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醫(yī)[六零] 第195節(jié)
丁大同笑著握住了一雙粗糙而有力的年輕牧民的手,“你好,我是杜教授的助理老師,我叫丁大同。你叫我丁老師就好?!?/br> “丁老師。”塔米爾點點頭,顯得有些拘謹(jǐn) 在丁大同艱難地拎起塔米爾放在地上、看起來很輕的行李時,塔米爾仰起頭,左右四望。 視線被層疊參差分布的建筑阻礙,他沒能看到天際,也沒有看到任何草場。 一棟又一棟的樓和屋,左右交錯的熙攘人群都讓他眼花繚亂,在草原上,即便是開那達(dá)慕大會時,也難見這么多屋棚、這么多人。 目不暇給的感覺幾乎令人暈眩。 跟著丁大同走到路邊,塔米爾沒有看到馬,只看到一輛比拖拉機更精致的箱子一樣的四輪小車。 隔著車窗,他跟杜川生教授握了手,幫丁大同將行李放進汽車后面打開的門里后,他有些笨拙地坐上車。 “小梅同我說你是第一次來首都?!毙∑噯?,坐在前排的杜川生回頭打量起塔米爾。 “嗯?!彼谞桙c點頭。他有些拘束地坐在車內(nèi),眼睛卻不由自主地透過前車窗看向前方的街道。 “不用拘束,你到的前一天小梅的父親就給我打了電話。今天林書記招待我們,先去林老爺子家吃了午飯,我們再回學(xué)校送你去宿舍。”杜川生笑著道:“我也好久沒見林書記和林老爺子了?!?/br> “啊……”塔米爾沒想到這么快就能見到林雪君的家人,手抓著膝蓋,緊張地搓。 “不用太緊張,看看風(fēng)景吧,休息一會兒就到了?!倍糯ㄉχc點頭,便閉目休息不再講話。 塔米爾轉(zhuǎn)頭看了眼丁大同,接著便靠在他這側(cè)的車門處,以一個奇怪的高度,運動著張望起北京城。 復(fù)雜的建筑,奇怪的高樓,古撲的門洞,金色的飛檐,滿街穿梭的自行車,穿著棉猴、軍大衣的行人,和很少見的穿著呢子大衣的、行色匆匆的青年…… 塔米爾捏了捏自己穿著的大衣,抿住嘴唇,被首都的繁華景象和許多許多尚無法體會的情緒灌頂。 進入城市中心,被繁華迷亂的雙眼捕捉到窗外一掠而過的天安門…… 當(dāng)小轎車駛過筆直寬闊的長安街—— 塔米爾忽然深刻地意識到,林雪君教他俄語,已改變了他的人生。 第176章 穿過風(fēng)沙走向春天 沃勒南望了好一會兒,撒了一泡尿… 送別了去首都的朋友, 林雪君帶著穆俊卿等人跟著小劉一道回了場部。 在獸醫(yī)站見到提前約好的幾位獸醫(yī),大家坐定了開過3個小時的會,將整個公社的獸醫(yī)流程和各方面情況一齊匯報、溝通了一遍。 最后商定了春天轉(zhuǎn)場后各接犢的生產(chǎn)隊由誰負(fù)責(zé), 終于熬過了這個超長的會議。 接新生命是牧區(qū)最重要的工作, 牲畜們的出生,是一切的開始。 每個獸醫(yī)都記好了注意事項,鄭重地明確了自己的職責(zé)。 離開獸醫(yī)站時,合作過的姜獸醫(yī)和周獸醫(yī)約林雪君一起吃飯,被婉拒。 “我們生產(chǎn)隊跟我來的還有好幾個人, 我得去跟他們匯合。”謝過兩位獸醫(yī)前輩, 林雪君笑著跟對方約了接犢后來開會時再聚, 便匆匆趕去供銷社跟穆俊卿等人團聚。 在林雪君開會的工夫, 穆俊卿他們幾人分頭行動, 去買東西的、去郵局取第七生產(chǎn)隊的郵件的、去場部辦公室的圖書室借書的……最后忙完都在供銷社集合,大家拎上新購的物資, 一塊兒去棚圈領(lǐng)馬車回家。 路過場部的時候,林雪君轉(zhuǎn)進去直奔陳社長的辦公室。 她來的時候給陳社長帶了一包蘋果干,這東西輕, 方便攜帶, 最適合當(dāng)禮物送人。 路過陳社長的窗口,看到里面伏案翻卷宗的身影, 她敲了敲窗。 陳寧遠(yuǎn)抬起頭盯著窗怔了會兒才回神,定睛瞧見居然是林雪君,吃驚地走到窗口推開窗,他朝她身后望望, 笑道: “怎么就你一個人?” “大隊長說您現(xiàn)在肯定正為今年的旱情cao心, 春天又容易上火, 就給您帶了些蘋果干?!绷盅┚龑⒁欢堤O果干順窗口遞給陳社長,笑著道: “我們從第八生產(chǎn)隊購買,自己切片晾在院子里曬干的,您嘗嘗,泡水很好喝?!?/br> “在場部呆幾天?”陳寧遠(yuǎn)接過蘋果干,手指隔著布袋捏住一片,指腹仔細(xì)摸捏蘋果干的形狀。 “來獸醫(yī)站開會的,這就走了?!?/br> … 4月底南方溫暖的風(fēng)還吹不及北緯40度的首都,更暖不至北緯50度的呼倫貝爾。 候鳥北飛仍在路上,蟲卵孵化也仍在泥土中。 首都的人坐在四合院里,吹著干燥混著砂塵的風(fēng),捧著杯喝蘋果干糖水,談?wù)摫狈降牟菰?,和那上面他們思念的人?/br> 場部辦公室里,土坯房隔檔了不如寒冬凜冽,卻因含了沙石而將窗格、墻壁拍打得噼啪作響的春風(fēng)。辦公椅上坐著的人,喝著蘋果干茶水開著會,討論著他們的草原。 在勞動節(jié)當(dāng)天,林雪君背上藥箱和獵槍,帶著幫她一起去給母牛接生的學(xué)員托婭、昭那木日,還有一直跟著她的學(xué)員們的大師兄阿木古楞,隨胡其圖阿爸和烏力吉大哥的第二批轉(zhuǎn)場隊伍,朝西北方向的春牧場出發(fā)。 區(qū)別于前一年冰雪覆蓋整片草原,四野白茫茫的風(fēng)景。今年的草場泛著黃,稀薄的雪根本無法覆蓋整片原野。 蘇木因有林雪君地窖里的白菜幫、玉米棒和蘋果片等好料隔三差五的滋補,過一冬卻沒怎么瘦。 陽光下,它通身黑毛隨著肌rou的起伏泛著漂亮的光澤。每當(dāng)它忽來了情緒載著林雪君疾奔縱越,肌rou賁張,毛發(fā)被風(fēng)吹向一個方向,遠(yuǎn)看簡直像是有光帶在它身上由前向后地滾動閃爍。 今春沃勒和糖豆與她同行向春牧場接犢,兩狗飛縱左右,不甘落后。成年壯狗和黑臉大狼體力無窮,完全不用擔(dān)心它們掉隊。 春天它們瘋狂掉毛,每每飛縱狂奔,春風(fēng)都化成強力的梳子,把它們身上的浮毛盡數(shù)梳落。于是后面隨行的牛群總穿梭在狗毛狼毛漫天的風(fēng)中,不時地便吃到幾口狗毛狼毛。 林雪君擔(dān)心牛吃多了毛會腸胃梗阻,只得勒令兩只要么左右隨行,要么墜在后面保護隊尾,總之不許在上風(fēng)口狂奔了。 以前想要收集它們的毛發(fā)做小坎肩還得跟在它倆屁股后面撿,現(xiàn)在倒好了,休息時隨手摸摸,都是一摸一大把毛團。 兩大只本來冬天時毛發(fā)厚實蓬松,遇敵時炸起一身毛,跟熊一樣威風(fēng)。如今毛掉得東一塊西一塊,不僅不威風(fēng),還狼狽得像流浪狗,瞧著簡直有點慘兮兮。 休息時,林雪君便一把一把地擼狗毛狼毛,不管是誰的毛,抓到手里都往兜里塞。 出行到第二天時,她兩個兜便都裝得鼓鼓囊囊了——渾身上下,就屬揣了狗毛狼毛的兜囊處最暖和,倒襯得其他身體部分涼颼颼了。 林雪君恨不得原地請樂瑪阿媽幫她用沃勒和糖豆掉的毛給她做個勻稱的馬甲,那樣就能勻稱地保暖,不用暖一塊冷一塊了。 春風(fēng)不需要狼狗毛馬甲,只狂吹亂舞,拔掉毛后張牙舞爪地亂拋一氣。 每次林雪君掏出腰挎的水壺,開蓋喝一口蘋果干焦糖水,喝著喝著便覺得嘴里不對味,呸呸呸吐上好半天,手指一抹,準(zhǔn)能從嘴里揪出好幾撮毛。 啊,狗和狼什么時候掉完毛。 春風(fēng)又什么時候停呢? …… 今年雪小,狼和狐貍等野獸很容易在草原上找到旱獺、鼠兔、野兔等食物。 因為蒙古干旱和水草流失嚴(yán)重,學(xué)名蒙古原羚的黃羊群大批過境,繞呼倫湖后又游蕩向北方。 在林雪君隨隊遷徙的第6天,一大群黃羊越過彎彎曲曲的小河快速北遷。 胡其圖阿爸騎在馬上遠(yuǎn)眺羊群,嘆息道:“數(shù)量可能近萬了,比往年的遷徙隊伍還大?!?/br> “很不好嗎?”林雪君騎馬趕到近前,有些擔(dān)心地問。 “秋天時黃羊向南遷徙,一般會在到蒙古南部或興安嶺西南邊的草原、森林處繁衍。如果氣候好,它們最大的族群會直接從在蒙古境內(nèi)向南走。大概是因為今年冬天雪少,最大的族群很可能遷徙到在我們呼倫貝爾草原南部。所以在春季北遷時,才會被我們遇到?!焙鋱D阿爸雖然對草原外的事不了解,對草原卻很懂,“根據(jù)這個情況來反推,蒙古的干旱情況可能非常非常糟糕了?!?/br> “怪不得今年我們風(fēng)沙這么大,是不是有許多是從蒙古那邊吹來的?”林雪君這一路都圍著頭巾,有時騎乘前行,夾沙的風(fēng)打得眼睛都睜不開。 “……”胡其圖阿爸嘆口氣,將背上的弓箭抓到手中,轉(zhuǎn)身招呼了阿木古楞便朝著黃羊群追去。 雖然在后世黃羊也被稱為‘牢底坐穿獸’,是國家保護動物,但在這個時代,牧民們非常不歡迎吃草根且種群龐大的黃羊。 胡其圖阿爸帶著阿木古楞射獵了3只黃羊,將黃羊掛在馬背上,又騎著馬將黃羊群驅(qū)趕出很遠(yuǎn)的距離才折返。 今冬干旱,草場上每一根草都十分珍貴,誰也不知道冰雪消融后,草原上能有多少草熬過干旱凜冽的寒冬順利返青,得盡量保護草根才行。 因為旱情比想象中還嚴(yán)重,轉(zhuǎn)場路上大隊不得不繞路找河,才能讓牛群、馬匹和駱駝不至于渴倒在路上。 4月底的草原上每天仍在零下10度左右,冰河附近風(fēng)大,河水刺骨。 體弱的母??缭奖訒r越走越慢,一邊仰頭哞叫,一邊在河水的沖擊中踉蹌。 烏力吉大哥、昭那木日和阿木古楞幾人,不得不一直站在刺骨的河水中拉拽、推拱著幫助畜群過河。 等過了河,林雪君立即用早拿火烘烤過的布巾等包裹體弱母牛的四肢和后肢,不等它們出現(xiàn)倒臥癥狀,便為它們做好活血預(yù)防工作。 畜群過河時,遠(yuǎn)處河流下游傳來一陣又一陣?yán)呛柯暋?/br> 林雪君雖然看不到狼群,卻能從此起彼伏、中氣十足的嚎叫聲聽出狼群規(guī)模不小。過河的畜群本就因冰冷河流而感到不安,聽到狼嚎聲后更加驚懼。胡其圖阿爸帶著納森和托婭幾人不斷騎馬在畜群外呼喝驅(qū)趕,才能將想要亂走的母牛趕回他們規(guī)劃的路線。 沃勒游過冰河甩去打濕毛發(fā)的河水和快速結(jié)晶的冰粒子后,便站在畜群下游方向,機警地炸起已春季脫毛后變得趨于純黑的渾身狼毛。 焦躁地左右踱步間,它不斷回望畜群和林雪君,似乎很想奔去狼群干架,又不愿丟下自己的群落。 在下游狼群的嚎叫聲似乎更接近時,沃勒忽然仰起頭,底氣十足、聲音格外雄渾地高聲呼嚎起來。 它肺活量極強,一聲狼嚎長久不停。 下游方向的狼嚎聲忽然變得單薄,似乎有幾匹狼在沃勒嚎叫時停了下來。 林雪君忙完給母牛用熱布綁腿的工作后,騎上蘇木趕到沃勒身邊。 它的第一聲嚎叫漸熄,在牛群另一邊幫助胡其圖阿爸幾人收攏牛群的糖豆忽然停下來,在沃勒的叫聲漸小時,仰起頭學(xué)著沃勒的樣子朝天大聲嚎叫。 糖豆跟沃勒呆得久了,既學(xué)會了炸毛呲牙垂尾示威,也學(xué)會了代表著不同意味的狼嚎。 此刻它嚎得像模像樣,與沃勒再起的吼聲重疊,威懾意味十足。 隨在隊伍四周的胡其圖阿爸家和烏力吉大哥家的蒙獒們似乎明白沃勒和糖豆的用意,也都停下來跟著一起嚎吼、吠叫。 一時間畜群里的大牛頂著鋒利的牛角,低沉哞叫的聲音與守群大狼沃勒和獒犬狗子們吠吼聲交疊,此起彼伏。 胡其圖阿爸?jǐn)n好了畜群,烏力吉大哥幾人將最后一頭母牛推上河岸。大家駐足遠(yuǎn)眺,凝神傾聽下游的狼嚎聲—— “只剩兩頭狼在嚎,其他的狼應(yīng)該都在跑動?!睘趿蟾缈焖俨粮赏壬系乃瑪]下棉褲腿,穿上阿如嫂子遞過來的靴子,發(fā)著抖跺了跺腳。 “它們的聲音遠(yuǎn)了?!闭涯悄救蘸桶⒛竟爬銕兹艘部焖俅┖醚プ樱酉旅晒排巯聰[,蹦跳著取暖。 “在下游河水中嘗到畜群味道的狼群離開了?!焙鋱D阿爸放眼遠(yuǎn)望了好一會兒,才將獵槍背回背上,轉(zhuǎn)頭對大家道。 “呼——”林雪君吁了一口氣,低頭見沃勒仍站得筆直,炸著狼毛朝著下游凝望,忍不住蹲身摸了摸它炸起來時硬得像刺猬一樣的毛發(fā)。 沃勒本能地退后一步,轉(zhuǎn)眼見是林雪君,這才停步收攏起炸蓬的毛發(fā),放松下來給她摸。 “好了,狼群走了,我們也走吧?!彼昧ΡЯ吮掷盏牟弊樱为劦厝藟K牛rou干在沃勒嘴巴里,這才騎上大黑馬,隨隊繼續(xù)前行。 沃勒站在原地,南望了好一會兒,在河邊撒了一泡尿,才垂著尾巴墜在畜群最后,慢騰騰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