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七河仗著自己是拂流的徒弟，在三界橫行霸道。因她興致特殊，縱是長著張傾倒三界的臉，也沒異性敢喜歡她。

    她喜歡夏天去北疆沙漠里曬太陽，冬天去極地冰水里泅水。

    兩千年來，只得一個陸焰，替她在沙漠里擋太陽，給她當(dāng)人rou暖爐在極地供她取暖。

    玉華山的夏夜蚊蟲多，七河趴在床頭給陸焰扇蟲子。不知他怎么投胎成了土匪，臉上左一道疤，右一道坑，哪還有鷺山府府主朗月清風(fēng)的樣子。

    她的手指輕點(diǎn)在陸焰眉宇間的烈焰胎記上：“蠻有個性的，不愧是我徒弟。”

    “他好像從沒叫過你師父?！?/br>
    身后冷不防一個聲音，嚇得七河從床上跳起來。

    “段上仙，你走路不出聲啊。”

    段昔梵坐下來，捏一道訣，涼風(fēng)襲來，拂去夏夜的燥熱。

    七河立馬跑到他身邊蹭他變出來的涼風(fēng)。

    “我來之前已經(jīng)打探過此處，此處匪亂并非人禍，而是山鬼作祟，陸焰的土匪爹，應(yīng)該也是被山鬼所害?！?/br>
    “那糟糕了，陸焰最怕鬼了。他上輩子年紀(jì)小的時候，可被鬼給欺負(fù)慘了。”

    “上輩子的時候不見你憐惜他?！倍挝翳笳f。

    約是千年前，他也給七河告白過。

    但是七河太薄情寡義了，她在這世間只在意兩個人，一個是拂流，一個是她自己。段昔梵的千年少男心被她傷透，于是早早娶了門當(dāng)戶對的妻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祖父了。

    “上輩子，他也不需要我去憐惜他嘛。”

    他上輩子總板著一張臉，七河其實(shí)都有點(diǎn)怕他。她不怕妖魔鬼怪，就怕正人君子。

    段昔梵嘆氣，還好自己抽身早，沒被她傷得更深。

    “結(jié)魄鈴在他身上。”

    七河想起這個就來氣，她跑過去掐了把陸焰的臉蛋，一解怨氣。

    “死陸焰，渡劫前還要擺我一道?！?/br>
    “阿纏?！倍挝翳蠛眍^發(fā)澀，他有些憐憫陸焰，“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趁陸焰渡劫時，用阿流的記憶侵占他的身體…陸焰就永遠(yuǎn)回不來了？”

    “啊…”

    顯然是沒想到。

    她擺出一個苦笑：“我不知道呢。你這么一說，倒是有些傷感，早知道那夜是和他最后一面，我就讓著他一點(diǎn)了?！?/br>
    不過想一想，上一世她和陸焰緣起于一首漁光晚照，也緣盡于一曲漁光晚照，倒也是有始有終，挺圓滿的，不算有很大的缺憾。

    “段昔梵，我白白活了兩千年，兩千年一直在等師父回來?！?/br>
    “哎，阿流活著的時候，你怎么沒這么懂事？”

    “師父在世的時候我若懂事些，可能現(xiàn)在就沒這么多后悔，也沒這么深的執(zhí)念了吧?！?/br>
    她活了三千年了，還能看不透自己么？她就是遺憾自己以前總讓師父擔(dān)心，沒有一天讓他省心過。

    與其說她想救師父，倒不如說這是她自己一廂情愿的執(zhí)念。

    兩千年前，師父就做出了選擇，師父活了萬年，舍生取義，是他自己寫的結(jié)局。

    “不，我一定要讓師父回來?！?/br>
    段昔梵勸不了她。兩千年，石頭能成精，更何況她的執(zhí)念呢。

    不勸，不多管閑事，但是還有一句話必須要告訴她：“也許阿流當(dāng)初離你而去，是因?yàn)樗嘈拍阋呀?jīng)長大了，能坦然接受一切?！?/br>
    “是嗎…我不太了解師父。你們男人怎么都這么復(fù)雜?。俊?/br>
    師父也是，陸焰也是，還有眼皮子下，他轉(zhuǎn)世的這個小土匪也是。

    …

    小土匪一覺睡醒，發(fā)現(xiàn)七河正坐在放他父母靈牌的桌子上，他從被子里爬出來，忘了自己平時都是裸睡的。

    七河瞧見他兩根細(xì)腿兒間的小東西，捂嘴笑了。

    上輩子陸焰被她看見小雞兒就會害羞得耳根子都紅了。

    “看什么看，小心爺?shù)膉iba戳爛你?！?/br>
    七河嚇著了，這話也是陸焰嘴里能說出來的？她抄起墻上掛著的藤鞭，那是陸焰用來教訓(xùn)下屬的鞭子，追著他抽了起來。

    陸焰跑不過她，被她摁在床上朝屁股上抽了兩鞭，白嫩的屁股立馬凸出兩道紅印子，“再說這種話，抽爛你的嘴信不信？”

    “信…信你娘的，浪貨，爺長大了把你當(dāng)母狗騎。”

    七河要?dú)鈺炦^去了。

    她手掌在面前扇涼，把火氣降下去，然后狠狠捏了把陸焰的小雞，“你先長大再說吧?！?/br>
    他把衣服扔給陸焰：“穿衣服，帶你去個地方。”

    “去，去妓院干你”

    七河索性施法堵住他的嘴。

    “去給你爹報仇?！?/br>
    …

    陸焰認(rèn)得七河領(lǐng)著他去的山頭。

    暗殺他老爹的土匪就在這個山頭。

    “嗚嗚嗚，嗯嗯嗯，屋恩無恩，嗷嗷嗷?！焙脑~語從他嘴里往出蹦。

    七河喜歡看陸焰吃癟，以前就這樣。

    他那時候臉皮薄，七河就故意在人多的地方勾引他，讓他在鷺山府的徒弟前臉紅。

    陸焰不喜歡什么，她就來什么。

    其實(shí)她施了隱身咒，對方看不見他們，但是為了嚇唬陸焰，七河還是帶著他藏在灌木林里，“你敢出聲，咱們就要被捅成馬蜂窩?！?/br>
    她都這么說了，陸焰當(dāng)然是收聲閉嘴啦。

    他才八歲，他還要活到十八歲，睡遍天下美人呢，然后等八十歲，滿山頭都是他的子孫。

    七河破了山鬼的障眼法，對面的營寨房屋頃刻間變作石頭塊，穿虎皮豹紋的人形土匪變成面目猙獰的魑魅魍魎。

    陸焰不敢出聲，他怕極了，冷汗從他額頭流下。

    七河用袖子給他擦去汗水。

    “你看見了，這就是你的仇人。”

    當(dāng)年鬼府的禍?zhǔn)?，她只殺了鬼王，還有一些鬼王的嘍啰跑到人間，陣山為營，以奪舍凡人作樂。

    七河想來想去，覺得這些事像個閉環(huán)。

    當(dāng)年盤古之魂破厲山而出，放出百鬼為禍人間，而拂流舍身鎮(zhèn)壓盤古之魂，百鬼降服，自成立鬼門，安定了數(shù)千年以后，又是鬼門內(nèi)亂。她斬殺鬼王，因此飛升成仙，三百年后，陸焰的劫竟也是過來殺鬼的。

    她要去上界找段昔梵問個清楚。

    七河把陸焰帶回玉華山，解開咒語，孩子嚇得嘴唇發(fā)抖，吐不出話來。

    這樣的陸焰才乖嘛。七河捏捏他的臉蛋：“你現(xiàn)在看清楚仇人的樣子了，是男子漢，就親自為你爹報仇?！?/br>
    陸焰警惕地看著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嘛…”

    七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嚴(yán)格來說，她都算不上是人。

    她是萬物之靈結(jié)成的一魄，靠拂流真人的仙氣修煉成形，只要她不自己尋死，便和萬物同壽。

    師父是造她之人，養(yǎng)她之人，有師父在，她就是師父的徒弟，師父不在，她就是一抹沒有歸宿的靈魄。

    死陸焰也不把她當(dāng)人，她央著陸焰叫自己一聲師父，只要他開口叫了，她就是陸焰的師父了嘛。

    “我是仙女。“

    其實(shí)陸焰有點(diǎn)相信她是仙女的，因?yàn)樗３Ｉ癯龉頉]，只是，這位仙女的性格太過脫俗了。

    七河的拇指揉上他眉心的火焰印記，笑容和藹：“你一定能成為個好土匪的?！?/br>
    土匪就是土匪，是壞蛋，哪有什么好土匪。

    陸焰說：“我會替我父親報仇雪恨的。”

    “乖?！?/br>
    七河轉(zhuǎn)身。

    陸焰問：“你去何處？”

    “去問個事情，很快就回來。”

    “多快？”

    “一盞茶的時間啦?！?/br>
    七河終于明白被人纏上，原來是這么煩惱的事。

    七河前往上界尋找段昔梵，迎接她的是段昔梵的孫子段六郎，一個十八歲的少年郎。她慈愛地摸一摸段六郎的背：“怎么長得這么快？上次我見你，你還是個奶娃娃?！?/br>
    段六郎正是少年意氣的年紀(jì)，被一個看上去和自己年歲相當(dāng)?shù)呐诱{(diào)戲，臉黑得像塊鐵。

    “有點(diǎn)兒像我家阿焰?！?/br>
    段六郎說：“祖父在邀月峰等你?！?/br>
    看到一身鶴袍的段昔梵，七河調(diào)皮地和他打招呼：“祖父好?！?/br>
    “阿纏，你別瞎鬧?！?/br>
    段昔梵也就是二十來歲的青年模樣，韶華正好。七河惋惜，師父死前的容顏也定格在這個年紀(jì)里。

    陸焰也是。

    “段昔梵，你家六郎是不是喜歡我？”

    段昔梵一口茶噎在嗓子里。

    “不要冤枉我孫子。”

    “我好不容易和你混到輩分相當(dāng)，才不要給你當(dāng)孫婦呢，只是阿焰以前被我盯著，也和六郎一樣會蹭得臉紅。”

    說罷，七河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有毛?。恳郧皼]覺得陸焰好過，他現(xiàn)在不在身邊了，看到什么都能想起他?！?/br>
    “可能你喜歡他吧?！?/br>
    “嗯，陸焰雖然脾氣擰巴了點(diǎn)兒，假正經(jīng)，虛偽了些，但床上技術(shù)特別好。”

    “咳…咳咳咳…”

    “段昔梵，你真的老了?！?/br>
    七河怕他在自己面前噎死，這樣一來，她就找不到答案了。在段昔梵噎死之前，她立馬問正事：“師父和鬼門可有關(guān)系？怎么每次他和我遇到劫難都和鬼府有關(guān)系？”

    “阿流沒跟你說過？”

    “說過什么?。俊?/br>
    “你師父和你一樣，也是靈魄。不過他是萬鬼怨念生出的靈魄，經(jīng)他自己不斷修行，才得了人形，飛升成仙。三千年前百鬼從歷山而出，他鎮(zhèn)壓百鬼，打散七魂六魄，六魄中有五魄凝為月河，給人間和鬼府化了一道界限，兩者得以共生。”

    “六魄，還有一魄呢？”

    “附在結(jié)魄鈴上，護(hù)你千世萬世?！?/br>
    “你怎不早告訴我?guī)煾傅奈迤悄秊樵潞?？豈不是抽干月河水，就能湊集師父的六魄，讓他恢復(fù)全部記憶？”

    結(jié)魄鈴上那一魄，只足夠讓師父想起和她的記憶，要讓師父擁有全部的記憶，還是得把六魄都集齊。

    “月河枯竭，人界和鬼府沒了界限，又將生靈涂炭?！?/br>
    “啊…”七河愣了片刻，又輕松道：“那就不要那五魄了，反正還有一魄，師父能想起我就夠啦?！?/br>
    “阿纏，阿流的六魄，和陸焰的六魄截然不同，阿流和陸焰你只能二選一?！?/br>
    “段昔梵，就當(dāng)我對不起陸焰好了?！?/br>
    一盞茶涼，七河飲下去。

    她答應(yīng)陸焰只去一盞茶的時間，掐指一算，玉華山應(yīng)該過去六年光景了吧。

    不知道這六年間陸焰有沒有為他父親報仇，平定玉華山鬼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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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yàn)榇娓骞饬?，最近更新可能會不太穩(wěn)定，會盡量保持日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