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能拿出驚喜，總是會令他贊嘆。

    “老師！”林雪君忙也站起身，雙手握住杜川生，如初次見面時一般，用力地?fù)u晃，燦爛地笑。

    ……

    第二天，治蝗小組都踏上了歸途。

    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又收獲了許多特產(chǎn)和獎金，除去郵寄給小爺爺林春桂的東西以外，都裝在包袱里，上火車，背回草原。

    坐在火車上，她腦子里揮之不去的是不知道沃勒有沒有好好吃飯，跟紅狐貍它們相處得如何。蘇木有沒有想她，等她回去后會不會跟她鬧別扭。小紅馬赤焰有沒有闖禍，不會又跳進(jìn)菜園子里偷啃甜菜吧……

    歸心似箭。

    ……

    一路兼程，終于頂著夏末的大雨趕回了生產(chǎn)隊。

    呼倫貝爾草原一如既往地綠油油一片，這一年在這片蒙東草原上，草長鶯飛的春天沒有缺失。額爾古納河依舊滾滾流淌，濕潤的風(fēng)早已將這片平原染成了牛羊最喜歡的顏色。

    林雪君跳下馬車的時候，身上的袍子早就濕透了，好在雨并不大，風(fēng)也不勁，空氣中還彌漫著夏日的潮熱，她一點都不冷，只覺得興奮。

    回來了！

    “阿木，我們到家啦?！?/br>
    兩個人才跳下馬車，聞訊而來的大隊長便高興地從駐地里跑出來迎接她。

    他臉通紅，眼睛亮晶晶的，‘喜笑顏開’說的就是這種表情。

    “治蝗工作完成得怎么樣？”

    “在那邊吃得好嗎？吃得習(xí)慣嗎？”

    “路上累不累？順利不順利？”

    “哎呦，曬黑了點，那邊太陽也很大吧？”

    “走走，第八生產(chǎn)隊有只牛受驚撞墻死了，我們?nèi)ベI了好些rou回來，大食堂燉了筋頭巴腦的rou，爛爛的可香了，正好趕上飯點?！?/br>
    “咱們還從場部買了些排骨，本來放進(jìn)地窖里冰著想過陣子再吃，正好你回來了，咱們鐵鍋燉排骨。菜園里的茄子、豆角都成熟了，現(xiàn)摘一點，最新鮮的時蔬往鍋里一丟，茄子可最適合鐵鍋燉了，吸飽了湯汁那才叫鮮呢！”

    “再炒一盤綠豆芽，新鮮的豆芽，你是沒看到哇，那一根根的晶瑩剔透，粗胖粗胖的，肯定老脆老香了。上次留的那點花椒拿出來用了，一過油熗鍋，出了花椒的香味了，把小辣椒往鍋里轉(zhuǎn)一圈兒，豆芽一下，嗤啦啦響了，大火翻炒幾下，下點醋，熟了立馬出鍋。又脆又甜，咱們今天還想吃啥？”

    大隊長一句話接一句話地說，林雪君幾乎插不上言。

    他高興簇著林雪君和阿木古楞走進(jìn)駐地，路過大食堂的時候直接拐進(jìn)去跟司務(wù)長點菜，也不知道瞧見案板上的什么東西了，忽然又想起大土豆，于是嚷嚷道：

    “切點土豆片，薄薄的，炸得酥脆一點，上周從場部買回來的孜然沫兒撒一點，再整點辣椒沫兒。馬奶酒還有吧？用井水冰鎮(zhèn)一些，咱們好好吃喝一頓?！?/br>
    “好嘞，小梅回來了，大隊長這高興的，跟以后的日子不過了似的，啥都往出掏啊，全要喂到小梅嘴里?！彼緞?wù)長握著菜刀，瞧著風(fēng)塵仆仆的林雪君也高興地哈哈笑。

    馬上入秋了，生產(chǎn)隊的牲畜們還要林同志幫忙做檢查了才能出欄。

    草原上可缺不了她啊。

    …

    回屋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衣裳，衣秀玉便來敲門了。

    林雪君坐在炕上乖乖由著衣秀玉給她梳頭發(fā)，沃勒和糖豆它們便像嗅到她的味道了一樣，從山上和大隊不知誰家狗窩里跑回來了。

    沃勒還算冷靜，坐在林雪君膝邊仰著腦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糖豆卻像燒開了的沸水一樣，又爆鳴又翻騰，林雪君抱著它們親熱的時候，不時拽痛頭發(fā)。

    衣秀玉忍不住道：“我給你編完辮子你們再鬧嘛?！?/br>
    “好。”林雪君只得老實了，僅手可以在有限范圍內(nèi)活動，用力揉摸沃勒的圍脖。轉(zhuǎn)手去摸糖豆的時候，手腕直接被它叼進(jìn)了嘴里，沾得全是口水。都是大狗了，糖豆居然還能保持這種活力，這才是真正的‘不忘初心’啊。

    灰風(fēng)雖然不像糖豆那么鬧騰，但它另辟蹊徑，直接跳上炕，拱到她腋下開心得吭吭。臭灰狼長大了，也越來越會討人喜歡了。

    倒是銀狼和小禿子還在學(xué)習(xí)撒嬌中，總是排不上號。

    小紅狐貍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搖尾巴，在那兒學(xué)狗叫，狐里狐氣地吭嘰汪汪，十分好笑。

    衣秀玉用皮筋幫林雪君系好頭發(fā)，這才對著紅狐貍哈哈笑起來。

    現(xiàn)在狐貍毛越來越蓬松了，跟著沃勒混得風(fēng)生水起，有rou吃，有狼王保護(hù)，過上了神仙生活，漂亮得不像話。

    看著養(yǎng)得這樣好的小紅狐貍，才總算明白為什么有‘狐貍精’這個說法，撒起嬌來真是誰也頂不住。

    衣秀玉握著林雪君辮子的手才撒開，林雪君就已經(jīng)倒在狗（狼）堆里了。

    被幾條大家伙又是舔又是抱又是拱的，她還不忘伸長手臂去摸不會爭寵的老實狗阿爾丘。

    剛洗得香噴噴的人類很快便罩上了一身狗狼味，真是干凈不了10分鐘。

    在大食堂吃上牛羊rou排骨鐵鍋燉，啃上水靈靈的番茄黃瓜青椒，嚼上吸飽rou汁的大茄子，林雪君幸福得幾乎從椅子上滑下去。

    到這時候才忍不住感嘆，草原上雖然缺少衣服鍋等工廠生產(chǎn)的東西，但依山傍水、廣闊而富饒，在短暫的春夏秋季里吃得真的太好了。

    吃得打飽嗝了，林雪君才停筷子。

    趙得勝等人看得都笑，這個笑里既有對林雪君的喜愛，也有驕傲——她吃得這么香，讓大家覺得這小小的生產(chǎn)隊好像比她才去過的大城市還好。

    飯后，林雪君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大隊長：

    “我離開時交代大家挖的大坑，挖好了嗎？”

    “當(dāng)然，你交代的事兒能不辦好嘛?！贝箨犻L和穆俊卿幾人說罷便帶著林雪君拐向新開辟出來的空地，給林雪君看4個又大又深的方方正正土坑。

    林雪君圍著轉(zhuǎn)了幾圈，點頭道：“不錯，穆大哥再聯(lián)合陳木匠做幾個厚實的木蓋子吧。給方坑用木頭包個邊，再蓋上木蓋子，到了冬天蒙上羊毛氈子和大棉被，就不怕受凍了?！?/br>
    “干啥?。孔龌S池嗎？”穆俊卿好奇地問。

    “做發(fā)酵池?！绷盅┚衩刭赓獾匦Υ稹?/br>
    “發(fā)酵？”穆俊卿疑惑地挑眉。

    “放咱們中夏剛割下來的青草。”林雪君挑眉點點頭。

    “咋地？給人腌酸菜，給牛羊腌‘酸草’啊？”大隊長疑惑地瞎說。

    “哇！”林雪君望著大隊長，忍不住贊嘆這超厲害的總結(jié)能力：“阿爸完全說對了！”

    “？”大隊長腦袋一歪，眼睛里仍滿滿疑惑。

    啥就說對了？

    他自己可是一點沒明白是咋回事。

    第287章 這是啥技術(shù)？

    第一次，他們竟開始期待冬天。

    盛夏帶給人的記憶多么美好呢, 應(yīng)季的鮮甜莓果、現(xiàn)摘鮮吃的時蔬……

    騎在樹上一邊摘果子一邊吃，等一小筐摘滿的時候，肚子也已經(jīng)圓溜溜了。

    往來路沒有阻礙, 去場部購買物資的車能非常快地趕回來, 一到生產(chǎn)隊，場部現(xiàn)殺的豬rou鎮(zhèn)在井水桶里還鮮著，立即送去大食堂下鍋，肚子里的果子剛消化就有香噴噴的rou吃。

    孩子們放學(xué)后瘋跑著上山，在大孩子的監(jiān)督下于清淺涼爽的小河中蹚著玩, 偶爾還能撈到些魚, 給晚飯加餐。

    園子里每天都有新鮮的時蔬成熟, 大食堂的洗菜槽里永遠(yuǎn)裝盛著最鮮甜的菜果。

    可就是這樣幸福而飽足的夏天, 埋藏著生死攸關(guān)的隱患——如果盛夏不做好儲備, 北方邊疆的人和動物到了冬天就要挨餓受凍了。

    生活在東北部的人最懂得儲藏，他們是比倉鼠也不遜色的人民。

    新鮮的果子吃一半留一半, 曬干成果干放進(jìn)干燥而陰涼的地窖；

    新鮮的蔬菜吃一部分切絲晾曬一部分，也收進(jìn)地窖；

    rou風(fēng)干同樣往地窖里裝。

    家家戶戶的地窖不止是盛裝食物的四季冰箱，還是寒帶人民生的希望。

    去年雪大, 生產(chǎn)隊儲備了那么多草都不夠吃, 大家不得不頂著寒風(fēng)一路鏟雪到草原。說起來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做起來有多苦只有親身經(jīng)歷的人才知道。

    腳上手上生凍瘡, rou爛得又痛又癢，隨便一碰都呲牙咧嘴，卻還要忍著繼續(xù)去冰天雪地中干活——那種環(huán)境，讓人呆一會兒都難, 他們卻要在極寒中勞動。

    這個時代每年草原上都有因為在超低溫環(huán)境下干活而炸肺死人的事。

    為什么許多知青覺得做知青苦？不是知青苦, 而是在苦寒之地生存苦, 苦是從來不是某一類人，而是所有人。這里皮堅rou硬的牧民們也不是天生就適應(yīng)這種氣候，他們也是從幼小柔軟的孩子長成的，不過是咬著牙要活，才漸漸磨礪出一身銅皮鐵骨。

    林雪君雖說一直努力與生產(chǎn)隊的同志們同甘共苦，但其實始終是受照顧的群體。

    最苦最累的活從輪不到她，大家都說她夠辛苦了，不要去遭那些罪了，受不住的。其實是心疼她而已。

    被心疼的人也知道心疼別人，她不想讓大家再經(jīng)歷那樣的冬天了，不要在暴風(fēng)雪中到大草原上鏟雪挖冰，不要為了給牛羊找一點草而跪在雪地里摳干草，落下一身疼痛毛病。

    林雪君回生產(chǎn)隊后的第二天早上，起床便開始忙活。

    大隊長將四個大窖挖在地勢偏高的地段，出口小，深度大，很適合做密封窖。它又在地下水位上，距離任何一戶的水槽、水渠都很遠(yuǎn)，四周也沒有養(yǎng)雞養(yǎng)豬的棚圈，離生產(chǎn)隊的化糞池是對角線距離，絕不會被污染。

    林雪君再次檢查過大窖后，又去催穆俊卿和陳師父快些做蓋子和大窖封口木條——蓋子要做得比口小一點，最好是完全契合，可以下沉壓下去的那種。

    弄好后，她又去山坡上檢查他們今年種的玉米和莊稼，8月下旬，各種作物就差不多可以收割了，到9月份天氣會飛速降溫。

    算計好各種工作的搭配，她立即召集留在生產(chǎn)隊的婦女做乳酸菌。

    這時候剛生產(chǎn)完的小尾寒羊mama們就立了大功，要做乳酸菌就得有奶，生產(chǎn)隊的其他牛羊都在冬天和春天產(chǎn)犢，到時候才有奶，可等到了冬天可就來不及了，他們現(xiàn)在就需要奶。

    牧區(qū)的婦女們最擅長的就是做奶制品了，別說酸奶，就是奶酪、奶豆腐、奶皮子、酸奶餅，什么都能上手。

    是以林雪君的任務(wù)一下達(dá)，婦女們便齊聚到土坯房面積最大的人家，聚在一塊兒干活。

    這邊生產(chǎn)著乳酸菌，另一邊林雪君又請大隊長號召社員們上山下草原盡可能地收割牛羊愛吃的草、葉子等食物。

    于是所有人都背上了籮筐麻袋，分撥去各種地方收集牧草，連孩子們也在放學(xué)后加入了這個隊伍。

    另一方面林雪君盯上了中夏收割的一批冬牧場上的牧草——每年大家都會在冬牧場上收割兩次牧草，一次在中夏，一次在秋末下霜前，供作冬儲草。

    生產(chǎn)隊剩下的人被她安排了剁草工作，所有草切剁成23厘米長度。

    后世牧草切割工作都要用機(jī)器，可現(xiàn)在沒有機(jī)器，人類就是機(jī)器。大家rou臂當(dāng)切割機(jī)，從早揮舞到晚，咚咚咚地將所有牧草切成了草絮堆。

    第八生產(chǎn)隊趕了幾輛車過來賣蘋果等果子時，瞧見生產(chǎn)隊里人熱火朝天地忙活，充滿了疑惑。

    “趙得勝，你們這四處搜刮樹葉牧草，還都給切碎了，這是干啥？整成這樣風(fēng)一吹就跑了，想晾干了儲存就不好裝盛，牛羊馬的牙好使著呢，拿需要你這么費力氣幫著切？”

    賣果子的社員老王光是瞧著趙得勝他們在大菜板上切草就覺得累得慌，八月時白天還是挺熱的，不卻歇著，怎么都在這里做傻事，干無用功？

    “不知道要干啥?！壁w得勝聽林雪君簡單說過一遍，但也沒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