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茉張了張嘴，她想說什么，但還沒有說出口，那個通紅的、一直在倒計時的會議加速器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

    “結(jié)束，散會?！焙驴偫涞仄鹕?，“陳茉，跟我來辦公室?！?/br>
    陳茉垂頭喪氣地站定了，說：“郝總，這個方案所有人都不同意的話，硬推也會有很大困難?！?/br>
    郝總眉毛一瞪：“公司給誰家開的？”

    陳茉閉了嘴。

    郝總又道：“你不會改啊？”

    陳茉試探著問道：“那我……那我按大家的意見調(diào)整一版?！?/br>
    “調(diào)整什么調(diào)整？還想躺著拿工資，公司掙不到錢了倒把他們都養(yǎng)起來了，笑話！”

    嬛

    陳茉無所適從地站在原地。

    “再出一版讓所有人都能接受的?！?/br>
    這要求聽起來像是讓魚學(xué)會蹬自行車，核心不變，再怎么改大家也不會接受的。

    陳茉說：“郝總，這沒辦法兼容?！?/br>
    “你要是這點事都做不好，也別當(dāng)什么主管助理了?！?/br>
    泥人也有脾氣，陳茉的委屈勁兒上來，眼眶開始發(fā)熱，但她硬生生吞了回去，顫著聲音說：“那我……那我三天后改好?！?/br>
    “明天上午我要看到?！?/br>
    “……好?！?/br>
    這沒有什么，小中層就是夾心餅干，就是來受氣的，陳茉，你是出來打工的，沒有人應(yīng)該在乎你的情緒，陳茉反復(fù)這樣想著，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shè)，守著電腦屏幕空白的稿紙，一動不動地坐了十幾分鐘，最終還是盈出來一點眼淚，陳茉趕緊抽出紙巾摁住眼睛。

    她輕輕清了清嗓子。

    幾聲細(xì)細(xì)的議論飄了進(jìn)來。

    “她還哭上了。”

    “馬屁拍到馬腿上，委屈了唄?！?/br>
    陳茉裝作沒聽到，扔掉紙巾提起一口氣，對著屏幕牽動嘴角，自己笑了笑。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面對策劃部其他的同事微笑著說：“大家等會再開個會吧，把剛剛沒提完的意見和建議都講一講，我一起匯總?！?/br>
    她果斷起身，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平靜眼神看著他們，一個一個看過去，有些人挪開眼神，有些人仍有不滿，但他們都開始收拾筆記本動了起來。

    吳研凌的消息突然進(jìn)來，讓陳茉本來就糟糕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他說他今天下午外出培訓(xùn)，提前結(jié)束了，可以過來找她，兩個人一起吃飯。

    陳茉直接回復(fù)：“不用了，我要加班，很晚?！?/br>
    “我過來等你?！?/br>
    “不用等。”

    “你加班也得吃飯吧？我在樓下的便利店等你，我們隨便吃一點。”

    陳茉耐著性子問：“你有什么事？”

    “沒什么事，就是想見你。”

    陳茉馬上要進(jìn)會議室，實在沒空磨磨唧唧，發(fā)了兩個感嘆號。

    “不要來！！”

    這個會開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出了會議室她快氣死，吳研凌說：“就快了，我還有五站路，十幾分鐘?！?/br>
    也就是說，她發(fā)完帶著感嘆號的不用來之后吳研凌才出發(fā)，這人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陳茉怒氣沖沖地回復(fù)：“我沒空！”

    發(fā)完之后她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回錯了人，她竟然點開了周遇的對話框。

    原來周遇在五分鐘前也給她發(fā)了一條消息，因此順位排到了前面，周遇說：“能見個面嗎？”

    陳茉來不及撤回那條我沒空，周遇回復(fù)道：“五分鐘也行，我在你公司樓下的便利店。”

    陳茉腦袋快炸了，這些男的都怎么回事，她實在焦頭爛額，心情極差，認(rèn)定今天不適合見任何人，她現(xiàn)在只希望全世界都爆炸，趕緊的。

    周遇的公司過來要先公交，再轉(zhuǎn)地鐵，他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坐在樓下，那就是說他要么請假要么提前下班了，今天是個什么很特別的日子嗎？

    陳茉看了看日歷，完全沒有記憶，不是過年也不是過節(jié)，周遇發(fā)瘋了嗎？

    陳茉硬邦邦地問道：“你來干嘛。什么事?！?/br>
    “沒什么事，就是想見你。”

    “提前怎么不說?！?/br>
    “就是突然這樣想。”

    “我不想見?！标愜詯毫拥卣f，“基于某個事件，我現(xiàn)在最煩堵在我公司樓下的男的?！?/br>
    她的意思當(dāng)然是指秦蕭楠，還一箭雙雕地諷刺周遇，同時也指桑罵槐地罵吳研凌，反正這些男的都一樣，一個兩個這么不合時宜，擅長給人添堵。

    周遇居然說：“你不想見就不見，但是我會在樓下等你，如果你改主意了的話?！?/br>
    “改天?！?/br>
    “就今天?！?/br>
    他明顯沒說完，但是再也沒說了，其實這很反常，周遇從來不會這么執(zhí)拗地要求她。

    陳茉現(xiàn)在沒有心情顧及任何人的心情和異常，她用詞很堅決，劃出一個非常精準(zhǔn)的時間范圍。

    “我，今天，絕對不會改主意的?！?/br>
    這條之后，周遇沒有再回復(fù)了，陳茉把手機(jī)靜音，甩到一旁。

    六點一過，策劃部除了陳茉全部下班了，門口和電梯嘈雜地響動了一陣，然后又歸于平靜。

    陳茉一個人坐在工位上，對著電腦像嘔吐一樣一口一口的打著字，有一種喘不過來氣的窒息，她忍不住想點別的，試圖調(diào)整一下自己。

    想一想……想一想最近新看的電影，購物車?yán)锏戎黉N價的小裙子，又或者是原本打算慶祝自己升職想去吃但還沒時間去吃的餐廳，然后是……周遇。

    陳茉想著想著，就又想到周遇。

    他們最近也沒找到契機(jī)聊天，而且沒有任何提前的預(yù)兆，周遇為什么突然要約她見面？

    冥冥之中，陳茉朦朧地感受到一個答案，她打開網(wǎng)頁搜索日期計數(shù)器，先輸入了今天的日期，然后嘗試著又輸入了一個日期。

    那是周遇兩年多以前突然跑來江城說要見她的日子，那個陳茉下決心非搞定他不可的日子，在周遇心里他應(yīng)該對她開始負(fù)責(zé)的日子。

    如果從那一天算起，如果他們此前并沒有分手，那么從那一天，到現(xiàn)在這一天。

    剛好是一千天。

    陳茉把椅子一推抓起手機(jī)跑出了門。

    電梯的數(shù)字像倒計時一樣緩慢而一絲不茍，一層一層地往下數(shù)，陳茉徒勞無功地猛戳按鈕，在不慌不忙地下行中急急忙忙地沖了出去。

    她甚至跑了起來，一把推開便利店的門，清脆地入店提示鈴響了一下，店員沖她微笑道：“您好，歡迎光臨！”

    陳茉跑得急，猛然停下輕輕調(diào)整著呼吸，環(huán)顧著店面，沒有看到熟悉的臉，她轉(zhuǎn)過身透過玻璃窗又搜尋著外面的街道，試圖找到一個身影。

    有人站在她的身后說話，陳茉嚇了一跳。

    “你終于來了?！?/br>
    第57章 等到冰塊完全融化

    說話的人是吳研凌，連帶著兩句抱怨：“給你打電話也不接，我等了你快半個小時了！”

    陳茉轉(zhuǎn)身盯著吳研凌，死死盯著，好像就這樣一直看下去就能把他的臉變成另一個人似的，但這當(dāng)然是妄想。

    周遇已經(jīng)走了。

    但是他應(yīng)該來過，陳茉嘗試著確定這一點，她看見臨街的條桌上，放著一杯咖啡一瓶水，水喝了一半，咖啡還是封好的沒有動，被人丟在那里，陳茉走了過去。

    咖啡上標(biāo)著店員手寫的叫號姓氏，，白色標(biāo)簽上的黑色印刷字體寫著：燕麥拿鐵/少糖/少冰。

    周遇不怎么喝咖啡，去星巴克點星冰樂，在咖啡館就點檸檬氣泡水，而陳茉每次都點拿鐵。

    她總是和周遇說，全糖太甜了喝不下，七分不健康，五分沒有達(dá)到控糖標(biāo)準(zhǔn)，無糖也不行，太沒有心理安慰感了，生活有七分苦，所以我喝三分糖。

    反正她對于生活細(xì)節(jié)就是有一套又一套莫名其妙的邏輯，楊蘭稱之為歪理，而陳茉樂此不疲，周遇很少試圖去理解，但是他總是遵守。

    因為他太聽話了，陳茉想，她說什么他都會聽。

    就連分手也是這樣。

    冰塊慢慢融化，杯子外壁慢慢洇出水痕。

    不管怎么樣。

    周遇已經(jīng)走了，已經(jīng)不在了，也許他等過她，但是他走了，因為她說讓他走，周遇總是很聽話的。

    吳研凌在旁邊等了半天，又說了兩句話，還是沒能得到陳茉的回應(yīng)，實在忍不住，問道：“你在看什么。”

    陳茉回身道：“沒什么?！?/br>
    “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br>
    “我點了外賣，要回去工作了?！?/br>
    吳研凌有點不滿：“我不是告訴了你我們晚上一起吃嗎？”

    陳茉緊緊接著他這句話的氣口頂了他一句：“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來嗎？”

    “吃個便飯怎么了？”

    “尊重一下別人的意愿怎么了？”

    “我是想關(guān)心你，吃力不討好了?！眳茄辛柰笸肆艘徊?，“來都來了，我們?nèi)コ燥埌?。?/br>
    陳茉盤起手臂：“吃不了，這是原則性問題?！?/br>
    吳研凌滿臉不悅：“你這人也太較真了?！?/br>
    陳茉推門就要走，吳研凌在她身后喊道：“那我就沒辦法了，你回去告訴你媽是你看不上我，行吧？我是盡力了，是你不想跟我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