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醫(yī)[六零] 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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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生活的人總是處在這樣的危機感中,即便牛馬畜群看起來毫無問題,他們臉上仍常有憂色。 也因此,但凡有一點風吹草低,牧民們都嚴陣以待。 在徹底解除危機前,所有的不同尋常,都要被當成生死局來重視。 烏力吉大哥再一次舉起鞭子時,終究沒能狠狠落下。 他將鞭子插在腰后,走到母牛頭臉邊,蹲跪下來,輕輕撫摸它斷了的角。 這是一頭老母牛,已經在烏力吉一家的照顧下,跟著他們走過7次轉場的冰路。 它為大隊生了6只好牛犢,這次轉場隊伍中便有1頭小母牛是她的孩子。今年,她的孩子也懷了小牛犢,與他們一起轉場去春牧場,它卻在路上倒下了。 在天寒地凍的轉場路上停下的動物,就算沒有病,就算有一身皮毛,也會被凍死。 離群的牛羊一定會死在雪原上,從未發(fā)生過奇跡。 從來沒有轉場隊伍能做到牲畜零損失,烏力吉小時候跟著爸媽轉場,曾遇到過白災,大半羊被凍死,爸媽用死羊和凍硬的羊糞堆成防風墻,他們一家和少量的牛羊才能躲在避風側活下來。 那是他經歷過的最慘烈的轉場路,如今情況與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 烏力吉掌心迎向老母牛蹭過來的柔軟鼻頭,在母牛低聲哞叫時,想要開口與它道別,可是聲音卡在喉口,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抬起頭,向長生天祈禱。 老母牛仍未能站起來。 他喊來隊尾的塔米爾,兩個人一起用力推牛屁股,一起拽牛角。 烏力吉用力喊號:“一!二!一!二!” 塔米爾配合著他使力,臉憋紫了,青筋爆起來了,兩千多斤的孕晚期母牛,仍然臥在地上,紋絲未動。 烏力吉的喊號聲忽然停下了,他頭頂著母牛的腦袋,吭哧吭哧地喘氣,咬著牙,撐著背,努力去接受。 塔米爾一向神采飛揚的表情也沉寂下來,他眉心聳起時,竟也有了條壑紋。 身后忽來馬蹄聲,逼近時,馬蹄頓地,有人從馬上躍下。 一連串輕盈的嗒嗒嗒聲將林雪君送到母牛跟前,她一把攥住母牛另一只完整的角,蹲跪在母牛頭側,仰臉與俯面的烏力吉對上: “烏力吉大哥!” “……它走不動了?!睘趿鋈槐蝗丝吹阶约哼@般沮喪模樣,忙撇開臉。 “畢竟累了好幾天了,又冷?!绷盅┚碱^向下一壓,瞬間換了副冷肅表情。她一拍大牛脖子,復站起身便朝著畜群尾部趕過來查看情況的阿木古楞喊道:“把我的紅色包袱背過來!” 阿木古楞當即掉馬頭回畜群找林雪君的小驢車。 烏力吉疑惑地起身:“它沒有生病,它只是累了?!?/br> 雖然在冰原上因為疲憊脫隊會導致死亡,可這畢竟不是疾病啊。 不是疾病,不就沒有獸醫(yī)的用武之地嗎? 林雪君視線從阿木古楞身上轉回,與烏力吉大哥苦澀的目光相對,當即扯下面巾,揚起個振奮人心的自信笑容,朗聲道: “沒事,我有準備!” 風吹來,為她面頰染上霞色。 她星目上的兩條長眉,也被風吹得揚起了。 烏力吉一雙滄桑的眼睛直望著她,裸露在外的如老樹皮般的冰冷皮膚,重有了暖意。 第45章 火燒戰(zhàn)船 救命,牛屁股著火啦! 轉場的隊伍停下來, 牲畜們樂見其成,開始四散刨雪找草吃,開開心心地休息。 正仰頭觀云、查風向風力的莊珠扎布老人見烏力吉7歲的女兒琪琪格騎著小馬趕過來, 便望著遠處模糊的隊尾, 問她: “你阿爸他們在干嘛呢?” “他們在燒牛呢?!辩麋鞲裆畎欀碱^,做出成年人愁苦時的表情。 “燒牛?”莊珠扎布老人愕然地瞪大眼睛,仿佛想要隔著暮靄和整個長隊伍看清隊尾發(fā)生的怪事。 “嗯,要點火,從牛屁股開始燒呢, 母牛嚇得哞哞直叫。”琪琪格一本正經地點頭。 “我們急著趕路, 哪有時間停下來殺??九D??就算嘴饞, 也不能牛活著就烤吧?那么厚的牛皮, 要烤熟得耗費多少燃料, 咱們哪有那么多燃料?。扛螞r……怎么能做這種事呢,咱們的牛……咱們的?!焙鋱D阿爸的妻子樂瑪聽著也大皺眉頭, 一拉馬頭便要去隊尾看看怎么回事。 “你在隊頭看著畜群,我去看看?!鼻f珠扎布老人拽了下樂瑪的韁繩,示意她留下, 自己卻駕馬朝隊尾奔去。 望著莊珠扎布老人的背影, 樂瑪仍皺著五官,嘴里嘟囔著:“怎么能火燒母牛呢, 那都是咱們大隊的功臣啊,就算母牛走不動了,丟在冰原上最終會被狼群吃掉,咱們牧民也沒有耽誤整個趕場隊伍的進度, 停下來殺牛吃牛的慣例啊……這也太……太……” 樂瑪一時組織不起詞匯, 見到琪琪格騎馬隨在身側, 忍不住再次不敢置信地詢問: “真在燒牛?你阿爸和趕去隊尾的塔米爾都沒有攔著嗎?” “真的要燒呢,我聽到林同志親口用蒙語跟阿爸講的,要燒呢。我阿爸和塔米爾哥哥不僅沒有攔著,還幫忙要一起燒的?!辩麋鞲衩碱^幾乎壓在眼睛上,小小年紀,卻有種歷盡滄桑般的憂郁氣質。 “……”樂瑪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探頭向隊尾,干脆將守著隊首牧牛的任務交給琪琪格,自己也駕馬朝隊尾趕去。 怎么烏力吉和自己已經19歲的兒子塔米爾,居然也能跟著一起燒牛呢? 她非要自己看看是怎么回事! … 樂瑪的馬騎得很快,一眨眼就要追上先行的莊珠扎布老人了。 可她再快也沒有遠處林雪君的手快。 樂瑪距離臥倒的老母牛還有十幾頭牛的距離時,林雪君的火柴就已經丟在牛屁股上了。 “哎呀!”樂瑪急得瞪眼大叫,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火焰噗一下燃起,瞬間燒住了牛屁股。 不過于樂瑪想的不太一樣的是,林雪君不是直接燒牛屁股,而是在牛屁股上罩了個破床單,現在熊熊燃燒的是那四方塊的花床單。 火焰呼呼地燒,老母牛哞哞狂叫,煩躁地搖頭甩尾。 樂瑪心疼得眼眶都紅了,他們牧民從沒有這樣對待自己養(yǎng)的牲畜的! 用力夾馬屁股,樂瑪身體前傾,幾乎要駕馬飛縱。 …… 遠處悄悄墜隨畜群的狐貍夫妻翹首看著可怕的人類連自己的牛都燒,火焰呼呼往天上卷,將所有飄飄忽忽的雪花都舔化了。 母牛屁股上方甚至出現了一片夢幻般扭曲視覺的空氣層區(qū),老牛被燒得哞哞叫個不停。 嚇死狐貍了! 本來想等人類離開后,咬死老母牛,掏食牛rou的狐貍夫婦默默擠靠在一起,默契地對望一眼后,嗖一下轉身跑走了。 快跑,別被人類抓住,不然要被烤屁股的! …… 就在樂瑪即將沖到老母牛近前時,她忽然聽到林雪君大聲命令: “塔米爾,拽!” “烏力吉大哥,阿木古楞,我們一起推。” 下一瞬,莊珠扎布老人趕到了老母牛跟前,可他看著林雪君帶著三個漢子使勁兒,一時竟插不上嘴去詢問或組織什么。 “一,二,三!一,二,三!”林雪君高聲大喊,聲音洪亮,莫名給人一種不容拒絕之感。 樂瑪縱馬趕至,跳下馬想要靠近阻止,卻只能看著男人們用勁兒拉或推,她根本靠近不得。 眼看著牛屁股上的火勢小了,林雪君拿起地上一個小碗,抓了一把里面的液體,便往牛屁股上潑灑起來。 火勢噗噗噗又旺了起來。 “林同志!烏力吉——”樂瑪想要上前拉人。 “用力!”林雪君背對著樂瑪,大聲催促烏力吉幾人,根本沒注意到樂瑪的存在。 火勢呼呼又有些過大了,林雪君放下手中的小碗,又端起另一只碗,把里面棕色的液體潑灑向牛屁股。 滋滋一陣液體蒸發(fā)響聲,樂瑪用力一嗅,一股香噴噴的酸味。 “?”疑惑地望住林雪君端著的小碗,樂瑪一時也忘記了要阻止他們燒牛。 下一瞬,男人們忽然齊聲高呼,老母牛也仰起頭梗著脖子大聲哞叫,伴隨著一陣蹬蹄聲,眼前景象一晃,林雪君和男人們一起嗷嗷叫起來。 樂瑪愣在原地,傻傻看著面前高聲歡呼的幾人,還有——站起來的老母牛。 竟!竟然站起來了! “啊,啊啊,啊……”樂瑪驚得張嘴啊啊直叫,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會講話。 她已經被嚇得失語了。 老母牛踢踏著往前走了兩步,并沒有再倒下,它真的站起來了。 林雪君二話不說,轉手就去拎另一個厚實些的破褥子,喊上阿木古楞,兩人抖開褥子,跑到牛屁股后面,呼一下便將褥子蓋在了還燃著火的牛屁股上。 噗噗幾聲,火焰被褥子壓滅。 烏力吉和塔米爾似乎也早受過林雪君指示,在火勢被滅后,他們一個人拽住牛屁股和牛角,使之不得亂動,另一個用繩子將褥子緊緊綁在了牛身上。 褥子下冒出汩汩熱氣,可以想象,此刻被蓋住的牛背和牛屁股該多熱乎。 大家一起松口氣,終于搞定了。 每個人都垮下肩,累的??山又?,他們目光又望向踢蹬著腿,速速逃離林雪君幾人,朝畜群躲去的老母牛,于是又都彎了眼睛、呲起牙。 視線回收,幾人對望,掛著傻笑,呆呆地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忽地齊聲大笑。 烏力吉大悲后大喜,笑得眼眶里溢出熱熱的液體。他覺得那不是淚水,人在這么開心的時候,怎么會流淚呢。 塔米爾激動得展開兩臂,左胳膊摟住阿木古楞,右胳膊摟住林雪君,笑得胸腔直顫,男低音版的“哈哈哈”從喉嚨中溢出,帶得阿木古楞和林雪君靠著他的肩膀都跟著抖顫起來。 林雪君彎著眼睛,一直目送老母牛歸隊,擠進畜群還在往里鉆,那副想把自己藏起來的樣子昭然若揭。 成就感灌滿胸腔,靠著一座山般的塔米爾,她又冷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