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上) 談情

    夜幕掩著幽幽云團(tuán)。

    從江邊路望過去，對岸高樓矗立，這個點(diǎn)，剛好是萬家燈火通明之時。

    繁華鬧市，燈光閃耀。

    可希凝著最光最亮的地方，覺著遠(yuǎn)景好像離她很近，她仿佛看見了里面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模樣，彼此珍惜又緩慢地聊著家常，甚至她還能感受到那家的柔軟燈光。

    真亮真暖啊。

    倒是自己放在欄桿上的手，冷得冰涼。

    于是，當(dāng)一杯熱飲被塞到她手里時，手心溫度直抵心間。

    可希都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什么，身邊忽然多了個高大的身影，手中多了杯溫?zé)岬牟栾嫛?/br>
    她木然地轉(zhuǎn)過頭，是也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yīng)好。

    見著程岸的側(cè)臉，她百感交集。更形容不清心下的真實(shí)感受，她不知道他為什么也在這里，又好像能知道他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她不知道他為什么能知道她需要手上的這杯熱飲，又也隱約能明白他為什么這樣對她……

    她選擇沉默，雙手抱緊了手中的杯子取暖，緩緩又把目光投向遠(yuǎn)方。

    夜風(fēng)輕輕吹，江面泛起漣漪。

    “不知道那邊的人……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可希先開口。

    他沒回應(yīng)，她自顧自又自己答。

    “應(yīng)該是坐在電視機(jī)前看電視吧，”她腦海中的畫面是小孩正幫女主人捏肩膀，男主人正削著水果皮，“可能還有客人來做客，帶來很多水果，然后他們就一起吃，看著電視機(jī)里畫面一起笑……”

    “唔，”他像是應(yīng)了一聲，又像是笑了一下，停頓了有一會兒才繼續(xù)道：“你肯定不知道……”

    可希疑惑地嗯了聲，不知道什么？

    “那邊……不是住宅區(qū)?！?/br>
    “……”啥？

    “那棟最高的，是金融大廈，”他說，“所以，那邊的人，更大的可能性……應(yīng)該是，還在工作?！?/br>
    “……是、是嗎？”可希嘴巴張了張，尷尬地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腦海里本來圈圈冒出來的溫馨畫面喀啦一聲就斷成兩半。

    所以你看，有時你陷入一個人的胡思亂想，就差一個人把你拉出來，告訴你，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可希覺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嘲地xiele口氣。

    “沒去過那邊嗎？”程岸轉(zhuǎn)頭，認(rèn)真地問著她。

    可希定定地望著那邊，點(diǎn)了下頭，又搖了搖頭，最后蹙眉：“不知道……去沒去過……”

    她從鄰市過來這邊讀書后，平日顧著功課很少出門不說，她的活動范圍也很小，僅限于學(xué)校那個區(qū)，而且……她這才開始環(huán)顧了四周……

    她發(fā)現(xiàn)，她連自己來到了什么地方都好像……沒摸清。

    程岸看她傻愣的表情，一下就猜到她的困惑，告訴她：“這里是臨江路?！?/br>
    “臨江路？”她總算是反應(yīng)過來了！一下子嚇到了，她坐公車經(jīng)過過這里，知道從學(xué)校到這里要至少四十多分鐘車程，她居然用走的走過來到這邊了！她詫異地看向他，也是這么一看她忽然又想到另一個事。

    如果說不是偶然，那么她走了多遠(yuǎn)的路，他也……

    他似乎并無在意，反過來還笑她：“是不是忽然覺得自己挺能走?！?/br>
    她不禁嘟囔了聲，懟了回去：“你也挺能啊?！?/br>
    “嗯，”他接了句：“我們都挺能的?！?/br>
    可希悶悶地轉(zhuǎn)過頭，道：“其實(shí)我就是，吃飽了撐的，所以……隨便走走?！?/br>
    程岸嗯了聲，并無打算揭穿她這種拙劣的“謊言”。

    她沒說出口的話是：你不必這樣擔(dān)心我。

    而他的則是：我知道你不想讓別人擔(dān)心你，可我就是忍不住想關(guān)心你。

    但有些話，是不必開口的。

    兩人又看著江看著樓，看著風(fēng)吹過的痕跡，再一次陷入了心照不宣的沉默。

    而這一次，是他先打破。

    程岸開口：“你知道嗎……”

    可希被他聲音所吸引注意力，頭又朝他方向揚(yáng)起，聽他往下講。

    “我小時候，最煩的就是看醫(yī)生了?！?/br>
    可希眨巴了下眼睛，不禁問：“怕打針？”

    被一言戳破的程岸輕咳了聲，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反正，能吃藥，堅(jiān)決不打針?！?/br>
    可希沒想到他會和自己說起這樣的事，有預(yù)感他的下文肯定帶著目的，但還是忍不住想聽下去……

    “結(jié)果有次學(xué)校體檢，要抽血，我大概……排了有三次隊(duì)。最后……躲不過，坐在那張椅子上，都不知道磨蹭了多久才伸出手……”

    如果不是見他一直不敢看她，可希真不敢相信他口里說的人是他自己。那樣盛氣凌人，原來小時候也有過這樣窘的趣事……她想象著……小小的他那模樣，眼睛便不自覺彎起。

    “那過程，我就看著墻上的時鐘，看著那個秒針在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然后就不痛了？”可希聽得認(rèn)真，仿佛置身他所說那個場景，看見了時間在走，滴答，滴答，好像真的注意力就不會放在那個針筒上，一下輕松了不少，她接道，“你想跟我說，時間可以治愈傷痛？”

    程岸失笑，搖頭，“你知道的，我從不信這些所謂的道理。說得輕巧，能做到的又有多少?！?/br>
    可希怔了怔，才想起這樣的夜晚，他們也曾一起經(jīng)歷過。類似的話，她也從他口中聽過。

    在類似這樣的情景下，當(dāng)她和他說“讓煩惱隨著風(fēng)隨著浪一起卷走”時，他回道“道理從來都是說別人容易，說自己難?！?/br>
    還真的是。

    她把他的那句話又重復(fù)了下。

    程岸接道：“所以什么治愈，都是狗屁，扎下去那一下還是很要命的。所以我當(dāng)時沒想太多，只是單純地想時間快點(diǎn)過去，快點(diǎn)結(jié)束了去打游戲?！?/br>
    啊……這樣啊，可希被他徹底逗笑，想想也覺得是，治愈哪能這么簡單。這樣的回答，是他才會說出的話，這就是他，不愧是他。

    他好像就是為了逗她笑一樣，沒有再說其他，但她卻從他的話里聽懂了什么，恍然開朗后，才捧起手中熱飲，喝了一口。

    這是她想起她忘了些什么。于是她抬眼望了他一下，道：“謝謝?！?/br>
    是謝他買的這杯茶，是謝他說的這些話，也是謝他的陪伴。

    程岸勾了勾唇角，應(yīng)了聲嗯。

    這樣一聲應(yīng)允，令可希忽然很想確認(rèn)一些事情，理清一些思路。她叫了一聲他名字，目光又望向?qū)γ娴奈骞馐?/br>
    “程岸?！?/br>
    “嗯？”

    “我想，問你個問題?！?/br>
    “什么？”

    “……你喜歡我。”

    她的聲音飄在風(fēng)中，輕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