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xiàn)在工資有這個數(shù)。”林雪君伸出五指，又道：“給母牛做人工授精啥的，還都有治療費(fèi)。平時生產(chǎn)隊有富裕的東西了，吃的喝的穿的，都按照工分比例分配，錢都不咋花得出去?！?/br>
    這個時代人們的物欲不高，沒啥高消費(fèi)的地方。就連隨份子、辦宴席啥的也都有定量，不允許人超額花錢，大家也就攀比不動了。

    錢就是錢，除了買衣食住行的東西外也沒啥別的炫耀之類的附加價值，她這邊一直存著還不如拿回去給爸媽現(xiàn)用。

    “爸媽在家需要花錢的地方多，你都21了得攢錢娶媳婦，你們都比我更需要錢。”

    她將裝錢的紙包塞回大哥兜里，格外真誠地笑著道：

    “或者大哥留著買車票，回頭多來看看我也行?！?/br>
    “……”林雪松沉默著沒接她的話，只抬手以指背敲了敲她額頭。

    “你聞到香味了嗎？”林雪君忽然抬高頭，專注嗅聞。

    “嗯，清香?！绷盅┧牲c(diǎn)頭。

    “植物的味道。草原上經(jīng)常有各種各樣好聞的味道?！绷盅┚f罷又躺回去，糖豆愛嬌地拱到她懷里，伸著爪子扒拉她的手，以行動討摸摸。

    林雪君抱住大狗，雙手齊下，摸得大狗翻起肚皮吭吭唧唧地叫。

    “我坐在草原上抬頭望~

    “我再站在草原上抬頭望啊~~

    “一樣的草原一樣的牛羊~~~”

    林雪君忽然伴著風(fēng)聲，輕輕地吟唱。

    “什么歌？”林雪松輕聲問。

    “沒聽過吧？”

    “還真沒。”

    “哈哈哈哈，瞎唱的?！?/br>
    “……”林雪松忍俊不禁，轉(zhuǎn)頭乜meimei一眼。

    小時候總是他唬弄她，現(xiàn)在她長大了，也學(xué)會唬弄哥哥了。

    “看這里！”小王忽然掏出他們報社采風(fēng)用的老式照相機(jī)，對準(zhǔn)兄妹倆笑著喊話。

    他們一路走來一路采風(fēng)，有限的膠卷已經(jīng)不多了。

    林大哥和林雪君立即靠在一起，朝著鏡頭哈哈一笑。

    咔嚓一聲，兄妹倆的笑容便定格在了篝火照耀的草原上。

    …

    接下來，兄妹倆躺在草地上絮絮地聊了許多，他聊自己在河南的見聞，林雪君則分享自己在森林里的見聞，直到牛羊睡了，牧民們也熄了油燈。

    在臨時架起的露天氈包里，林雪松躺在羊氈子上，蓋好薄羊皮被子。才閉上眼，氈包門外又傳來meimei的聲音：

    “哥，你聽，狼嚎，聽到了嗎？”

    “聽到了，好遠(yuǎn)?！彼套⌒σ猓嶂^凝神靜聽。

    “是啊，在城里聽不到吧。”林雪君笑呵呵地問。

    “那倒是真的聽不到?！?/br>
    “嘿。”

    第134章 小牛流淚怎么辦？

    林小梅指點(diǎn)江山，揮斥方遒??！

    草原上的活比林雪松想象得要多, 太陽剛上工，牧民們已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煮奶茶、炸面點(diǎn)，放牧的男人們飽食一肚子rou后便騎著馬出發(fā)放牧。在夏牧場已呆了1個多月, 氈包附近的草早已被牛羊吃得只剩地上一截, 牧民們不得不日日走遠(yuǎn)，帶著牛羊去吃更遠(yuǎn)些的草場上的草尖草莖。

    牛群出圈后，留在氈包不跟牧的人也不閑著，牛棚里的牛糞要鏟出去，運(yùn)到陽光照射的草坪上攤開晾曬。

    北方太陽大、風(fēng)大, 空氣干燥, 上午曬干了牛糞的這一面, 午飯后要去給所有牛糞翻面, 傍晚還要將曬得最干的牛糞運(yùn)回來整齊碼放——晚飯要燒牛糞, 守夜喝茶時也要燒牛糞，驅(qū)蚊時同樣要燒牛糞。

    胡其圖阿爸鏟牛糞的時候, 林雪君會抽檢一部分牛糞，以確認(rèn)這些牛腸胃上沒什么毛病。

    林雪松吃過早飯陪著胡其圖阿爸一塊兒干活，很快便發(fā)現(xiàn)在無遮無攔的大太陽下干活夠累的, 不比他在田壟上種地輕松。

    怪不得草原上的人愛喝奶茶, 暴曬之下不勤喝茶，人都要曬干了。為了能在廣闊的草原上跑得動, 他們必須吃許多rou食和油脂才能有力氣，但吃了太多rou又容易不消化或者感覺油膩，喝茶能幫助腸胃消化，解膩。

    一切衣食住行的文化都是建立在特殊環(huán)境之上的, 為了生存而已。

    人工授精的母牛過了第21天, 林雪君帶著大哥陪塔米爾和小弟納森一起放牛。

    路上她仔細(xì)觀察過每一頭牛的食量、性情, 挨個篩查母牛是否有再發(fā)情的情況——食量增大，性情變溫順，毛色漸亮，再輔以查看牛舌下兩側(cè)的rou阜顏色，尾巴根部隆起、牛尾未蓋住水門，未有返情情況，這就是配種成功的，用油漆做個標(biāo)記。

    傍晚回棚時，所有沒被標(biāo)記的再觀察一晚，如果依然無法確定已成功，第二天早上就給它重做人工授精。

    好在配種的成功率很高，今年準(zhǔn)備的凍精居然沒有全部用完。

    大隊長王小磊當(dāng)即安排塔米爾去其他生產(chǎn)隊問詢，看看別的生產(chǎn)隊有沒有缺凍精的，他們可以直接將剩余的凍精送過去。

    這邊的配種工作完成，林雪君又啟程轉(zhuǎn)去第八生產(chǎn)隊，給嘎老三那邊未成功授精的母牛補(bǔ)授后，便直接從第八生產(chǎn)隊的夏牧場轉(zhuǎn)道回駐地。

    一路上，小王小丁跟著體驗(yàn)了許多以前從未嘗試過的勞動，還摸了5個月大毛茸茸、睫毛長長的大牛犢子，在草原上打過滾，圍觀了林獸醫(yī)給牛做直腸檢查、人工授精，迎著夕陽騎了大馬，欣賞過邊牧糖豆牧牛英姿，還遠(yuǎn)觀了一群禿鷲分食被狼吃剩的野馬……

    珍惜相機(jī)膠卷，小丁邀請阿木古楞幫他們畫出這些畫面，看著小少年遞交的充滿靈氣的畫作，兩人嘖嘖感嘆，只覺本趟收獲完全超出預(yù)想。

    幾天內(nèi)曬黑幾個度后，兩位編輯也隨林獸醫(yī)一道折返第七生產(chǎn)隊冬駐地。

    北方夏天來得晚，秋天卻來得很早，8月底南方正是盛夏，到九月還要再迎一次熱烘烘的秋老虎呢，呼倫貝爾的晚上卻已颼颼刮涼風(fēng)，每個人都得穿長袖長褲和外套了。

    一隊人馬抵達(dá)冬駐地時，天已經(jīng)晚了，衣秀玉遠(yuǎn)遠(yuǎn)瞧見折返的隊伍，便跑回家取了個小外套迎出去。

    裹上外套，林雪君打了個激靈，被風(fēng)吹出寒意的身體終于漸漸暖回來。

    小王小丁和林雪松被穆俊卿接回木匠房稍作休息，晚上一起到大食堂吃飯。

    林雪君才回到知青小院，衣秀玉就帶著她趕去看巴雅爾的孩子。

    “怎么了？”擼起外套袖子，林雪君推開巴雅爾往牛棚里尋她已經(jīng)5個月大的女兒。

    “精神萎靡，沒什么胃口，還一直流眼淚。我有關(guān)注它的排便情況，似乎不拉肚子。”衣秀玉將巴雅爾牽到一邊，又折返門口去開院子里的燈。

    “倒嚼嗎？”反芻是很重要的判斷牛羊腸胃健康狀況的因素。

    林雪君拽著小牛不算很長的牛角將它牽出來，它雖然身體不舒服，但對熟悉的人類仍表現(xiàn)得溫順。

    “倒嚼的?！币滦阌裼秩×藗€手電筒過來。

    小牛鼻子是濕潤的，嘴巴舌頭都正常，雙眼中只左眼紅腫流淚、眼中布滿血絲。

    聽診確認(rèn)腸胃正常，她又拿出體溫計插進(jìn)小牛直腸。

    林雪松回木匠房洗了把臉，喝了口水，又帶著小王小丁過來找meimei。

    瞧見她對著小牛摸摸拍拍，接過衣秀玉舉著的手電筒幫meimei照明，好奇問道：“小牛生病了嗎？”

    “抓一下牛尾巴?！绷盅┚龑⑴Ｎ舶腿o哥哥，戴上膠皮手套后又用肥皂水洗了洗胳膊。

    林雪松早見識過了meimei掏牛屁股的壯舉，如今一看meimei洗胳膊戴手套，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小王和小丁接過衣秀玉遞過來的水杯各喝一口后，也探頭詢問需不需要幫忙。

    “來，用麻繩幫我綁住小牛的后腿。”林雪君從藥箱里揪出麻繩丟給小王，對方接過繩子后，很順手地蹲到牛屁股后方開始綁牛腿——這活他在第七生產(chǎn)隊和第八生產(chǎn)隊的夏牧場上，都已經(jīng)干熟了。

    草原上缺人手，他們這些過來探望林獸醫(yī)的人很自然地都被調(diào)用了。

    小王綁好麻繩繞后兜住小牛使之無法踢人，小丁走到牛頭處用布巾蒙住小牛雙眼，拽著牛角穩(wěn)住它不亂動，保定工作便萬無一失了。

    林雪君拔出體溫計，“不發(fā)燒?！鞭D(zhuǎn)手交給衣秀玉去清洗消毒，自己則扶住牛屁股，緩慢地將右手往牛直腸內(nèi)插。

    小牛第一次經(jīng)歷直腸檢查，怕得哞哞直叫，被蒙了眼睛看不見，只能左右亂動，想要逃走。

    三個男人按住它，它完全動彈不得，只能任直腸中的異物越來越深入。

    巴雅爾聽著小牛的哀叫急得圍在邊上哞哞地應(yīng)和，衣秀玉洗好體溫計便過去牽走了擔(dān)心自家犢子的巴雅爾，順便把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小紅馬也給轟走了。

    林雪松雖然已看過meimei插不止一次牛屁股，再看仍忍不住呲牙。抬眸瞧見meimei表情肅然，眼神專注，便默默抿直了唇，屏息靜等。

    “正?！绷盅┚踢^一陣直腸內(nèi)的收縮壓后，緩慢抽出手臂，走到衣秀玉已準(zhǔn)備好的溫水盆里仔細(xì)用肥皂洗凈手臂，并用布巾擦干。

    再站起身時，小王已解開綁在小牛后腿上的麻繩，小丁也掀開了遮著小牛眼睛的布巾。

    林雪松則一邊撫摸小牛背脊毛發(fā)，一邊以目光向她詢問。

    “心跳、肺音等都正常，腸胃內(nèi)臟應(yīng)該都沒什么毛病。我再看看它的眼睛。”走回小牛正面，她先摸了摸小牛頭頂毛茸茸的白色卷毛，才托著它的下巴抬起它的頭，接著大哥手電筒里的光，仔細(xì)檢查起小牛的眼睛。

    “現(xiàn)在它最明顯的癥狀就是眼睛紅腫流淚了，胃口不佳之類可能都是眼睛引起的?！鄙焓秩ダ∨５难燮?，小牛立即本能躲閃。

    “王同志幫我固定住它的頭?！绷盅┚D(zhuǎn)頭看一眼小王。

    “好嘞?！毙⊥趿⒓瓷锨耙徊阶笫謯A擊固定住小牛頭。

    林雪君湊近小牛的眼睛，拉起它眼皮，檢查過它的淚腺、虹膜等，“不是虹膜炎，也沒有異物腫物，不過——”

    “怎么了？”林雪松好奇發(fā)問，三個男人一起將頭湊近了，好奇地往牛眼里看。

    大牛眼里立即映出三個男人的臉。

    林雪君忍俊不禁，拉著小牛的眼皮，轉(zhuǎn)頭喊衣秀玉：“拿把剪刀給我?！?/br>
    衣秀玉應(yīng)一聲，進(jìn)屋取了剪刀便習(xí)慣性地要去火上燒一燒消毒。

    “不用燒?！绷盅┚驍嘁滦阌竦膭幼鳌?/br>
    “哎，你倒是說呀，‘不過’什么？不是虹膜炎，眼睛里也沒有異物，那是啥？”小王和小丁雖然好奇，但不敢亂問，林雪松這個做哥哥的只得開口替大家問出疑惑。

    “睫毛倒長，一眨眼睛就戳眼球?！?/br>
    “哎呀媽呀。”小丁光聽這描述就疼得呲牙了。

    林雪君接過剪刀，肅起臉，對小王強(qiáng)調(diào)一定按住它的頭，小王緊張地忙屏住呼吸，馬步站穩(wěn)了，雙臂肌rou繃起。

    林雪君再次拉起小牛眼皮，剪刀挑起小牛長長的白色睫毛，咔嚓兩下便將之剪斷了。

    她收起剪刀，小王才喘上氣兒。

    “這樣剪掉就行了嗎？”林雪松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