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汐白一臉嚴(yán)肅，質(zhì)問著男人：“讓我在眾人面前顏面掃地，難堪至極，我為何要為了你離婚？”

    他鼓著腮幫子，嘴唇又動了動：“又為何要嫁給無情無義之人？！”

    男人看上去很是疲憊，身子搖搖欲墜，一抬頭眼前視線昏黑，他單膝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用手撐地。

    “……我現(xiàn)在，給不了你那樣厚重的彩禮，身體也不似以前那樣好?！?/br>
    長期征戰(zhàn)，遭受洋人生化武器的侵襲，肖鈺還未有機會檢查身體健康，就已經(jīng)預(yù)感到體力不支，機能減退。

    他的手臂因為情緒波動而更加抖動。

    許汐白心里一顫，因為男人的膝蓋骨結(jié)結(jié)實實砸落在地，對面的人看著隨時都要暈過去。

    肖鈺全部的盤纏在帶去北嶺地區(qū)后，都用于建設(shè)鄉(xiāng)村基建和投入武器研制，一分不剩。

    帶領(lǐng)民兵隊伍攻入滬城，成功拿下?lián)c后，他又日夜不停歇與對方的首領(lǐng)進(jìn)行軍務(wù)談判。

    除卻逼迫對方簽下舉軍撤離出滬城，再不許進(jìn)入國土邊境，還向?qū)Ψ揭×藥坠P賠款，用于戰(zhàn)后重建。

    肖鈺從沒為完成一件事而如此拼命過。

    他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守住故土，這里的每一磚每一瓦，都承載著他成長的印記。

    縱使年少時期經(jīng)歷坎坷，痛失親母，遭受肖父虐待，但還是有許多讓他感動不已的瞬間，將他那顆破碎的心縫縫補補，重?zé)ㄉ鷻C。

    去時，心中無怨無悔，甚至已經(jīng)做好不復(fù)相見的準(zhǔn)備。

    他對戰(zhàn)役勝利本就無望，只是順應(yīng)本心，希望自己配得上一身戎裝所具有的重量。

    “即使你恨我，也應(yīng)該?！?/br>
    男人沉聲，呼吸愈漸微弱：“要是能選擇……我一刻也不想離開你……”

    身無分文的代價，就是無力支付任何開支，訂不起旅店就在街角蜷縮睡著。

    兩三天買一份包子，緩解饑餓。

    渴了，就四處尋找能夠免費享用的茶水。

    他萬沒想到，危機時刻救他命的涼茶鋪子的老板，還是學(xué)著許汐白的善舉，才贈予他能夠茍活的生命之水。

    人在極度饑餓與疲憊時，精神渙散，根本分不清方向。

    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走到了許家鋪子旁，那個他自進(jìn)入滬城后，就不敢涉足的地方。

    “花言巧語！先生寧可去街頭徘徊做流浪漢，也不愿意向我低頭一次，為你此前惡劣的行徑道歉，就莫要說什么一刻也不想離開我?！?/br>
    許汐白不是無端無理取鬧，他在與男人的相處中也摸清楚對方的性格，什么話都往肚子里藏。

    所有的關(guān)心，都要裹上一層借口，假裝漫不經(jīng)心，實際上是被傷害過數(shù)次形成的保護(hù)層。

    肖鈺甚至都不如他的勇敢，愛意就要表達(dá)得坦坦蕩蕩。

    老天賞賜機緣，沒忍心在戰(zhàn)役里將男人奪去性命，好不容易等到重逢之時，還不去珍惜？

    你以為你一人，能扛下多少事？

    自大、自負(fù)又自卑。

    許汐白望向如此矛盾的男人，心里暗自下狠心，他這次不徹底改一改男人這臭毛病，絕不可能輕易服軟。

    單膝支撐不住快要傾倒的身體，肖鈺在強烈的眩暈感下，徑直栽倒，趴在地上不動彈。

    許汐白不急不躁，回身呼喊邵管家：“邵伯，找人扛個擔(dān)架出來！——”

    正在府內(nèi)打理花圃的邵管家隔著門，一時間沒聽清楚，便探出頭看了眼。

    這一看不要緊，眼瞅著大門外躺了具“男尸”。

    “許公子，這……這人誰??？”

    許汐白費力將肖鈺翻轉(zhuǎn)個面，哼聲道：“撿回來的乞丐?！?/br>
    污發(fā)遮住面部輪廓，但男人的眉眼深邃有型，邵管家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那是他從小娃娃養(yǎng)到成年的少爺。

    “肖少爺？！我的老天爺……少爺咋個弄成這副模樣！”

    情急之下，邵管家的口音都蹦出來，絮絮叨叨在許汐白耳旁碎碎念：“肖少爺唇色發(fā)白，看著狀況不佳，你可千萬別和他置氣，怎么也得等人醒了……”

    許汐白清楚邵伯待肖鈺就像自己的親孫，再怎么落魄潦倒，他也是一樣的疼。

    所以他特意問了句：“邵伯，你家少爺回來了，是不是就不喜歡我、和我親近了？”

    四個仆人協(xié)力將肖鈺抬上擔(dān)架，浩浩蕩蕩折騰進(jìn)屋。

    看到肖鈺被平穩(wěn)放到床鋪上，邵管家才松口氣，回答道：“老夫只能說，手心手背都是rou，我啊……從沒養(yǎng)活孩子，這輩子也不奢望有子嗣，待你和待肖少爺都像自己的家人?！?/br>
    許汐白笑笑：“那他氣我，欺負(fù)我，您也不管？”

    邵管家無奈說：“那是他愚鈍，我沒替你教好，你得自己教?！?/br>
    趁著肖鈺熟睡的時候，許汐白打來一盆溫水，將毛巾打濕用來擦拭對方臉頰上的污垢。

    破損的嘴角處涂了些藥膏，又將靴子脫掉，但他站在那端詳半天，還是邊皺眉邊說了句：“臟。”

    邵管家：“許公子你說你撿到的，難不成肖少爺這些天一直在滬城街頭游蕩？”

    “嗯?！?/br>
    “唉……他肯定是不想被你看到這模樣，搖擺不定，不然也不可能連個住處都不找，還是想回來的?！?/br>
    肖鈺太累，夢里還在囈語，眉頭緊緊鎖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