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謠言止于智者(求月票)
在場諸生一齊注目學(xué)署儀門,但聽外院的嘈雜聲一時俱靜。片刻后,三位官紳夾搖大擺地進來了,居中的是紹興知府徐時進,左首身軀肥大、容貌慈和的是張汝霜,右邊方臉清瘦的中年儒士是劉宗周。 侯之翰、王任、孫教諭等人早已迎出明倫堂,作揖寒暄,迎入大堂,侯之翰請府尊大人居中上座,徐時進擺手笑道:“今rì是啟東兄和孫教諭考評肅翁族孫的制藝,在下只是旁觀,哈哈,旁觀?!敝辉谔蒙蟼?cè)座坐了,張汝霜、王任等人也都入座。 徐知府看著濟濟一堂的山y(tǒng)īn諸生,問:“肅翁族孫張介子是哪一位?” 張原上前施禮道:,“張原拜見府尊大人?!?/br> 徐知府滿面笑容道:,“果然年少英俊、華采內(nèi)蘊,本府聽聞你有過耳成誦的本事,能蒙目與人對弈,難得,難得?!?/br> 張原恭恭敬敬道:“多謝府尊大人夸獎,傳言難免夸大,小子只是心靜肯學(xué)而已?!?/br> 王任微笑看著張原,心想:“此子不卑不亢,見到大人物也絲毫不露怯相,會有大前程的?!被仡^看了一眼立在他身后的女兒嬰姿,王嬰姿瞪大眼睛笑笑的望著堂下的張原,沒注意到爹爹看她。 那徐知府示意張原退在一邊,問孫教諭:“諸生都到齊了嗎?” 孫教諭趕緊離座道:,“啟稟府尊,本縣去年歲考一、二等的五十四位諸生到了五十一人,其中兩人一是臥病一是居喪” “那還有一位呢,何故未至?”徐知府問道。 孫教諭道:“還有一位是姚復(fù)的甥婿楊尚源,姚復(fù)也還未沒到?!?/br> 楊尚源現(xiàn)在也算山y(tǒng)īn名人了,臭名遠揚,徐知府微微一笑,說道:,“趕緊讓人去催一下,這么多人難道干等他兩個?!?/br> 侯之翰命班頭劉必強和學(xué)署的門子一道去催姚復(fù)速來儒學(xué),劉必強與學(xué)署門子哪敢怠慢,一跑著去,從縣儒學(xué)宮到府河畔姚宅有三里多”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得府河畔,卻見聚了半條街的人,叫喊聲此起彼伏:,“姚訟棍,滾出來!” “姚黑心,鼠輩,出來受死!” “再不出來吾等就沖殺進去,鬧他今天翻地覆” 差役班頭劉必強既吃驚又納悶,這是怎么回事,姚復(fù)犯眾怒了,可這些叫喊的人怎么有點象是在唱戲? 沒錯,這些叫得最兇的正是西張“可餐班”的少年聲伎,平時吊得一把好嗓子,這時派上用場了,尤其是常演凈角的馬小卿,叫得聲震屋瓦、高亢入云,而姚宅則大門緊閉,大門上都是臭蛋和稀泥一山y(tǒng)īn第一紈绔張萼張燕站在臨河的一座青石墩上,大冷天的還搖著折扇,意氣風(fēng)發(fā)”顧而樂之,張萼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聲勢,先前他只帶了可餐班幾個大嗓門聲伎、還有家奴二十余人前來罵姚復(fù),不料一開罵,人就越聚越多,紛紛參與罵姚復(fù),有些人越罵越怒”就要砸門進去,還是張萼命人止住、 劉必強看到了張萼,心知圍罵姚宅定是張萼領(lǐng)的頭,便與學(xué)署門子一起過去見禮,張萼一見他二人”喜道:,“侯縣令讓你們來的,叫姚復(fù)去儒學(xué)?” 劉必強道:“是,可這樣子一”朝姚宅門前一指,“怎么能叫得開門?” “隨我來?!?/br> 張萼跳下石墩,讓家奴開道,又喝命眾人閉嘴”官差來了一就這樣,劉必強到了姚宅大門前,門上都是污穢,沒法用手敲門”就用腳踢,“咣咣咣””大聲喊道:,“姚秀才姚秀才一小人劉必強,奉侯縣尊、孫教諭之命,請姚秀才速去縣學(xué)署,徐府尊也在儒學(xué)大堂上等著,姚秀才莫要遲延一” 此時的姚復(fù)如熱鍋上的螞蟻,命十來個健壯的家仆各執(zhí)棍棒守在前院,生怕外面那些叫罵的民眾沖進來打砸傷人。 楊尚源也在這里,哭喪著個臉埋怨道:,“阿舅應(yīng)該早早就去縣儒學(xué),這些人再怎么也不敢罵到學(xué)署去。” 姚復(fù)怒道:“現(xiàn)在說這些有何用,我還能出去嗎!” 忽然聽到門外傳來差役班頭劉必強的聲音,姚復(fù)松了一口氣,走近大門高聲道:“劉班頭,先把我門前那些人都趕走,不然我如何去得了學(xué)署?!?/br> 劉必強應(yīng)道:“你開門吧,沒人會傷你,趕快趕快,縣尊、府尊都在等你?!?/br> 姚復(fù)便整整衣巾,對甥婿楊尚源道:,“走吧,今rì背水一戰(zhàn)了。 姚宅大門打開,兩頂藤轎抬了出來,姚復(fù)在前,楊尚源在后,五、 六個家奴護在藤轎兩旁,這藤轎月一露頭,門前就響起一片喊打聲,劉必強生怕姚復(fù)又縮回去,忙向眾人道:“諸位鄉(xiāng)親,諸位鄉(xiāng)親,是府尊和縣尊兩位大人要召見姚秀才,大伙莫讓在下為難?!背I夫一揮手:快走” 兩乘藤轎抬著姚復(fù)、楊尚源二人飛一般往臥龍山下的山y(tǒng)īn學(xué)署而去,劉必強和那學(xué)署門子追在后面。 張萼扇子一收,朝西一指,好似指揮著千軍萬馬,叫道:“大伙都去縣學(xué)署,看看姚黑心今rì全都透頂、惡貫滿盈?!弊涎?,兩個健仆抬起張萼,大步飛奔,在光相橋頭追上了楊尚源那乘藤轎。 張萼心里琢磨道:“姚黑心還有甥婿楊尚源死心塌地追隨,總要讓這兩人也反目成仇才好?!北忝∑涂拷鼦钌性吹奶俎I,扳住轎沿道:“楊兄稍等,我有話說。” 楊尚源見張萼言語氣,便問:“張兄有何事?” 張萼道:“楊兄今rì是鐵定要助那姚黑心了?” 楊尚源冷笑一聲不答,這還用回答嗎? 張萼耐著xìng子道:“楊兄難道就沒聽說姚黑心的那些傷天害理的傳言?” 楊尚源撇嘴道:“謠言止于智者,我一概不信。” 張萼勃然大怒,拍著腰輿叫道:“你妻潘氏與姚復(fù)***通jiān,你也不信!” 楊尚源臉紅了又白,怒道:“你血口噴人,我要狀告你?!彪p手抓著轎沿,身子在發(fā)抖。 張萼卻又笑了起來,搖著頭道:“楊兄實在是太耳悲了,我都不忍心和你說那些了你自己慢慢想吧,你還謠言止于智者,王八蛋智者?!?/br> 那邊姚復(fù)已在儒學(xué)大門前下轎,叫道:“尚源,尚源,速來。 楊尚源怒視張萼,張萼道:“府尊、縣尊都在里面,你去告我憑空污你清白呀,快去?!?/br> 楊尚源氣急敗壞地在儒學(xué)大門前下轎,姚復(fù)在等著他也無暇注意他臉sè,說道:“我方才趕得急,一顛簸,方巾想必掉到半上了,你頭巾先借我一用?!鄙焓诌^來就摘下楊尚源的方巾,自顧戴上,轉(zhuǎn)身便進了儒學(xué)大門,頭也不回道:“你讓仆人趕緊沿回去找一” 楊尚源摸著腦袋,方巾沒有了,怎好見官長無可奈何,只有命奴仆趕緊沿來去找,卻見西張的一個健仆捏著一頂方巾過來了,說道:“楊秀才,這是你的方巾嗎?” 楊尚源一看,頭巾染上了菜sè,綠油油的怒道:“誰敢污我方巾!” 這西**仆便是能柱,聞言劈手就將那方巾丟在楊尚源腳邊,橫眉豎目道:“我是在邊水溝揀來的,好心來問你,你卻這般兇惡難道你也要告我?!鞭D(zhuǎn)身便走。 楊尚源看著腳邊那污穢發(fā)綠的方巾,忽然醒悟,大明朝禮制等級規(guī)定,娼j(luò)ì和樂戶男子才戴綠頭巾,妻子與人偷情也稱給丈夫戴綠頭巾一楊尚源直氣得臉皮紫漲、手腳冰冷,往年他與表舅姚復(fù)狼狽為jiān欺男霸女之事沒少干,沒想到今rì被人欺到頭上,竟是一籌莫展。 兩個差役快步出來大聲道:“生員楊尚源,速速上明倫堂再敢延誤,杖責(zé)不貸?!?/br> 楊尚源摸著頭髻道:“且容我回去戴了方巾再來” 兩個差役攙著他道:“縣尊大人等急了正發(fā)怒呢,快去快去?!?/br> 半拽半架著楊尚源,來到明倫堂外才放開他。 眾目睽睽,楊尚源只好硬著頭皮上堂,向徐府尊、侯縣尊、孫教諭等人行禮孫教諭見楊尚源赤頭來見,大為不悅,喝道:“楊生無禮,頭巾何在?” 楊尚源看了一眼立在一邊的表舅姚復(fù),低頭道:“學(xué)生慚愧,方才趕急,頭巾被風(fēng)吹落水溝一” 侯之翰擺手道:“罷了,莫追究他失禮,他這方巾也戴不長了?!?/br> 楊尚源面sè如土,滿堂都是方巾諸生,張原也戴著儒童漢巾,只他一人赤頭露頂,好似犯人一般。 這樣的八股盛會、丑角好戲連臺,張萼豈能待在儀門外干瞪眼,但守門差役不放行,他雖是豪門紈绔,也并非不知輕重,沒敢在這里鬧場,靈機一動,說道:“我大父就在堂上,我有要事稟報我大父,若耽誤了大事,你兩個吃罪不起?!?/br> 兩個差役集然認得張萼,面面相覷,側(cè)身一讓,放張萼進去了。 張萼來到明倫堂外,與諸生站在一起,嫌看不清楚、聽不分明,拼著被大父責(zé)罵,闖上大堂道:“大父,孫兒有急事稟報?!背蒙媳姽偈┝艘欢Y,徑直走到大父張汝霜身后站著,輕聲道:“大父,孫兒是來觀摩介子弟制藝的。” 張汝霜知道這個劣孫是何德xìng,“哼”了一聲,沒理睬他也沒趕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