跟他做事十幾年了?!?/br> 她扮好癡心人,“他結(jié)婚了嗎?” 陸勁搖頭,“沒有?!?/br> 唐依抿唇,下一個問題還未出口,他接著說:“也沒有女朋友?!?/br> 她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吃完面,陸勁跟在他身后送她,走到狹小巷口,燈光昏暗,她怕黑,腳步頓了頓。 他看出來,換到她身前,放緩腳步,與她并肩。 到宿舍樓下,唐依道謝,抬起右手,四指彎一彎,“拜拜。” 陸勁微頷首,看著她走進(jìn)樓門,她隱約哼著歌,腳步輕快,腦后馬尾活潑的輕輕擺動,夜色下,他嘴角笑容做短暫停留。 唐依回到無人的宿舍房間,換上夾腳涼拖鞋,肩上搭一條浴巾,一邊挽著頭發(fā)一邊走過狹窄過道。 此刻晚九點,這座寸土寸金的不夜城還未正式開幕,卻也足夠多姿多彩,整棟宿舍人跡罕至,有些夜班未歸,有些則勞累一整天,下班以后卻愈發(fā)神采奕奕,拿著辛苦工薪放手一搏,人人都祈求幸運(yùn)之神降臨自身,幻想能夠一夜暴富,成就傳奇人生。 錢永遠(yuǎn)不夠,欲望永遠(yuǎn)填不滿。 唐依抵達(dá)走廊終點,走進(jìn)公用浴室,沒有門拴,只有一條布簾做遮擋,里面更是一覽無余,一長排掛墻老舊蓮蓬頭,兩盞昏黃的燈用來照明,其中一盞還偶爾烘托恐怖氣氛的閃爍兩下。 唐依嘆一口氣,走到一頂蓮蓬頭下,掛上浴巾,脫下長裙搭在水管上,往后退幾步打開蓮蓬頭,水柱傾瀉而下,需要放上一分鐘才有熱水,她雙手繞到背后,正打算解內(nèi)衣排扣,門口傳來細(xì)微響動。 她敏感的回頭,深灰色布簾飄飄蕩蕩,恐怖感徒增,“誰?” 沒人應(yīng)。 唐依快速裹緊浴巾,兩年來的追蹤直覺使她知道門口一定有人,瞥一眼墻角豎立著的長木棍,她快步走過去,抄起木棍,往門口走。 走廊上慌亂逃跑的腳步聲響。 唐依掀開布簾,卻只捕捉到半片拐角下樓的背影,她長吁一口氣,走回浴室,扔下木棍,拿起長裙先回了宿舍,頹喪的倒在床上,想著還是等人多的時候再一起洗。 陸勁回到梵高頂層,往沙發(fā)上坐,拿起茶幾上的煙盒,抽出一根叼嘴里,微側(cè)頭打火點燃。 許左已然等候他多時,拿著數(shù)張照片往他對面的沙發(fā)上坐,遞給他,“查到了,唐小姐本名叫傅靈犀,傅泰耀是她養(yǎng)父。” “哦?”陸勁將煙擱在煙灰缸上,接過照片,一張張翻看,那時的她稍顯稚嫩,馬尾辮高高扎起,穿著國中校服,拎著黑色手提包,不經(jīng)意間瞥向鏡頭,盈盈笑靨青春無敵。 想起她現(xiàn)在一副鬼馬精靈的模樣,話里話外全是探秘,陸勁嘴角微微上揚(yáng)。 許左看著他,不明所以,面無表情的接著匯報:“十七歲國中畢業(yè),成績優(yōu)異,考上港大,她在去港大報到的那天突然離家出走,傅泰耀對此似乎并不在意,但她哥哥傅琰高這兩年一直在找她?!?/br> 陸勁點頭,拿出錢夾,將她的一張小小學(xué)生證件照妥善放置入內(nèi),合上錢夾跟其他照片一起擱上茶幾,又拿起那支已燃了一半的煙。 許左目睹他的舉動,“陸生,她有意接近你,并且牽扯上傅泰耀,龍根出現(xiàn),傅泰耀很快會查清你的身份,這很危險?!?/br> 陸勁背往后靠,吸一口煙,渾身放松,勾一勾嘴角,“他現(xiàn)在沒本事動我。” 高巖這時候走進(jìn)來,“陸生,Vivian想見你。” 陸勁點頭,將煙蒂摁滅在煙灰缸里,起身去吧臺倒半杯威士忌。 高巖帶Vivian進(jìn)來,又和許左一起離開客廳。 Vivian穿一件黑色修身長裙,蓬松長卷發(fā)襯托小巧瓜子臉,妝容精致,唇色嫵媚,完全有備而來。 陸勁未回頭,單手插兜,喝著酒,視線俯瞰著落地窗外璀璨的金色港灣。 Vivian捏著手包,踩著高跟鞋款款朝他走近,側(cè)過身背靠吧臺,面對著他站,抬起手輕撫他胸膛,“陸生最近很忙?” 陸勁放下酒杯,握住她柔軟無骨的手,垂眸看她,“想管我的事?” 是了,不過是有過幾次床第之歡,還是她主動,哪有資格過問他的事,早該認(rèn)清事實,可他越是這幅冷冰冰、毫無感情的模樣,越是吸引女人爭前恐后的愛他,他太讓人上癮,戒不掉。 Vivian隱藏好悲憫情緒,勾唇笑,“陸生最近喜歡清純少女?” 陸勁松開她的手,沒答她這話,“找我有事?” 還能有什么事? 她雙手撫住他的肩,往他身上貼,他側(cè)過身,往沙發(fā)區(qū)走,“回去吧。” Vivian緩慢的放下手,嘴角笑容僵硬,捋一下發(fā),往電梯走,“晚安?!?/br> 他微頷首。 Vivian無意瞥見茶幾上的照片,暗自深呼吸,走進(jìn)電梯,按鍵,電梯門緩慢合上,再也看不見他的半片身影,她才敢顯露心事,靠住電梯壁,落寞的笑一笑,細(xì)想之后又眉心舒展。 至多只是一時新鮮感而已,他完全沒可能會愛上哪個女人,新鮮感一過,她還有機(jī)會。 同一時間,宿舍風(fēng)扇吱呀作響,吹出的風(fēng)帶著溫?zé)?,唐依渾身粘粘膩膩,半邊身子躺在床上,右腳落地有節(jié)奏的輕拍著地面,右手指間夾著根煙,出神的看著上鋪床板,等足半個鐘頭,宿舍終于漸漸熱鬧起來。 江穎輕哼著歌推開門,“干嘛呢?” 唐依將煙蒂摁滅在擱在肚子上的煙灰缸里,側(cè)頭看一眼嘴角含笑的她,“贏了?” 江穎點頭,“走,請你宵夜。” 唐依坐起身,伸長手將煙灰缸擱上木桌,“先洗澡吧,熱死了?!?/br> “你回來這么久還沒洗?” “有咸濕佬偷窺?!?/br> 江穎“cao”一聲,“好多次了,抓到他一定剪了他。” 她笑了笑,“女俠?!?/br> 一起洗完澡,唐依換上寬松短袖和短褲,趿著拖鞋,跟江穎一起下樓,找了家附近的夜市排檔。 地中海老板招呼她們在露天圓桌前坐下,遞上菜單,拿著紙筆做好準(zhǔn)備,眼神往唐依身上瞟。 江穎點一些烤串,又要單打冰啤酒,“夠不夠?要不要加些什么?” “夠了。” 江穎將菜單遞給老板,他沒反應(yīng),她指節(jié)敲一敲木桌,“生意做不做了?” 老板終于反應(yīng)過來,油膩的笑了笑,接過菜單去準(zhǔn)備。 沒多久,菜上齊,江穎喝多酒,點一根煙,“我大概一輩子只能困在這里了。” 酒精最能抒發(fā)內(nèi)心情緒,唐依已然習(xí)慣做一位聆聽者,“為什么?” 江穎深吸一口煙,自嘲的笑了笑,“男朋友帶我來澳門,欠下高利貸跑路,古惑仔找上我,我差點被逼到去賣,跪下來哭著哀求他們,才肯放我條生路去賭場上班,年年月月給他們打工。” 唐依抿唇,不知如何接,這個社會的污穢和骯臟只有最底層的人才能體會,她端起啤酒罐跟江穎碰一碰,飲下一肚微澀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