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著背包帶子的手無意識緊了一下，然后那東西就斷了。

    她沒能看清楚薩菲羅斯揮刀的動作，甚至第一時間都沒能感受到疼痛。她只覺得視野里好像閃過美麗而冰冷的刀光，再回過神來時，她已經(jīng)倒在血泊里，注視著薩菲羅斯的身影漸行漸遠，然后徹底被火海吞沒。

    ……

    蘋果是巴諾拉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特產(chǎn)。這個位于南部群島的小小村莊，家家戶戶門前都栽著蘋果樹。

    因為文化和蘋果的栽種息息相關(guān)，語言也受到影響。形容頑冥不靈的人時，巴諾拉村的村民會說那個人是一棵不開花的蘋果樹。若是兩人感情要好，巴諾拉村的村民會說：瞧，那倆人好得就像同一棵蘋果樹上結(jié)出的果子。

    但是她不喜歡這個比喻，也認為她和杰內(nèi)西斯和安吉爾，并不是同一棵蘋果樹上的蘋果。

    因為蘋果會成熟，會被人摘走，最終還是會分開。

    ……那到底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她不夠聰明，想不到合適的比喻。但安吉爾或杰內(nèi)西斯，任何一人的死去都像從她的身體中生生挖去一部分一樣，痛得鉆心剜骨。

    她的身體缺了一部分，這個重要的部分用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的器材測不出來。

    雖然沒有人實驗過，但也許從幼苗時期起栽種在一起的蘋果樹，地底下的樹根會纏繞在一起。

    一直，緊緊纏繞在一起。

    被火光照亮的血泊中，一個蘋果靜靜躺在那里。

    直到最后，那個蘋果都沒能被遞出去。

    ……

    結(jié)果要被死亡帶走的人不是杰內(nèi)西斯，是她啊。

    ……

    神羅總部深夜的休息室，薩菲羅斯和她一起看著落地窗外的燈火。遙遠的黑暗中，地面的燈光如星圖微微閃爍。

    「擁有家鄉(xiāng)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她認真思考片刻，回了他一個同樣的古怪的問題：「……你死后想被葬在哪里？」

    ……

    無法判斷時間的流逝，模糊的遠方傳來人的聲音。其中一個人的聲音有點熟悉，笑聲沙啞而古怪。

    “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熟人……”

    抬著擔(dān)架、穿著白大褂的人影在昏暗的視野邊緣晃動。燃燒的火海消失不見了，天空涂抹著灰燼的顏色。

    “……她還有一口氣?！睂殫l吩咐周圍處理現(xiàn)場的人，“把她帶走。”

    第32章 32

    十歲那年，她決定要成為一個笨蛋。

    那一年，英雄薩菲羅斯的名號還沒有傳遍世界各地。杰內(nèi)西斯和安吉爾還未出現(xiàn)任何病變劣化的征兆。巴諾拉村仍是世界地圖上的一行小字，一不小心就會讓人忽略過去。

    既不富裕也不貧窮的村落，常年被茂盛的綠意包圍。她記憶里的盛夏仿佛永遠不會結(jié)束，天空總是藍得耀眼。

    不管杰內(nèi)西斯去哪里，不管他做什么，她總是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后。

    杰內(nèi)西斯坐在蘋果樹下讀書的時候，她偷偷躲在花叢里看他。杰內(nèi)西斯光顧村里的雜貨店時，她從旁邊的貨架探出頭，想看看他選了哪些東西。

    杰內(nèi)西斯家的廚房有一扇很大的窗戶，每到早晨總會被陽光涂抹得閃閃發(fā)亮。她經(jīng)常蹲在那扇窗戶底下，聽著里面?zhèn)鱽碛貌偷膭屿o。

    杰內(nèi)西斯的父母問他，今天要出去玩嗎？

    聽到「出去玩」這幾個字時，她扒住窗沿探出頭，正好和餐桌邊的杰內(nèi)西斯四目相對。

    目光相觸的時間十分短暫，杰內(nèi)西斯很快回過頭，假裝沒看見她一般，繼續(xù)回答父母的提問。

    杰內(nèi)西斯的父母對他多有縱容，他可以想出去玩就出去玩，但唯有一點需要注意：他不能離開巴諾拉村的地界。

    杰內(nèi)西斯總是嘴上答應(yīng)得好好的，一旦離開家門，立刻就將父母的叮囑拋到了腦后。

    他穿過村子外的麥田，跨過林間的溪流，好像遠方有什么東西召喚著他一樣，而那聲音只有他一人能聽見。杰內(nèi)西斯總是比村子里的任何人都走得更遠。

    他在巴諾拉村附近發(fā)現(xiàn)了廢棄的礦洞，將礦洞變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十歲那年……不，也許更早……她的記憶模糊起來，只記得自己有一天在那個曲折幽深的礦洞里迷了路。

    由于心慌，她一時不察，一腳踩空摔到了坑底。

    灰塵砂礫沿著巖壁撲簌簌地落下來，腳踝傳來鉆心的劇痛，疼得她好半天都沒能爬起來。

    煤油燈在視野邊緣昏暗閃搖曳，她抬頭望著來時的方向。周圍寂然無聲，她喊得嗓子都啞了，依然沒有聽到任何回音。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陌生的恐懼。和疼痛不同，和孤單不同，和她經(jīng)歷過的任何一種情緒都不一樣。

    ——不會有人記得來找她的。

    就算她消失了，村里也不會有人立刻起疑。就算到了晚餐的時間不見蹤影，人們也會多半會覺得她只是去別人那里蹭飯了。

    沒有人在等著她回去。

    要過多久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

    一天、兩天、三天？

    夕陽西下的時間，所有人都回家了。

    她摳住冰冷粗糙的巖壁，試圖往上爬，但每次爬到一半都會重新摔下來。折騰幾次后，本就所剩不多的體力很快見了底，手指也被刮得鮮血淋漓。

    廢棄的礦洞黑暗幽深，猶如巨獸的咽喉。煤油燈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但就在它即將熄滅時，另一片燈光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