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逐漸下沉。

    練了一陣子，清瀨本以為藤原柊肯定已經(jīng)走了，他回頭一看，藤原柊還在，他沒有在看書，而是靜靜地望著自己所在的方向。

    對望了會兒，藤原柊發(fā)問了。

    【你跳的是什么？】

    【《祇園小唄》，這是每個舞妓剛開始修習時學習的舞蹈，也是最經(jīng)典的京舞?！壳鍨|轉(zhuǎn)過身，把視頻倒回最開始，仔細模仿母親的舞蹈姿態(tài)，糾正著姿勢不對的地方。

    【很美麗?！刻僭瓥暗穆曇魪纳砗髠鱽恚铧c淹沒在了三味線的樂聲中。

    清瀨心重重一跳，膝蓋一歪，舞姿亂了形。

    【思念情深水袖藏，祗園戀如長帶垂】

    一曲終了。

    這支舞跳得糟糕透了。

    清瀨回到了坐席，和天音交換了位置，坐到了藤原柊的身邊。

    藤原楓摸著下巴“嗯”了老半天，問道：“這支舞是不是改了些地方？”

    “沒有啊?！鼻鍨|一杯酒下肚，余光瞥見身旁的藤原柊，竟覺得渾身發(fā)燙，這不是他通常的樣子，再烈的酒，他都應該已經(jīng)面不改色了才是。

    “可能是視線吧?！?/br>
    “是嗎……”

    “從你還是舞伎的時候我就看這支舞，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數(shù)回了，每個眼神看向哪里，我都記得?！?/br>
    “藤原社長是不是記錯了？”

    藤原楓喝酒上頭，被糊弄了過去，“不管怎樣，汐音的舞蹈還是好看，跟你母親一模一樣?！?/br>
    宴席上恍若墜入了寒冬，一時間，所有人都靜止了。

    片刻，清瀨才裝作不介意地笑了笑，手一落，連酒杯都放錯了位置。

    “山田部長?！弊谶吷系奶僭瓥巴蝗话l(fā)話了，他面向山田，禮貌地說道，“我正在完成的論文需要到祇園做一些研究，這段時間可能要打攪了?！?/br>
    怎么會有人轉(zhuǎn)話題這么生硬！

    清瀨心里好受了一些，藤原柊居然會憑借一己之力調(diào)節(jié)氣氛，他雖然內(nèi)心的吐槽已經(jīng)快溢出來了，還是得稱贊他勇氣可嘉。

    “哪里的話，不礙事?！鄙教飻[擺手。

    “可以的話，我想在望月置屋留一段日子?！?/br>
    一顆炸彈的硝煙還沒散，又一顆炸彈拋下，清瀨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留宿嗎？”山田問他。

    “如果可以的話。”

    這人瘋了吧！

    清瀨調(diào)整了表情，趕緊接話，“置屋是舞妓藝妓們生活起居的地方，全是女孩子，按照規(guī)定是沒法讓男人留宿的……”

    “不用這么麻煩，讓他住酒店就行?！碧僭瓧鞔笫忠粨]。

    “藤原老師到這里做研究，我們怎么能這樣待客?！鄙教飻[擺手，“之前電視臺的記者到這里拍紀錄片，都是住在民家里的，這樣才能真正了解在祇園的生活嘛。”

    清瀨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山田部長就說：“這樣吧，汐音，讓他住你那兒，你一人住，家里也有空房間?！?/br>
    “山田部長……”清瀨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想用溫柔的語調(diào)婉拒，邊上的藤原柊卻俯身鞠躬，說了句“拜托了”。

    全宴席的人都在看著，大名鼎鼎的藤原家的兒子，要是這面子都不給，那他的藝伎生涯就完了，清瀨只能笑著默認。

    “那就這么定了。”山田一拍掌，“哎呀，現(xiàn)在年輕人對傳統(tǒng)文化越來越不感興趣啦，藤原老師有這份心真是難得。”

    “我家這小子，就只有腦子好，待人接物跟木頭似的，恐怕到時候給你們添不少麻煩。”

    “沒事沒事哈哈哈哈……”

    山田跟藤原楓來回恭維著，清瀨看向坐在身旁的人，忽然覺得一陣恍惚。

    初中時他求而不得的人，現(xiàn)在居然自己主動了，即便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為了學術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有一些陳年舊賬，是時候該清算清算了。

    清瀨挪動膝蓋，往他身邊挨近，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道：“住我家就不能像初中的時候一樣天天避著我了，你確定？”

    藤原柊沒回答，誤拿起了清瀨的酒杯，喝了口酒。

    口紅沾到了嘴角。

    清瀨看著他嘴角的一抹紅，忍住笑，湊到他耳邊小聲提醒，“那是我的杯子?！?/br>
    藤原柊的身子一僵，杯子幾乎是掉在桌上。

    “你沾到我的口紅了?！鼻鍨|掏出懷表，打開鏡子的一面，放到他面前。

    藤原柊的耳尖在瞬間變得通紅。

    調(diào)戲藤原柊讓人快樂。

    清瀨心情好了不少，他環(huán)顧一圈宴席的狀況，茶屋老板娘跑后廚去了，山田去了廁所，藤原楓正在跟天音玩游戲。

    這個角落無人在意，他取出手帕，湊近藤原柊。

    離藤原柊這么近還是第一次，連睫毛都能根根數(shù)清。

    清瀨抬手想要替他擦拭掉嘴角的口紅，藤原柊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自己來?！彼咽峙寥×讼聛恚粮蓛糇旖?，又把手帕遞了回來。

    清瀨看著他的眼睛，沒有伸手。

    藤原柊疑惑地皺眉。

    “洗干凈再還我?！鼻鍨|對他笑道。

    藤原柊愣了愣，又把手帕收回去了。

    “你怎么還不松手？”清瀨看向他緊握自己手腕的手，“現(xiàn)在又不是江戶時代，隨便拉扯藝伎在祇園是禁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