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小花多是對牛羊身體有好處的中草藥，如果巴雅爾它們也能來嘗嘗，一定很開心。

    “要是能把糖豆和沃勒帶出來就好了，可惜它們還有點小，受不住長途跋涉?！比绻皇羌敝s路, 林雪君真想停下來讓蘇木好好飽餐一頓, 順便再采上一籮筐回家。

    “要是小野馬能跟著出來就好了, 可惜它還跑不了長途。”阿木古楞也跟著感嘆。

    不知不覺間, 他們都有了越來越多的牽掛。

    第八生產(chǎn)隊的駐地建在一片樟子松林前, 遠(yuǎn)遠(yuǎn)便嗅到nongnong的松香。

    鋸木廠上人頭攢動，青壯年男女們將斧頭和鋸子用得飛起, 木屑滿天，像飄著木色的霧。

    樹木被砍后的土地被整理成耕田，主要被用來種植小麥。隨著第八生產(chǎn)隊小鋸木廠的擴張, 這片耕田也在無限變大。

    “今年準(zhǔn)備出欄的幾頭公牛和上個月過于虛弱的牛, 我們都留在了駐地。健康的牛白天自己上山吃草，瘋?，F(xiàn)在都被關(guān)在那邊的棚圈里?！?/br>
    嘎老三在能看見駐地時, 伸手指給林雪君和阿木古楞看，隨即又解釋：

    “轉(zhuǎn)場的時候草還沒怎么返青，那會兒我們選的春牧場草也不好。

    “去年我們種小麥?zhǔn)Ｏ碌柠滬熯€有不少，想著把要出欄的牛和虛弱的牛都留下來吃麥麩補一補膘、養(yǎng)得精壯一點, 就都留下了。

    “誰也沒想到牛還會瘋?！?/br>
    林雪君沒有接話, 她還沒看過牛呢, 可不接受‘牛瘋了’這個推想。

    擔(dān)心那些牛有傳染病，林雪君在距離第八生產(chǎn)隊駐地有段距離時，就把馬拴在路邊挺拔的樟子松上，與阿木古楞步行跟嘎老三進(jìn)駐地。

    正在駐地邊上鋸木廠上干活的人聽說獸醫(yī)來了，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轉(zhuǎn)頭朝他們行注目禮。

    其中好多年輕人，還有戴眼鏡的、穿中山裝的。

    聽說好多年輕力壯的知青都被派到第八生產(chǎn)隊來了，這里承接了大量的木材生產(chǎn)任務(wù)，全國人民造房子、打書桌餐桌、造船建橋都等著這里的木頭呢。

    這些年輕人曾經(jīng)也許是學(xué)校里的優(yōu)等生，如今被森林磨礪成了粗糙的伐木工人，骨節(jié)逐漸變得粗大，肌rou變得有力。

    林雪君與他們目光相交，心存敬意地朝他們點頭致意，他們中許多人便也或點頭或微笑回應(yīng)。

    在一個短暫的照面間，善意的交互令他們疲憊的眼睛里恢復(fù)了許多光彩。

    走進(jìn)生產(chǎn)隊，穿過一棟棟或新或舊的小屋和氈包，林雪君直奔牛棚。

    在她接過阿木古楞遞過來的膠皮手套，一邊戴一邊走時，嘎老三有些遲疑地問：“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雖然他的確很希望林雪君能盡快救治病牛，但畢竟行路幾個小時，他都覺得累了，更何況這兩個孩子。

    林雪君轉(zhuǎn)頭朝嘎老三笑笑，搖頭道：“先看一看吧，看過了再休息，歇著的時候還能聊一聊病情。現(xiàn)在直接去休息的話，我心里沒譜，干著急。”

    “行?！备吕先c點頭，率先走近牛棚時，朝看牛棚的年輕人喊道：“阿巴，喊幾個人過來，燒點熱水，搬兩個小板凳過來。再拿兩個干凈水杯，給客人準(zhǔn)備點熱奶茶喝……”

    “知道了?！卑蛷呐Ｅ镩T口的椅子上站起身，朝著林雪君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轉(zhuǎn)身跑走。

    除了落實副隊長嘎老三的命令外，他還額外地將副隊長帶來個小姑娘給牛治病的消息傳向全大隊。

    林雪君才跟著嘎老三走進(jìn)牛棚，與那6頭病牛對上面，生產(chǎn)隊里許多人就從各自崗位上‘擅離’，蹬蹬蹬跑向牛棚看熱鬧了。

    尤其是駐地里熱愛八卦和信山神的人，跑得最快。

    ……

    第八生產(chǎn)隊的牛棚建得比第七生產(chǎn)隊有排面，他們這邊青壯多，又有個小型鋸木廠，碎木和細(xì)木頭多，牛棚被圍得很好很漂亮。

    平整的水泥地面和大木頭挖空后做成的食槽、水槽都非常有美感，而且打理得很干凈，只有幾坨病牛新拉的牛糞和尿液。

    幾頭病牛狀態(tài)都不太好，的確如嘎老三所說那般，瘋瘋癲癲，幾乎一刻不得安寧。

    它們不僅在牛棚內(nèi)不時走動，還有的時不時朝身后踢蹬飛踹，哪怕身后身側(cè)明明什么都沒有。

    還有一頭牛不斷哞哞叫，像狗一樣回頭看自己的屁股，追著尾巴繞圈。

    如果不懂得科學(xué)，看著它們這個不正常又瘋癲的樣子，的確很像鬼上身。

    “這不是瘋，是疼痛的表現(xiàn)?！绷盅┚魃峡谡郑D(zhuǎn)頭對嘎老三解釋道：“牛馬不斷回頭看向自己的肚子，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肚子疼的表現(xiàn)?！?/br>
    “這個我知道，可它們不止看肚子啊?！备吕先櫰鹈?，這癥狀跟‘頻繁回頭看自己的肚子’之類的疼痛描繪可有相當(dāng)差距啊。

    他也不是沒見過牲畜肚子疼，哪有這么瘋的。

    “跺腳、踢蹬這些都是劇痛才會出現(xiàn)的癥狀，在牛馬身上的確不常見?！绷盅┚碱^皺緊，牛是非常隱忍的動物，除非疼到無法忍受，不然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她想靠近病牛，但它們實在痛得厲害，狀態(tài)很躁，看見有陌生人靠近，都表現(xiàn)出了相當(dāng)?shù)臄骋暋?/br>
    林雪君只得先讓嘎老三喊人給牛做保定，綁住三只腳使之不能側(cè)踢，拽緊牛頭使之不能頂人。

    等待時，有年輕的女孩子給他們準(zhǔn)備了奶茶。

    林雪君早就口渴了，捧著奶茶咕咚咕咚喝得很急。

    女孩子好奇地眼睛一直在林雪君身上，等林雪君喝光了奶茶，才小聲問：

    “你是大仙兒嗎？”

    林雪君正細(xì)品奶茶中的咸味，忽然聽到這話只覺得哭笑不得。

    她真沒想過自己居然有被人當(dāng)成大仙的一天，她明明長得一臉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不是的，我是獸醫(yī)。牛們沒有瘋，也不是鬼神作怪，只是生病而已?！绷盅┚J(rèn)真解釋，表情盡量平和而穩(wěn)重，努力展現(xiàn)出一些智慧的光輝。

    女孩子似乎有點不相信，她又盯著林雪君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我叫蘇日娜。”

    “林雪君?！?/br>
    兩個人互道了姓名，各自看著對方的眼睛點頭后，便是相信了對方。

    第一頭牛被保定好，林雪君走過去時，聽到蘇日娜站在牛棚外，認(rèn)真對來看熱鬧的人說：

    “她不是大仙，不是來驅(qū)邪捉鬼的。她是醫(yī)生，動物醫(yī)生，她說牛生病了。”

    “我可沒見過這樣的病?！?/br>
    “瞎說，那么年輕的孩子懂什么，這個世界可沒有那么簡單。我小時候親眼見過鬼的，這次準(zhǔn)有問題，上個月還有個年輕人砍樹的時候被樹砸斷了腿，瞧著吧，肯定要出事的?！?/br>
    “嘎老三要是不信鬼神，信那種黃毛丫頭的話，這些牛都得被帶走。”

    “帶去哪兒??？”

    “地府唄，十八層地獄?！?/br>
    “……”

    嘈雜的聊天聲音也一并傳進(jìn)耳朵里，如果林雪君不是受過九年義務(wù)教育，在科學(xué)發(fā)展迅猛的社會環(huán)境中深受唯物主義教育，恐怕還真會被外面那些老人嚇到。

    靠近肥壯的、肩膀幾乎比她個子還高的大公牛，林雪君伸手撫摸了下牛寬闊到幾乎能給人當(dāng)床睡覺的背部，掌心下是極其有力的肌rou。

    真是一頭強壯到令人忍不住贊嘆的漂亮大牛。

    大牛的眼睛有些赤紅，但沒有塌陷缺水狀況。

    口唇顏色正常，外觀看起來沒有貧血癥狀。

    口腔內(nèi)部和舌頭顏色正常、性狀正常。

    身體肌rou很平整，沒有長疙瘩，也沒有異常的囊腫等。

    四蹄及關(guān)節(jié)都沒有明顯的磨損和腫脹。

    大牛沒有拉稀，這幾天都有正常排泄，但進(jìn)食欲望在減弱。聽診時仔細(xì)傾聽大牛的四個胃，聲音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同尋常之處……

    林雪君仔細(xì)做了視診、聽診等外部常規(guī)檢查，并沒有發(fā)現(xiàn)特別突出的癥狀。

    這沒有讓她放松，反而愈發(fā)緊張起來——醫(yī)生不僅害怕發(fā)現(xiàn)嚴(yán)重難治的病癥，更害怕明明病畜有異常，卻找不到病結(jié)。

    “需要肥皂水?！绷盅┚艡z查完，開口要肥皂水，一回頭卻見阿木古楞已經(jīng)將一盆肥皂水準(zhǔn)備好了。

    肥皂水溫度適中，她朝阿木古楞點了點頭，將肥皂水涂抹在手臂上，隨即便走向大公牛屁股后面。

    阿木古楞提前捏住牛尾巴，便候在邊上隨時等待她的調(diào)遣。

    林雪君從邊上找到兩塊磚頭踢到牛屁股后面，踩在上面后，先用肥皂水清洗直腸口。

    圍觀的人原本都在喧嘩，有的吵鬧說大家不信鬼神就是對鬼神的冒犯，還有訓(xùn)斥說不許宣揚封建迷信思想的，也有相信林雪君是獸醫(yī)、因而格外關(guān)心大牛們到底都得了什么病的。

    就在林雪君伸手嘗試著似乎要往牛屁股里插時，這些意見相左、吵鬧不休的人，忽然默契地全噤了聲。

    他們瞪圓眼睛，生怕漏掉什么驚人場面，死死瞪住林雪君，屏住呼吸猜測著——她該不會……她不是真的要……吧？

    可下一刻，大家以為不可能的事，還是發(fā)生了——林雪君果真在給手臂做過潤滑后，將手緩慢地插進(jìn)了牛屁股。

    “唔……”

    “哎呦……”

    “呀……”

    一陣不忍直視的聲音響起，都伴隨著撇嘴和五官扭曲。

    更令大家呲牙咧嘴的是，這位看起來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外援’，不僅手插牛直腸，還一臉認(rèn)真地在往外掏牛糞。

    一塊塊濕潤的、冒著熱氣的牛糞，還來不及被大牛擠壓排除，就被一只霸道的手給掏出溫暖的直腸，狠狠摔在了地上。

    那一聲聲牛糞被摔在地上的‘啪啪’聲，仿佛是一種震懾。

    接下來林雪君清理過直腸，開始仔細(xì)做觸檢時，牛棚外的所有人都屏息看著，沒有人再開口喧嘩，仿佛生怕打擾到她的診斷。

    實際上林雪君當(dāng)然不會把掏出來的牛糞甩在搗亂的人的臉上，但她這種連牛糞都敢掏的‘彪乎乎’的性情，還是狠狠地震懾住了第八生產(chǎn)大隊的陌生社員們。

    誰知道這位年輕的林同志是個什么樣的人啊，他們又不認(rèn)識她，反正…看起來像是‘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令她害怕的人和事了’的那種人。

    第84章 大牛，你哪里痛？

    “你別盯著我了，我不會哭的。”

    今年會出欄的大公牛長得很壯實, 直腸也非常有力，它排斥忽然插進(jìn)來的異物，收縮時擠壓得林雪君手臂發(fā)麻。

    她不得不左手撐著牛屁股, 不時停下來等大牛適應(yīng)和放松, 才能繼續(xù)往內(nèi)推進(jìn)。

    努力摸索判斷，牛腸沒有腫脹、套疊等狀況。

    膀胱有一點積尿，但并不很多。

    林雪君停下來輕輕撫摸大牛皮毛，等它這一輪緊張的收縮后的放松時刻，轉(zhuǎn)頭問看牛棚的小伙子：

    “你叫阿巴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