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辦……難。

    蘇聯(lián)方的翻譯索菲亞探頭接過報紙掃讀了下，隨口道：“這篇文章的署名里，有兩個創(chuàng)作者也叫林雪君和阿木古楞?！?/br>
    尼古拉教授等人聽了并沒多想，大概以為是重名。

    烏蘭盡職地將這句話也翻譯給王社長，一直表情鄭重的王社長聽罷忽然笑起來。

    所有人都忍不住抬頭打望。

    “這可不是巧合，哈哈，這幾篇文章都是林雪君同志寫的，那兩篇首都杜川生教授的文章也有林雪君同志參與。

    “還有哇，這些文章中的配圖全是阿木古楞同志畫的。就是在座的林同志和阿木古楞同志，這兩位，哈哈哈?！?/br>
    王社長高興地伸長手，朝向坐在桌尾一直沒怎么參與討論的兩位年輕同志。

    哈哈，可不就是他們倆嘛。

    索布德等人聽了都忍不住朝著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兩人微笑，在這個時刻，兩位年輕有為的同志成了他們共同的驕傲。

    阿木古楞臉色rou眼可見地泛起紅暈，不自在地在桌下悄悄用左手攥右手。

    林雪君轉頭看看他，忍俊不禁地在桌下悄悄踢了踢他的靴子。

    尼古拉教授等人還有些不明所以，直到索菲亞將王社長的話翻譯過來，才詫異地望向桌尾的兩位年輕人。

    專家…懂牧民閱讀水平的作家……居然是這么年輕的孩子？

    伊萬等人也不禁愕然，他還以為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就是兼做翻譯和向導之類的本地孩子呢。

    居然還是作家和畫家？

    “容我再次鄭重地介紹這兩位同志，林雪君同志，是我們草原上呼色赫公社的獸醫(yī)員，也是這些對牧民有大助益文章的創(chuàng)作者。

    “阿木古楞同志，是不可多得的草原畫家，他的畫曾多次刊載在各大報刊上。去年秋天和冬天創(chuàng)作的《中草藥野外識別圖鑒》正在校對印刷，很快就會出版上市了。

    “這次抗旱抗災，他們也都是我們的功臣?！?/br>
    王社長原來也是個熱情又愛炫耀的人，居然專門介紹了下草原上優(yōu)秀的小同志。

    尼古拉教授再次打量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心里忍不住感慨：看樣子自己對這個國家的教育體制的了解還是不夠啊。

    能培養(yǎng)出這么年輕的專業(yè)人才的環(huán)境，怎么也不能稱之為‘落后’吧。

    “孩子是國家的未來，他們能在這樣的災情中積極參與進來，并起到重要作用，了不起?！蹦峁爬淌邳c頭稱贊，索菲亞忙將教授的話翻譯過來。

    伊萬幾人也朝林雪君和阿木古楞不住地點頭，用表情和動作表達他們的贊嘆之意。

    林雪君被夸得不好意思，跟一臉慈愛的王社長道過謝后，又忙掛起謙遜笑容，點頭回應其他人的善意。

    余光一掃，忽見坐在身邊的阿木古楞直挺挺坐著，像個木頭一樣，臉更紅了。

    像是快熟了。

    第191章 移山填海

    這里的人民，都是銅皮鐵骨，不怕凍不怕風的嗎？

    晚上為了讓沃勒自由舒適地睡覺, 想拱著林雪君就拱，想出去散步就散，林雪君拒絕了王社長給她和阿木古楞安排的小木屋, 背著自己的皮子和木杈子, 在場部外的背風處搭了2個小撮羅子，卷著蒙古袍、枕著靴子，以天為蓋地為廬。

    圍在四周的皮子格擋了風和外來侵擾，透過撮羅子上方敞開著的頂又能看星星，這是林雪君最喜歡野外扎撮羅子的地方。

    后世那么多人喜歡在公園里露營, 睡那種形狀奇特的陽光房, 也是為了更親近自然。

    現(xiàn)在, 不需要花錢, 無需等到周末時大動干戈, 就能享受這樣的詩意睡眠——閉眼能聽到蟲鳴，睜眼可看到星星。

    伸手摟住拱過來的沃勒, 一翻身將頭枕在它的肩膀處，手搭上大黑狼的屁股，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毛。

    沃勒雖然不會像貓貓一樣呼嚕, 但會忽然嘆氣。

    好大一口熱氣噴在她后頸處, 仿佛她這樣枕著它、揉它屁股上的rou，是他給與的超級縱容, 多么令它無奈一樣。

    林雪君忍不住伸手在它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沃勒立即抬頭，回勾了脖子用濕漉漉的鼻頭頂她的后腦勺。

    林雪君裝作無事發(fā)生，手指插過它長長yingying的毛發(fā), 繼續(xù)搓擼。

    沃勒又噴地一聲嘆一口氣, 然后居然呲牙用門牙咔嚓咔嚓地輕啃她后脖子。

    “喂！”她被啃得頭皮發(fā)麻, 回身壓住它的脖子，雙手齊上要去扣住它嘴筒子。

    沃勒就低吼著躲閃，還用后爪蹬她。

    一狼一人睡前玩耍了一會兒，累了才各嘆一口氣老實躺回去。

    再看天上星星仿佛更亮了，林雪君忍不住大聲問隔壁撮羅子里的阿木古楞：

    “晚安，大畫家?！?/br>
    對面好半晌的沉默，林雪君以為小伙子已經睡了。翻個身摟著大狼準備也睡時，才忽然聽到阿木古楞有些窘的聲音：

    “晚安，大作家，大專家?！?/br>
    又想起他不好意思的樣子，林雪君笑了一會兒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林雪君是被超巨大的公雞打鳴聲吵醒的。

    睜開眼看見頭頂空蕩蕩的天才蒙蒙亮，她揉揉眼睛才發(fā)現(xiàn)一只站在撮羅子木架子頂端的大公雞——

    它昂首站在撮羅子木架子捆綁收束的最高處，威風地睥睨四野，仿佛是察覺到林雪君還想懶床，它再次昂起頭，嘹亮地打鳴。

    捂住耳朵才想轟走吵人的‘鬧鐘’，它自己忽然像受了驚嚇一樣，撲扇著翅膀飛走了。

    站起身頂穿撮羅子的搭架，果然看到沃勒從遠處跑回來，垂著尾巴伏在樹下，陰惻惻地目送大公雞飛遠。

    幸虧鬧鐘跑得快……

    …

    搞學問的人起得都很早，林雪君帶著阿木古楞到大食堂吃飯時，考察團和接待小組也已經到了。

    大家才圍桌吃了一會兒，就引發(fā)了好多人的圍觀。

    伊萬很淡定，他坐得筆直，盡量讓自己吃飯的樣子顯得知性而紳士。

    在這邊生活的社員們肯定很難得見到外國人，圍觀是很自然的事情。他們之前出境的時候就引發(fā)了許多人的側目，只要淡定從容地做自己的事情就好，這沒什么。

    就在這時，一直在餐桌四周走來走去的一個青年，終于鼓起勇氣走了過來。

    伊萬微微皺眉，難道不僅圍觀外國人，還要過來打擾外國人嗎？或者是聽說他們是大國蘇聯(lián)來的研究員，心生向往，想要跟他們講話？

    可是應該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將俄語吧……

    伊萬大腦飛速運轉著，并默默挺起胸膛，想著對方來打招呼的時候，一定要禮貌而矜持地回應，不失大國之風。

    那青年走得越來越近了，啊，終于來到桌邊了。

    他清了清喉嚨，要講話了。

    伊萬并不習慣微笑，在他們的文化里，總是笑會顯得很蠢，或者像是喝醉的酒蒙子一樣。

    但他了解過這里的文化，中華人在打招呼的時候是要笑的，于是他入鄉(xiāng)隨俗地挑起了個笑容。

    轉過頭，伊萬掛著微笑，并眼睜睜地看著那青年低頭屈就正坐在桌邊吃飯的林雪君，努力維持禮貌，卻掩不住興奮地問：

    “請問，你是寫《草原抗蟲災》那篇文章的林雪君同志嗎？”

    “啊，是我?！绷盅┚ρ氏驴谥械氖澄铮鲱^應聲。

    “你好，你好，我是嵯崗公社的獸醫(yī)衛(wèi)生員，我之前看過您所有文章。我，我都剪下來貼在本子里了，真的很有用，讓我學到很多?！鼻嗄暝秸f越壓抑不住興奮，揣在肚子里不知道多久的話，一股腦地傾瀉出來：

    “您寫的那些歌頌草原和勞動的文章我也都看了，真的寫得很好，就連我們這些在草原上出生成長起來的人，都未必有您那樣的對草原的愛。

    “太厲害了，今年我們看到您和其他專家們寫的文章后，心里真的特別安定?！?/br>
    以前上面下達的指令，大多數(shù)都不會把原理等講得很清楚。牧民們特別擔心外行指導內行，執(zhí)行的時候總是懷揣著懷疑，怕被錯誤的指示坑害。

    這次大家干活的時候心里就安穩(wěn)許多，林同志的那篇文章中將所有行為的原理都說得清清楚楚。大家知道那些上面要求做的事不是胡來，做起來自然就痛快。

    這也是今年抗災效率特別高的一個原因之一。

    青年自己對上級命令其實也一樣的有顧慮，所以他心里特別感激林雪君的那篇文章。

    大家當然需要有更聰明的人幫他們克服困難，但困擾而迷茫的情緒如果也能得到安撫，那干活的每一天就都不必忐忑和煎熬了。

    林同志大概就是為了讓大家不害怕、明明白白地放心，才寫了那么一篇文章吧——她肯定費了非常多心思，付出了很多努力。

    “林同志，我，我能跟您握個手嗎？”青年見林雪君格外鄭重地站起身來準備回應他的話，忙微微前傾著身體，朝她伸出右手。

    “當然，謝謝你的支持和信任?！绷盅┚ι祀p手握住青年，用力晃了晃。

    收回手前，她察覺到青年的手特別涼。不知道是來跟她說話前專門洗了手，所以涼涼的，還是因為緊張。

    被對方這份真誠感動，林雪君有些拘謹?shù)劂铝讼虏耪业皆捳f：

    “吃了嗎？”

    說完了才覺蹩腳，便有些臉紅。

    “吃了吃了，剛才吃完飯出來的時候看到您在這兒吃飯?！鼻嗄暌簿惺仉p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叫我林雪君就行了，千萬不要用‘您’，都把我叫老了?！鄙钗跉猓盅┚一匦娜?，再瞧自己和青年相對著尬聊，忍不住覺得好笑。

    “哈哈，好的，好的。我不打擾你們吃飯了?！鼻嗄昃执俚爻龜[擺手，笑著看一眼桌上其他人，抬步忙走。

    趕了兩步又忽然停下，轉頭再次朝她點頭：

    “林同志，祝你工作順利，身體健康?！?/br>
    “謝謝，你也是?！绷盅┚齽倻蕚渥拢牭剿脑捗τ终酒饋?。

    這一回她學乖了，直到對方三步一回頭地出了食堂，才坐回去執(zhí)筷子。

    伊萬在邊上全程圍觀了陌生青年的追星場面，聽翻譯員索菲亞講明白了咋回事，他才默默低頭繼續(xù)吃飯。

    尷尬地猛啃土豆，1分鐘后被噎得大灌兩口牛奶才好些。

    原來這些圍觀的人，不是在偷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專家，而是在看林雪君同志嗎？

    抬頭斜掃一眼坐在身邊的小姑娘，瞧著跟個孩子一樣，怎么這么有聲望，這么被人尊重的嗎？

    嵯崗公社來大食堂圍觀大作家、才女林雪君的社員們瞧見最先來找林雪君說話的青年，居然得到了很好的對待。

    林同志明明那么厲害，卻一點都不高傲，熱情地跟青年握手，還親切地關心他吃沒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