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孽緣。

    清瀨在心里糾正他的說法。

    “只是這么多年過去，花街的情況不太樂觀啊?！碧僭瓧髟掍h一轉，把酒杯置在桌上，“聽說上七軒那邊的幾家置屋，新人只有兩個人?！?/br>
    山田摸了摸本就稀疏的頭發(fā)，惶恐地向他解釋，“每家置屋的人數(shù)有浮動是正?，F(xiàn)象……”

    “我養(yǎng)了這么久的舞妓藝妓，沒什么收益也就算了，最后落得個入不敷出，我也太虧了?！?/br>
    山田聽他這么一說，臉色更僵了。

    清瀨見狀，把新端上來的鹽焗海膽往藤原楓面前挪了挪，適時接過話茬，“藤原社長對祇園來說就是救世主，要是救世主都走了，我們在祇園的人以后該怎么辦？”

    “救世主”這個詞藤原楓聽得心滿意足，他把杯中的酒喝盡，感慨道：“看來這幾年支持祇園還是值得的，連汐音都不懟我了?！?/br>
    “誰叫藤原社長找我這么頻繁，我是怕您厭倦。”

    “那怎么會?！碧僭瓧饔质且魂嚧笮?，轉而對著山田打哈哈，“這次振興，讓我再考慮一下，畢竟不是小數(shù)目?！?/br>
    清瀨本想給他倒酒，一聽“考慮”兩字，立馬就把酒瓶往回撤。

    藤原楓拿著酒杯的手落了空，不由地“哎”了一聲。

    “再過一段時間就要五花街聯(lián)合演出了，藤原社長再考慮下去，到時候我一等座的票送給誰？”清瀨假裝嗔怒。

    “你總得給我些時間考慮?！碧僭瓧髭s緊安撫他。

    清瀨嘆了口氣，“奈良觀光局的村上部長前段日子還問我要票呢。”

    “那可不行，怎么能被他搶先！”藤原楓一聽這話，立馬拍著桌子支棱起來，“這回我一定幫忙，這樣行了吧？”

    “謝謝藤原社長?！鼻鍨|沖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給他倒?jié)M酒。

    山田頓時松了口氣。

    一來二去皆是算計，趁著藤原楓跟山田閑聊之際，清瀨裝作不經(jīng)意地看對面，藤原柊正盯著自己，面前的菜一筷子沒動。

    清瀨愣了愣，今天藤原柊已經(jīng)看了他好幾次了，換成以前，他巴不得分分鐘遠離自己，今天是吃錯什么藥了么？

    他再看向坐在藤原柊邊上的天音，天音被冷落在一旁，向他拋來求救的眼神。

    “差不多到表演的時間了?！鼻鍨|放下酒杯，朝著在座的各位鞠躬，“先失禮了。”

    天音心領神會，也立即跟著鞠躬，暫時退場。

    “聊不動啊汐音哥！”剛走出宴會廳，天音就抓住了清瀨的手臂一陣搖晃，“等下跳舞結束我們能不能換個位置，我寧可陪藤原社長玩游戲?！?/br>
    “他有這么可怕嗎？”清瀨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

    “可怕啊，那可太可怕了，要是茶屋老板娘看到客人黑著張臉，會心碎吧?！碧煲粑孀×诵目?，“萬一她以后再也不叫我過來了怎么辦？”

    “好好好，我等下跟你換位置?！鼻鍨|拗不過她，只好答應。

    “今天的曲目是《黑發(fā)》對嗎？”負責三味線彈奏的老師已經(jīng)準備就位，在一旁詢問道。

    清瀨想了想，對她說：“換成《祇園小唄》?！?/br>
    “哎？”天音有些意外。

    “宴席上有新來的人，當然要跳《祇園小唄》?！鼻鍨|低頭看向和服下擺的紫陽花，“你不愿意跳，等下就不跟你換位置了?！?/br>
    天音不說話了，乖巧地站到一旁。

    三味線響起。

    【東山朦朧月色東山垂，火紅晚霞夜空燃】

    伴隨著婉轉的唱腔，清瀨膝蓋彎曲，伸展手臂，熟練地跳起京舞。

    每次跳起這支舞，他都能想起母親對自己的教導。

    不要用表情，要用眼神去詮釋感情，才是京舞的精髓。

    只是今天坐席上有了一個特殊的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視線，一直往那個人的方向看去。

    上一次在藤原柊面前跳這支舞的時候，也是一個傍晚。

    只是那一天下了場雨，夕陽沒有那么濃烈。

    藤原柊坐在舞蹈室的地板上，手上拿著一本夏目漱石的《抵京之夕》。

    【你怎么在這？】清瀨扶著舞蹈室的移門，他正打算到這里來練舞。

    藤原柊如水一般平靜的目光看了過來。

    【我只是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看書?！克麆傔@么說完，門外走廊就傳來一陣喧鬧聲。

    【藤原去哪了？】

    【不知道，剛才還在這附近?！?/br>
    【可惡，今天必須讓他加入文學部?！?/br>
    【等下，籃球部才是先邀請他的！】

    清瀨看了眼走廊，默默把門移上了。

    藤原柊轉過頭，繼續(xù)看書，好像什么都沒聽見似的。

    舞蹈室的窗開得低，淡粉色晚霞映襯在他背后，窗外一大叢紫陽花開得茂盛。

    【我等下要練舞，可能會吵到你?！壳鍨|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藤原柊只回了【沒事】兩字，在地板上往后挪了點距離。

    清瀨又往前走了一步，藤原柊繼續(xù)往后挪著，最后干脆直接坐到了墻角。

    清瀨站在他面前，低頭欣賞了會兒他被社團社長們圍剿的可憐樣，決定今天先不找藤原柊談他爸的事，專心練舞。

    他走到舞蹈室的另一側，咬著皮筋扎了個高馬尾，把手機架在窗臺上，打開錄制好的舞蹈視頻，跟著音樂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