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茉的英雄主義 第29節(jié)
李李奇怪地問:“你怎么知道?” 陳茉道:“羅姐去開會去了?!?/br> “那怎么了?羅姐還沒回來,你就知道了?”李李滑過來,“不要瞎猜?!?/br> 陳茉看了下四周:“不信你等著瞧,賭不賭奶茶?” “賭!” 本周是月末,昨天羅姐請了假,安排陳茉和李李一起代表策劃部去參加公司的月度匯報會,由李李做會議記錄,陳茉代講了部門報告,然后又認認真真地把其他部門的報告都聽了一遍。 參會的其他人都是主管,對這種例行匯報會已經習以為常,就顯得陳茉的目光在其中格外的炯炯有神,竟然還得到了郝總的意外表揚。 全部門報告聽完,陳茉默默在筆記本上寫寫算算,大致估計了一下,憂愁地得出一個推斷,公司上半年的營收可能不太好…… 陳茉心想不好,她才剛入職,倒霉體質就已經爆發(fā)了嗎?難道這份工作又要黃? 不至于吧! 難怪郝總對于冰城線路的預算控制斤斤計較,又給了她下馬威把她的差旅費用減半,陳茉仔細回想了一遍剛剛各部門的下月計劃,發(fā)現在所有計劃之中,唯有策劃部的預算要求不降反升,尤為突出。 但也唯有策劃部不是主管本人來開會,這會是一個巧合嗎? 原本只有七八分猜測,但是今天羅主管來上班時氣色極好,完全看不出虛弱生病的跡象,而且下午被郝總叫進了辦公室一談就是兩三個小時,現在都沒有出來,那么陳茉已經把她的猜測坐穩(wěn)了十成有九。 那就是羅主管昨天的缺席是故意的,策劃部的預算要求大概率也是故意的,郝總絕對是不滿的,她們兩個人之間恐怕有重大的方向分歧。 冰城的精品線路策劃方案初稿上周已經完成,一直沒有得到郝總的正式反饋,既然昨天的匯報會羅主管故意缺席,郝總錯過了一個機會,那么很大概率今天就會用初稿方案發(fā)難。 所以陳茉認為,要么是大修,要么是重做,初稿方案必然會被駁回,而且一定會被加上一個緊急提交期限。 因此陳茉推斷——加班已成定局。 臨近下班時羅主管才面色不善地從郝總辦公室出來,語氣淡淡地宣布了方案改動,召集部門開會,李李愁眉苦臉地收拾筆記本電腦和文件夾,悄悄對著陳茉說:“真讓你說中了,烏鴉嘴??!” 陳茉虛空從鼻梁上推了一下根本就不存在的眼鏡,深沉地反駁:“不,這是推理?!?/br> 周遇終于被放走回到工位時已經很晚,大廳里不僅已經沒有人,連燈都被關了一半,只有他們小組工位的這側還亮著燈,易麗芳坐在他的電腦前,趙黎已經走了。 見他過來,易麗芳站了起來:“組長?!?/br> “你還有哪里沒做完嗎?” “不是,不是,都做完了,我們看你一直沒回來,小趙哥就直接把數據匯總,我做了一下可視化報告,你看看有什么問題吧?!?/br> 易麗芳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一點期待的神情,周遇的視線卻越過她,認真地盯著屏幕查看了起來,點了點頭:“沒什么問題,可以直接發(fā)了。” 易麗芳抿嘴笑了笑,周遇說:“這次謝謝,不過這本來該是我負責的工作,下次你可以不要留到這么晚?!?/br> “我……我只是想做一點我能做的事情?!?/br> 周遇溫和地說:“趙黎這個人就是 cpu 不夠處理不了高并發(fā),一做事就一心沒法二用,他沒有別的意思,別放在心上就好。” “我知道……不過我也想……我也想多幫幫你?!?/br> 周遇動作略略一滯,抬起眸子,易麗芳急忙解釋說:“就是組長……你這段時間一直在帶我嘛?!?/br> 周遇沒什么很大反應,語調平緩地說:“既然調崗進來了,leader 肯定是希望你能早點獨立?!?/br> 易麗芳點點頭:“我會的?!?/br> 最后檢查了一遍發(fā)出文件,周遇把電腦收進包里:“你先出去吧,外面走廊里有燈,我來關燈?!?/br> 易麗芳一邊走一邊笑著說:“你好細心,不過我不怕黑的!” 可是陳茉怕黑。 陳茉是個膽小鬼,留在公司里的最后一個人要負責關燈關空調,陳茉每次遇到這種一個人加班的時候,都會一邊關燈一邊給周遇打電話,仗著屋里沒有人大聲講話給自己壯膽。 “現在我要關走廊燈了!” “現在我要關前臺燈了!” “成功!我出來啦,我下班了!” 她像一個小孩子,周遇總是覺得很好笑,他每次都在電話里面笑,陳茉就容忍他笑,還繼續(xù)說:“好了,現在我要按電梯了?!?/br> 然后周遇就會說:“快回家?!?/br> 現在,周遇關掉了最后一盞燈,站在黑暗中,掏出手機發(fā)了一個句號。 第44章 往日之事不可追 時間太晚,園區(qū)寫字樓的正門已經關閉,周遇和易麗芳從后門繞了出去。 之前從來沒有一起留到這么晚過,而且兩個人下班也是各走各的,這次才發(fā)現他們租的公寓居然挨著,是相鄰的兩個小區(qū)。 “組長你怎么住那么遠???那里租金很貴??!” 周遇反問:“那你呢?” “那邊商圈嘛,好吃好玩的多,小區(qū)也比較新。” “嗯。”周遇點頭,“園區(qū)這邊是比較偏。” 他沒有回答易麗芳最開始的疑問。 出了地鐵口就是陳茉公司所在的寫字樓,樓下是形形色色的店鋪,面前橫著一條川流不息的馬路,這里是江城最繁華的 cbd 之一,即使這么晚了仍然人來人往。 周遇和易麗芳一起站在人行橫道前等紅綠燈,周遇望著馬路對面,卻不知道在看什么,視線仿佛沒有焦點似的。 這是一棟透明玻璃幕墻的建筑,樓下是便利店、咖啡館和肯德基,陳茉換到這里來工作之后周遇才跟著搬了過來,有時候會過來接她下班。 可是那一次遇見秦蕭楠,也是在這棟寫字樓的樓下。 那一天還是他的生日。 然后他們就分手了。 周遇的視線突然聚焦,人群中的無數張面孔都變得模糊起來,周圍的所有嘈雜都不見了,他的五感消失,只剩視覺,他只能看見那一張臉——清晰的那張臉,清麗的臉龐,熟悉的神情。 在對視的那個剎那間,他跨動步子沖了出去,卻被一股力量猛然拽著胳膊向后,易麗芳嚇得大叫:“組長!紅燈!” 一輛車擦著周遇的面前駛過,他的碎發(fā)隨著這陣風揚起又落下,人稍稍冷靜了那么半分,可是心臟還是怦怦跳著,視線灼灼向前。 人行信號燈仍是紅色,一輛又一輛的車輛擋在他面前,陳茉在這些車輛閃過的夾縫中出現,她也看見他了,他們靜靜對視著。 她扭頭走掉了。 周遇只能看著她走掉。 信號燈在倒計時讀秒,四,三,二,一,零。 周遇沖了出去,他跨過人行橫道向前奔跑著,陳茉回家可以坐公交或者是地鐵,公交站和地鐵口在馬路兩側,如果陳茉剛剛是打算過來坐地鐵的話,那么她現在一定改了主意去坐公交了。 他拼命跑著,血液涌進腦袋里發(fā)熱,一陣一陣的嗡嗡響,在趕上的最后一刻,周遇又看見了陳茉。 他看見陳茉上了車,很快被人群擠不見了,消失了。 好像某些狗血戀愛電影的劇情似的,周遇扯開自己襯衫的兩顆扣子喘著,他看著車輛開走,而他咬著牙喘著。 這次她沒有看見他。 如果她看見他了,看見他來追她了,她還會上車嗎? 周遇沒有答案,他現在只聽得見自己的喘氣聲,感受到那種全身血液沸騰的灼熱感,心跳像重鼓猛錘轟隆隆地震破耳膜,然后又像潮水褪去一樣,慢慢地減弱了。 剛剛的情景和畫面烙刻在腦中,清晰地顯現出陳茉的神情…… 原來她見到他的反應,是掉頭就走。 熱度消失了,涼絲絲的情緒爬滿他的全身,像藤蔓一樣困住心肺, 周遇慢慢轉過身,發(fā)現易麗芳也跑著追了過來。 小姑娘撫了撫心口,遞出胳膊:“組長,你的電腦?!?/br> 他剛剛甩下包就跑了,什么也不顧,是易麗芳趕緊幫他撿了起來。 周遇垂下眼睛接了過來:“謝謝?!?/br> 陳茉擠在人群之中,感覺自己根本喘不過氣來。 這個時間點,cbd 的途徑站公交上不再是靈魂搖搖晃晃的上班族,大多是附近高校的大學生趕在關寢之前返校,剛剛看完電影吃完飯,興奮地交談著。 她們和他們的眼睛亮晶晶的,年輕的臉龐閃閃發(fā)光,越發(fā)讓陳茉覺得自己是一個疲憊的、緩慢的中年人。 看見的笑臉越多,她就覺得心情越差,差到要窒息。 公交開到沿江大道,陳茉提前下了車,猛然提起一口氣向前走去,直到來到江邊,直到看見夜色下寧靜的江水。 她深吸一口秋夜的江風。 陳茉哪也不想去了,最不想回家,她這個樣子這個狀態(tài),楊蘭又要問,問了就一定得說,說又說不出來,只會又是一場別扭。 她說不出來,她沒辦法告訴父母,她現在難過,非常難過,因為她看見了周遇。 不止是周遇,周遇身邊還站著一個陌生的女孩子。 周遇只是站在那里,在馬路對面,安安靜靜、干干凈凈,素色的平整襯衣,里面是一件白色長袖,拎著一只平平無奇的黑色電腦包,但是他在人群中卻如此特別,在陳茉眼中如此特別。 她一眼就看見了周遇。 他身邊站著一個小姑娘,只略略高出周遇的肩頭,樣子很討喜,是第一印象沒有攻擊性很有親和力的類型,她和周遇站在一起,站得很緊。 那兩個人沒有對視沒有談話,沒有彎起眼睛笑著,沒有什么神情,他們只是站在那里,等待著人行道紅燈變綠。 可是陳茉還是受不了,她扭頭就走。 陳茉在江邊的臺階上坐下,直直地看著前方,看著安靜起伏的江水,還有對岸亮起的燈光。 臺階上三三兩兩坐著一些人,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和心事,陳茉的心事難以言說,她不是生氣不是嫉妒,她感到一種深深的不知所措和茫然。 她并沒有誤會周遇和他身邊的女孩子的關系,或者說她并沒有多少深入的猜想,也許是新認識的朋友,也許是新認識的同事,也許是合作方,也許是別的什么身份,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種認知。 一種顯而易見的常識性認知,模模糊糊地存在著,但是直到今天親眼見到,才被驟然拍到臉上——那就是周遇當然是可以有新生活的,不受她影響的新生活。 陳茉以前也有過分手,但是從來沒有仔細思考過這種認知,因為她都會飛速地向前奔走,哪有心情去為前男友的新生活感到微妙,她要去體驗自己的新生活,重回單身的新生活。 她也不會眷戀,去日不可追,來日猶可期,她一直都特別不理解夏莉,不理解夏莉為什么不能在程翊身上及時止損。 舊的為什么值得懷念,不就是因為沒有新的、更好的嗎? 可是陳茉現在明白了,有一點明白了,新的會變成舊的,可是舊的總是舊的,有一些人是獨一無二的,的確誰沒了誰地球都能轉,不會活不成。 但是會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