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jié)的熱鬧，讓大明王朝的太平跡象越來越濃，假使是山河分裂兵荒馬亂的時候，就算過年也沒這樣的景象啊。

    不過這些年來明朝陸軍南北兩線作戰(zhàn)、用兵動輒數(shù)十萬計，海上的鄭和艦隊帶領(lǐng)官兵近三萬、大小戰(zhàn)艦兩百余艘，行程萬里、耗費無算；加上漢人從蒙元手里奪回衣冠正統(tǒng)后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并不太長，永樂之前還經(jīng)歷了幾年數(shù)以十萬兵規(guī)模的“靖難之役”。大明普通百姓負(fù)擔(dān)依舊很重，此時算不得富裕，江浙這邊可能要好點。人們平日省吃儉用，到過年時的消費規(guī)模還是很龐大，這大約是國人一貫的傳統(tǒng)。

    街上很擠，張寧牽著馬走路都感到困難，不過還是要往人多的商業(yè)區(qū)擠，因為要給家里的人買點禮物。

    他做京官后吏部會往籍貫所在地發(fā)文，家里的人應(yīng)該知道做官了，因此給大伯他們的禮物不能太寒酸。不過算了算身家財產(chǎn)，過年這關(guān)是完全能應(yīng)付的。之前吏部發(fā)了五十兩安家費、扣除給于謙墊付的房租押金八兩和借出去的十兩，還剩三十兩左右，出京時收銀八十二兩；平常張寧自己花費不多，總共有錢一百一十兩。即將要支付的開銷主要有三項，南京禮部郎中吳庸那里少了五六十兩是拿不出手的，回家給家人的禮物，也許正月初一要下鄉(xiāng)祭祀、張家本族那些小孩子要給壓歲錢。

    反正錢財來來去去，不過如此。

    家里不算太拮據(jù)，現(xiàn)在近年關(guān)了，應(yīng)該不缺年貨之類的東西，用不著張寧cao心，表示一下意思就行。于是他在街市上用比平時更貴的價格買了分別適合男女裁衣的新布、茶葉、普通人參、還有小孩子的玩具，一堆東西駝在馬背上。

    路過一家綢緞莊時，張寧不過看了看，心道大伯一家是比較低調(diào)不會穿綢緞衣服，買了也沒用。不料站在門口迎客的人在客流很大的情況下仍然主動招呼：“公子從外頭發(fā)財回來？給家里的娘子買兩匹好緞子回去，肯定沒錯，婦人最喜這個?！?/br>
    張寧正待不理會要走，又忍不住問道：“有無婦人用的成物……絲帕之類的？”

    “有的、有的，您里面請，定能挑到合心意的東西！”

    于是張寧先抓了一小把銅錢給小費，讓他找人看著馬和貨物，因為是過年，出門打賞跑腿打雜的小廝也會水漲船高大方一些。

    店鋪里不少人在張望挑選，掛著的五顏六色的絲綢料子不知被多少人摸過。被勸進(jìn)來了就沒人來理會，許久才有個小廝來招呼，此時他們確實太忙了。

    “客官您想挑點什么？”小廝問道。

    周圍全是人，張寧有點不太好對這個后生開口，便皺眉道：“貴店只有這樣的東西？”

    “您先瞧著，我去叫夫人?！毙P忙道。

    不一會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就從柜臺上下來了，此時的婦人很少拋頭露面做生意，不過這種時候人手不夠出來幫忙也沒太多講究，畢竟商人的講究沒士大夫家苛刻。

    “我要婦人用的一些東西，稍微好點的?！睆垖幷f道。

    婦人指著里面的洞門道：“里面有，我?guī)闳タ础！?/br>
    一進(jìn)洞門，只見里面擺著各式各樣的五彩繽紛的漂亮小玩意，肚兜、胸衣、手帕等等應(yīng)有盡有，饒是在南京市面上也不算太開放，店家沒敢把這些絢麗的東西掛在外面引人注目。里面大多是女顧客，見進(jìn)來個儀表不錯的男顧客，她們無不有些害臊地背過臉去。

    張寧左右瞧了瞧，指著掛著的一副淺紅色紗絲問道：“這是抹胸么？”顏色的確不錯，白里透紅的，就像健康的女人膚色一般招人喜歡。

    旁邊一個小娘們聽見張寧大咧咧地這么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公子好見識。”婦人輕笑道，一面說一面取下來遞給張寧。張寧拿在手里一摸只覺得又軟又滑，料子很好的樣子。不過除了前面的一小塊較厚外，整體是透明的，給張小妹這樣沒出嫁的姑娘好像有點太“情趣”了……確實很耐看，無論是顏色還是花紋，前頭幾朵金絲桂花小花瓣，華麗而內(nèi)斂，做工之精細(xì)完全不是地攤貨能比擬的。

    婦人道：“它以紗為底，再以蠶絲棉絲交織為紋，精雕細(xì)作、整體如完璧，公子請細(xì)看，上面的花紋并非刺繡，而是織出來的?！?/br>
    “就和云錦一樣，這個我懂?！睆垖廃c點頭，“只是不太端莊?！?/br>
    婦人笑出聲來：“這是穿在里面的東西，端莊與否外人怎么知道？”

    張寧要是說是送meimei胸衣，那婦人恐怕只能無語了。張小妹那件絲綢的東西估計是她自己存錢買的，小姑娘存點私房錢不容易，又喜歡漂亮的東西，被張寧給弄丟了……私下里補(bǔ)償一件，她肯定不會和別人說的。

    但這件有點不太合適，雖然它真的非常好看、叫人拿起就覺得其它的很粗陋。

    張寧頗有些猶豫地想放回去，婦人見狀勸道：“公子好眼光，為何要放棄？”

    “多少錢？這個。”張寧忍不住問了一句。

    婦人道：“不貴，十五兩就能買到這樣完美無缺的東西，本鋪也只此一件?！?/br>
    十五兩還不貴，上好的絲綢一大匹才幾兩？這么一小塊東西就是好幾匹絲綢的價值，不過也證明制造出它來很費工夫，而且是一件好東西。

    要為了張小妹花這銀子，張寧是很舍得的，只是覺得不太適合罷了，所以沒有想一定要買。他隨口講價：“十兩?！?/br>
    “不講價的，咱們鋪子里的東西都是一分錢一分貨，誠信經(jīng)營童叟無欺。況且現(xiàn)在正是旺季，公子今日舉棋不定，說不定下午再來就被人買走了?！眿D人道。

    張寧面不改色道：“十二兩，不行我便不講了?！?/br>
    婦人沉吟片刻，終于點頭笑了笑：“成！令夫人能得公子這份心意，我也替她高興，就算優(yōu)惠您了?！?/br>
    張寧便不再過多糾結(jié)合適的問題，付錢走人，將包好的玩意藏進(jìn)懷里。

    馬背上駝的幾大匹新布花錢總共才不到一兩，送妹子一個小禮物就是十二兩，張寧反而感覺爽多了，就算是一家人也親疏有別嘛。

    牽著馬從里仁街進(jìn)去，熟悉的巷子里彌漫著一股子鞭炮的硝煙味沒有散盡，各家門口都掛上了紅燈籠代表紅紅火火的一年，對聯(lián)門神也貼上了，有李靖之類的畫像，過節(jié)的氣氛隨處可見。巷子里安靜了不少，但張寧在人堆里擠了半天此時耳朵還回響著“嗡嗡嗡”的嘈雜。

    第三十七章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一條幽靜的青石巷子；舊的石板和苔痕、新的紅燈籠；一道院門輕輕洞開；一張清秀的女孩臉，忽然露出驚喜的表情。此情此景好像在哪里經(jīng)歷過，但張寧知道這是記憶的欺騙，只是似曾相識罷了。

    在院門口見面，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小妹一雙靈動的眼睛仿佛有千言萬語，但很快就有的人需要應(yīng)酬了、什么也沒能說出來，就連周圍的鄰居聽說當(dāng)官的張寧回來了，也紛紛過來“圍觀”。甚至有人忍不住問為什么沒有敲鑼打鼓的官差護(hù)送、為什么沒有扎著紅花的轎子，仿佛張寧是中了狀元衣錦還鄉(xiāng)一般，興許在鄉(xiāng)親眼里在京里做上官就了不得正該大張旗鼓。

    張九金父子本來趁著過年旺季還在做生意，沒多久也關(guān)鋪子回家來了。

    如眾星捧月一般，平日來往不多的鄰居紛紛圍著張寧客套，恭敬羨慕之意溢于言表。張九金因此也是紅光滿面，作為長輩對四鄰的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