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醫(yī)[六零] 第260節(jié)
四處都不下雪了,唯獨除了小馴鹿恰斯頭頂——每隔1分鐘,它頭頂都會飄落許多雪絮,還夾雜著幾滴可疑液體。 幸而它頭頂貼著繃帶,不然都要被弄濕了。 小恰斯疑惑地四望,白色的長睫毛忽閃忽閃,仿佛不理解為什么世界整體放晴,唯獨自己腦袋上面局部小雪。 朝克剛兜了一大捧干草過來,還沒開口跟小恰斯講話,嘴角咧開的笑容忽然僵住。 只見擋風(fēng)棚外忽然伸出一顆漂亮的、紅色頭顱,它甩一甩飄逸的鬃毛,長長的馬臉越過木棚,側(cè)著臉用大馬眼向棚內(nèi)看了看,便一張嘴,將叼著的雪花全甩到棚內(nèi)站著的小馴鹿頭上—— “叱!壞馬!” 【作者有話說】 【不愧是你,小紅馬!】 【小劇場】 樊貴民:阿木古楞根本不會夸人。 阿木古楞:不是夸得挺好的嘛,你還說謝謝了呢。 樊貴民:…… 第239章 大英雄 只要我認為自己是大英雄,那么我就是! 在林雪君的想象中, 小紅馬是個很會狡辯的壞馬。 比如,她說:“你怎么可以朝人家馴鹿家的小朋友吐雪吐口水呢?” 小紅馬會委屈地說:“我是怕它渴啊,唏律律~” 比如, 她說:“你怎么可以去偷舔人家剛從靠力寶(樹上倉庫)里拿出來的奶坨子啊?” 小紅馬會認真地解釋:“我以為他們不要了呢, 怕太浪費才幫它舔的,唏律律~” 反正怎么樣它都不會開口承認錯誤,表示以后不再犯的,林雪君只好將它拴在紅杉樹下,跟小小狼一起面壁思過。 小紅馬居然還很講義氣, 小小狼低頭啃拴在自己脖子上的麻繩, 小紅馬也幫它啃。馬的牙齒在咬繩子上比狼牙好使, 不一會兒就幫小小狼咬斷了繩子。 小小狼不講義氣, 轉(zhuǎn)身就跑去玩了, 獨丟下小紅馬一個拴在樹上——拴馬的繩結(jié)是馬尾編的,怎么咬也咬不斷。 氣得小紅馬一直唏律律地叫個不停, 阿木古楞心疼它的嗓子,終于還是將它松了綁。 林雪君在部落里光干好事兒,獲得無數(shù)敬意和謝意, 偏偏她的小紅馬和小小狼一直搗亂, 害她不停道歉。 總算明白那種養(yǎng)了調(diào)皮孩子的母親的心情了,真是又愛又恨。 患鹿手術(shù)后的第三天, 身體皮下取出多頭蚴包囊的母馴鹿出現(xiàn)轉(zhuǎn)圈癥狀,這說明它不止在身體皮膚下有多頭蚴包囊,腦袋里也有。偏偏它的頭骨還沒出現(xiàn)骨質(zhì)軟化的情況。 動手術(shù)時費了很大力氣才將顱骨破開,手術(shù)做好后, 大馴鹿麻醉勁兒剛過去, 不舒服地嗷嗷直叫。不是那種高亢悠揚的‘呦嗷’, 而是像牛叫一樣低沉地哼哼。 小紅馬聽了后顛著四蹄就跑過來了,大概是想念巴雅爾‘’大姐的牛叫聲了吧,它興沖沖湊過去想咬著玩大馴鹿的尾巴。結(jié)果被大馴鹿回頭就是一頂——母馴鹿也是有角的,雖然掉了一只,另一只也還是頂?shù)搅诵〖t馬。 幸虧大馴鹿麻醉勁兒還沒完全過去,頂?shù)貌粶剩庖膊淮?,不然小紅馬說不定會受傷。 這一下子可把小紅馬嚇壞了,唏律律地跑到林雪君身后一通低鳴,仿佛在說“巴雅爾從來不頂我,嗚嗚嗚嗚嗚嗚……”。 雖然受了驚嚇,好在沒真的受傷,而且神奇的是,從此小紅馬在部落里再不搗亂了——有了馴鹿角震懾,它終于知道這地方不是它的地盤,不能亂來了。 這邊省心了,那邊小小狼受訓(xùn)誡(打屁股)后也老實許多,沒再圍著人群搗亂。 林雪君忙碌中目光逡巡一圈兒,看到樹下趴在雪堆里乘涼的大黑狼和甩著尾巴跟煮鹿奶的陌生阿媽撒嬌討奶喝的糖豆,沒瞧見小小狼亂來的身影,長松一口氣,大慰。 與姜獸醫(yī)幾人溝通了幾則馴鹿術(shù)后恢復(fù)需要做的工作后,她腦中忽然有個念頭亂竄。沉默下來靜了一會兒,那個念頭終于變清晰: 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林雪君當(dāng)即跟其他人道一聲抱歉,開始四處找小小狼身影。 蒼勁筆直的紅杉林里沒有小小狼刨松樹塔的身影,更遠些小河邊的霧松叢間也沒有小小狼撲跳著將樹掛搞亂的身影,馴鹿群間沒有學(xué)著沃勒巡視的灰色身影,小紅馬身后也沒有一直想叼住馬尾的搗蛋鬼…… 繞過營盤前幾個撮羅子,在一個簾子敞開著的狍皮撮羅子里,林雪君忽然看到一截毛尾巴。 她忙蹲身鉆進去,便見小小狼正在那兒舔小孩的嘴呢—— 啊?。?! 小嬰兒大概剛喝過奶,嘴角邊還留著奶水痕跡。 小小狼舔得吧唧吧唧得倍兒香。 小朋友倒是挺高興,被舔得咯咯笑,林雪君可就不一樣了,心里直發(fā)毛。幸虧孩子母親沒在跟前,不然非得嚇得腿軟。 伸臂一撈將小小狼夾在腋下控制住,掏出手帕仔仔細細擦干凈小朋友的嘴巴和面頰,林雪君這才再次將小小狼扛上肩頭。 出門時正遇到孩子母親拎了一壺雪回來,“林同志!” 她熱情地跟林雪君打招呼,滿臉笑容地邀請林雪君到家里喝奶茶。 林雪君忙不好意思地拒絕,扛著小小狼快步跑遠了。 她的狼給人家孩子洗臉,人家邀請她去撮羅子里喝茶……也算一種雙向奔赴吧? 林雪君羞愧地大巴掌招呼小小狼的屁股,決定將它拴在自己身邊、貼身監(jiān)視了。 為了讓大家都暖和起來,也因為人手多、撿的柴多,老族長帶著青壯們在營盤中心的空地上點燃了個好大的篝火。 大家坐在篝火邊喝茶都不會覺得冷了。 手術(shù)做完了,藥喂了,針打了,剩下就是術(shù)后觀察,加上對其他馴鹿的驅(qū)蟲等工作了。只要再過幾天手術(shù)恢復(fù)得沒問題,沒有新的病患出現(xiàn),呼色赫公社的大隊人馬就要離開了。 如果林雪君離開部落后又有鹿發(fā)病,那無論老族長他們放不放心,都只能由樊獸醫(yī)和哈斯獸醫(yī)根據(jù)從林雪君這里學(xué)到的手法和流程去cao刀做開顱手術(shù)了。 “后續(xù)做好預(yù)防性的驅(qū)蟲工作就沒問題,這種寄生蟲病多為狗、狼等傳染,所以獵狗的驅(qū)蟲也要做。老族長,以后每年子佑人公社做驅(qū)蟲的時候,你們也配合著一起做嘛。馴鹿的健康飼養(yǎng),跟牛羊也差不太多的。” 林雪君笑著接過阿依娜遞過來的鹿奶做的奶茶,深嗅一口才吹著慢慢啜飲: “山上這么多中草藥,你們才是真的守著寶山呢?;仡^買一本《中草藥野外圖鑒》,按照書里的圖去采藥?;蛘吒纤_滿學(xué)習(xí)醫(yī)藥知識,多配些你們的老藥方,都可以拿去供銷社賣嘛?!?/br> “是啊,是啊。”老族長笑著一個勁兒地點頭,不善言辭的老人面對林雪君的熱情笑容時,總覺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才能表達自己的感激和尊敬,越是渴望向她展示他們的情誼,就越是顯得笨拙。 實在無奈。 “以前我們死了那么多馴鹿……前年才因為鹿瘟而死了好多……”老薩滿接過一位鄂溫克婦女遞過來的一袋榛果,轉(zhuǎn)手遞給林雪君:“這都是我們自己采摘自己炒制的,林同志嘗一嘗?!?/br> “哇,個頭好大呀?!绷盅┚舆^袋子抓了一把,每一顆榛子都幾乎有礦泉水瓶瓶蓋那么大。 她先挑了個開口的,擦一擦便送入口中用大牙將之咬開。吐出榛子皮,她細細咀嚼又脆又香的榛子。 真好吃啊,小時候她家里桌上一年四季永遠擺著一盤榛子。北方干燥,這東西隨便擺著既不會壞掉也不會受潮。坐著看電視的時候、家里來客人串門嘮嗑的時候、過節(jié)家人團聚的時候,隨時隨地拿起小鉗子夾著就吃。 后來到首都念書,倒是能喝到榛果味的拿鐵,但也只是調(diào)的糖漿而已,味道遜色太多,連東北大集上賣的最小榛子的味道都比不了。即便是費列羅里的榛果也完全比不了大東北當(dāng)?shù)卣?dāng)?shù)爻吹暮贸浴?/br> 嚼碎了、嚼細膩了,先不咽,就著奶茶一起喝,就收獲了榛果味的奶茶。 林雪君美滋滋地瞇起眼睛,轉(zhuǎn)頭再次跟老薩滿道謝。 老人家捋了一下稀疏的白色長發(fā),指尖離開細細的發(fā)辮尾巴時,長聲嘆氣: “接觸科學(xué)和知識后,才知道,過往承受的災(zāi)難與悲劇,都是因為無知才造成的……” 如果之前能真的明白馴鹿為什么生病,能知道離營盤最遠的被當(dāng)做產(chǎn)房的撮羅子如果能更好地消毒和打理,許多產(chǎn)房里發(fā)生的悲劇都可以避免。 產(chǎn)房并非污穢之地,馴鹿也只是生了一種并非完全不能治療的疾病而已…… 原本都能挽回的一切……曾經(jīng)鮮活的、陪伴他走過很長一段路的親人、愛人、孩子,那些自己養(yǎng)大的馴鹿…… 記憶和懊悔總是折磨著他的神經(jīng),在睡夢中是他輾轉(zhuǎn)不安。 眉毛聳起,他嘴角難過地下撇,干涸的眼眶卻流不出一滴淚。 逝去的一切都回歸自然,再也無法回來了。 一只手掌忽然送到面前,林雪君掌心上躺著兩顆榛果,是她用石頭砸出來的,不是用牙齒嗑出來的。 “……”老薩滿道謝后捏起一顆榛果,送入口中,用僅剩的兩顆臼齒慢慢地咀嚼,細細品味它的香甜。 “這世上我們探索到的知識只是萬分之一,甚至還不到。 “總有未知的東西需要我們探索,那些現(xiàn)在能治的病,過去都曾神秘地藏在迷霧里,由我們一個又一個人日日夜夜地探索,才能了解其全貌中的一部分。 “會遺憾,但不要太懊惱?!?/br> 林雪君收回手掌,將掌心里另一顆榛果塞進湊過來搖尾巴的糖豆嘴巴里,看它歪著腦袋格外認真地用后槽牙咀嚼,明明榛子已經(jīng)從它嘴巴邊露出來了,它還在那兒津津有味地嚼呢。 笑著從它嘴巴邊的長毛上捏起榛子重新塞回糖豆嘴里,這一次它終于嚼到了榛果。嚼碎的果仁剛咽下去,它立即搖著尾巴湊過來,還抬起一只爪子搭在她腿上,催促她快點,它還想吃。 砸榛子皮多難啊,這臭狗倒是會吃,她自己都忙不過來呢。 抬頭對上老薩滿的視線,林雪君又道: “總歸我們是一直在朝前走的,被破解的疾病越來越多,對這個世界的探索也越來越深?;蛟S有一天,所有疾病都能被破解、可以被治療呢。那時候也許我們都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不過成為這個進程中的一份子,參與了人類進化的很細小很細小的一個階段,也算是廣闊的時光之河中一滴晶瑩璀璨的水滴了。 “之前的馴鹿我們不知道該怎么治,現(xiàn)在知道了,這就是進步。 “我們一起慶祝?!?/br> 說罷,林雪君舉起奶茶,朝著老薩滿笑起來。 這個世界按照自己的規(guī)則運轉(zhuǎn),既不冷酷也不溫柔,我們大多數(shù)時候能做的不過是認識世界,適應(yīng)世界而已。所謂的‘改變世界’,實在是太難了,但如果真能有那么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達成,就已經(jīng)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在廣闊世界的一個小小角落里,他們挽留了差點離開這世界的馴鹿,還不止一只,那就是不止一次的改變。 實在已經(jīng)是一次偉大的創(chuàng)舉啦! 悄悄夸獎了自己,用最華麗的語言在腦內(nèi)將自己小小的治療行為,狠狠渲染成了不起的大事件,林雪君只覺心滿意足,高舉奶茶碗,認真地慶祝。 這不止是救治馴鹿的唯物的勝利,還是林雪君精神世界中一次唯心的勝利。 只要我自己認為自己是大英雄,那么我就是!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林雪君:我覺得我好像是大英雄誒。 大馴鹿:你是! 小馴鹿: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