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再次聽到宛如天籟的嗓音,灰角一下子激動起來,他在老莫的指引下,走進神廟,本能地看向正前方。 青年有一頭如初雪般璀璨耀眼的銀發(fā),比常人顏色稍淺的眼眸宛若高山上常年不化的冰川,他皮膚白皙,五官極美,身上穿著灰角從未見過的衣服,整個人好似在發(fā)光,俊挺到了極點,也好看到了極點。 這一刻,灰角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識的自慚形穢讓他深深垂下腦袋,粗糙黝黑的雙手局促地交握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來自哪個部落”叢容溫聲詢問。 灰角頓時渾身一個激靈,他感覺胸口仿佛被一塊大石壓住,緊張得快透不過氣了,結(jié)結(jié)巴巴道:“灰角,我叫灰角,來自紅日部落?!?/br> 紅日部落…… 叢容心下了然,他注視著十米開外的男奴,忽然問:“那么灰角,告訴我,你們?yōu)槭裁磿淼轿业牟柯洹!?/br> 青年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他脫去了圣主眷屬仁慈的外衣,顯露出上位者張揚霸道的威嚴,他甚至說的是我的部落,而不是我們部落。 陪在旁邊的老莫也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將頭埋得更低。 至于灰角。 可憐的逃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根本不用叢容逼問,一股腦兒把前因后果全說了。 原來紅日部落早在暴雨季開始沒多久就陷入了食物短缺的困境,他們不會挖陷阱,狩獵本領(lǐng)也相當一般,平時打到的獵物堪堪只夠果腹。 臺風天來臨后,在外活動的野獸們都躲了起來,族人們只能吃附近的野菜,野菜吃完了就啃樹皮和草根。 等草根也啃完了,紅日首領(lǐng)將族人召集起來開了動員會,大意是日子過不下去了,要想活,只能去向他們的鄰居——紅月部落,借糧。 這個提議得到了所有族人的擁護,然后灰角和其他奴隸就眼睜睜看著紅日首領(lǐng)帶著全部落上下出門找紅月去了。 誰知這一別就是永遠。 奴隸們在洞xue里等了七天,不見紅日族人回來,灰角餓得實在受不了,就跑了出去,然后是蜢,再然后是剩下的奴隸。 聽到這兒,叢容頗為無語,不知道該說這些奴隸老實還是蠢,紅日族人都走光了,他們居然還乖乖等著,而且一等就是七天。 “之后呢?”這批逃奴一共有131人,叢容不認為以紅日部落的規(guī)模能養(yǎng)得起這么多奴隸。 果然就聽灰角繼續(xù)道:“我們在暴雨中摸索著走了一天,遇到了另一撥奴隸,一問才知道是從紅月部落來的。 他們說紅日部落和紅月部落打起來了,紅日首領(lǐng)殺死了紅月的祭司,自己則被紅月的首領(lǐng)殺死了,而紅月首領(lǐng)在混戰(zhàn)中也被踩成了爛泥,總之,所有人都死了?!?/br> 灰角的聲音微微發(fā)著抖,帶著對死亡的恐懼。 一旁的老莫就淡定多了,他雖然也害怕死亡,但經(jīng)歷過和紅戈部落那一戰(zhàn),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進入了另一個層級:只要一想到是為叢大人而戰(zhàn),老莫整個人就充滿了力量和勇氣! 叢容大致明白了,所以就是兩個部落為了食物火拼,結(jié)果一不小心同歸于盡,留下大批財富值,哦不,奴隸,這些奴隸餓得暈頭轉(zhuǎn)向,誤打誤撞出現(xiàn)在炎黃部落地界,最后便宜了他的故事。 搞清楚了一切,叢容讓老莫把灰角帶回獸屋。 “老莫,麻煩你叫人給他們洗個澡。” 逃奴們在雨中跋涉了好幾天,個個臟得幾乎看不出人樣,而且泥水里恐怕還帶有病菌,叢容不希望這些人一來,他的地盤上就出現(xiàn)瘟疫,至于剩下的安排只能等雨季過去再做打算了。 老莫恭敬地領(lǐng)命而去,灰角卻站在原地沒動。 “走啊?!崩夏吐暣叽佟?/br> 叢容也有些奇怪:“灰角,你還有什么事嗎?” 被青年叫了名字讓灰角微微有些臉紅,但一想到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小聲說:“叢,叢大人,我就想問一下,我們,我們以后還能再吃到像昨天那樣好吃的食物嗎?” “你是說白粥?”叢容皺眉。 見到青年的神情,灰角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也覺得自己的要求過分極了,如果沒有叢大人收留,他們或許早已死在了狂風暴雨中,而他居然還在奢求珍貴的食物? 可是,那種粘稠的,甜香的食物實在太好吃了,作為一個只吃過餿菜團子的奴隸來說,白粥簡直就是無上的美味。 “不,不能也沒關(guān)系…… “當然可以?!眳踩菪ζ饋?,他打斷了灰角怯懦的低喃,無比清楚地承諾,“不止白粥,以后你們還能吃到各種各樣的rou,鐵角獸,哼哼獸,或者是咕咕獸,表現(xiàn)好的話還有糖?!?/br> 灰角離開神廟的時候,腳步都是飄的,他渾渾噩噩地回到獸屋,逃奴們看見他被帶走后都有些擔心,這會兒呼啦啦全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灰角:“灰角,你剛才去做了什么?” “是啊,灰角,是不是這里的大人要見你?” “大人打算怎么處理我們?” 最后蜢問出了所有人最關(guān)心的問題:“灰角,大人愿意讓我們留下來嗎?我們會不會被趕走?” 灰角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大聲道:“不會,我們不會被趕走,叢大人還說我們以后能吃上rou?!?/br> 他的話讓吵吵嚷嚷的逃奴們陷入了安靜,片刻后,人群里響起蜢小心翼翼的聲音:“灰角,你說的是真的嗎?” 灰角沒有說話,他也在自我懷疑,這時一旁的老莫開口了:“當然是真的,叢大人什么時候騙過人?不止rou,你們以后說不定還能穿上皮褲?!?/br> “皮褲?”逃奴們看向老莫,神情敬畏。 “對。”老莫被這樣的目光看著,又驕傲又難受,要知道半年前,他也和眼前這些人一樣,骯臟,饑餓,卑微到了塵埃里,是叢大人讓他們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且老莫有種預感,以后的日子還會越來越好。 “不過在那之前,你們需要先洗澡。” 神廟內(nèi)。 叢容坐在浴桶里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連日臺風暴雨,讓原本燥熱的天氣變得涼爽不少。 青年擦干身上的水,套上睡衣——說是睡衣,其實就是寬松版的t恤,下擺一直遮到臀部,還省了布料做睡褲。 叢容上輩子畢竟不是專業(yè)的服裝設(shè)計師,會的男裝款式也就那幾樣,總之對叢大人而言,只要不是丑得沒法入眼,自然越簡單越舒服越好。 叢容擦著頭發(fā)走進臥室,里面空蕩蕩的,沒看見那道熟悉的人影,這才想起炎朔已經(jīng)被他趕去別的地方睡了。 “他選了哪個房間?”叢容問腦子里的系統(tǒng)。 “不知道。”9527實話實說。 作為一名高級ai,它通過宿主的感官接收圖像聲音,再經(jīng)過既定程序轉(zhuǎn)化為實質(zhì)性的信息,叢容剛才在洗澡,9527能“看到”“聽到”的也就浴室這一塊地方,所以炎朔在哪兒,它還真不清楚。 叢容:…… 他轉(zhuǎn)身出了臥室。 叢容原本打算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找過去,結(jié)果一扭頭,就看見了巨狼趴在地上的背影。 炎朔并未走遠,就在隔壁。 他還沒睡,安靜地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絲,耳朵耷拉著,毛絨絨的大尾巴緩慢地拍打地面,好似一條被主人拋棄的大狗,渾身散發(fā)著孤獨落寞的氣息。 叢容:…… “真可憐?!?527嘆了口氣。 “你們ai也會有同情心嗎?”叢容刻薄地譏諷。 9527:…… 它默了默,隨即理直氣壯地反駁:“這場景就算沒有同情心,也能知道巨狼此刻的情緒肯定非常低落吧。” “我就不知道?!眳踩莸f完,轉(zhuǎn)身回到臥室,并且關(guān)上了房門。 他一離開,原本龐大,可憐又無助的巨狼耳朵尖立即動了動,暗金色的豎瞳里閃過一絲計劃失敗的失望與無奈。 它慢慢站起來,悄無聲息地踱到臥室門邊,再次趴下。 叢容躺在石床上,望著頭頂?shù)臋M梁,之前兩個人挨著還不覺得這床有多大,現(xiàn)在只剩他一個,身邊好像忽然空出來一大塊。 叢大人意識到他習慣性睡到一側(cè)了,于是翻了身,滾到大床中央。 可以了。 他默默對自己說,然后閉上眼睛。 自從穿來異世大陸后,因為作息規(guī)律,叢容的睡眠一直很不錯,幾乎一挨到枕頭困意就會不受控制地涌上來。 然而今晚,不知為何,他卻睡不著了。 叢容摸了摸身下的棉布床單,忽然想到什么,騰地坐起來,他環(huán)視一圈四周,目光最終定格在角落里的柜子上。 青年跳下床,從柜子里挖出一大塊折疊整齊的獸皮抱在懷里,隨后拉開房門。 腳踝傳來熟悉的毛絨感…… 低頭,四目相對。 叢容:…… 巨狼:…… 巨狼豎瞳轉(zhuǎn)到青年手里抱著的獸皮上。 叢容:…… 他手一松,獸皮嘩啦掉下來,將巨狼劈頭蓋臉罩住。 “給你的?!眳泊笕司痈吲R下地睥睨著對方,并無情地再次關(guān)上了房門。 巨狼伸出爪子,默默將獸皮從臉上扒拉下來,盯著看了片刻。 空蕩蕩的神廟里,響起一絲微不可察的低笑。 叢容不認為自己是那種會虐待私奴的主人,所以在給完獸皮后,他覺得自己能夠心安理得地睡覺了。 可惜,現(xiàn)實往往不盡如人愿。 叢容睡不著。 他每隔幾分鐘都會翻一次身,深刻體會到了什么叫輾轉(zhuǎn)反側(cè),叢容莫名煩躁起來。 煩躁的后果就是更加睡不著。 叢大人一個人烙了會兒餅,忍無可忍地再次下床,重重拉開房門,然后頭也不回地爬到床上,背對著門口躺下。 “滾進來?!?/br> 巨狼一秒變回少年的模樣,飛快上了床。 * 接下去的日子,異世大陸依舊浸泡在雨水里,不過相比起之前的傾盆大雨要小了許多。 叢容有預感,雨季可能快要過去了,老祭司紅午也用小木棍算了算時間,頂多再半個月,就會迎來旱雨交替的時節(jié)。 進入雨季的第一百四十二天,陰了許久的天終于放晴了。 叢容被窗戶里透進來的晨光照醒的時候,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炎朔已經(jīng)起床,正在一粒一粒系著襯衫上的扣子。 ——大概是怕他真的生氣,小崽子最近乖巧極了,笑容單純又陽光,叢容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那個會被錯認成女孩子的小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