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兒！”

    這一聲簡直把徐籬山的瞌睡立馬就嚇?biāo)懒?，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京紓背后十幾米遠(yuǎn)的位置，那個(gè)跟在褚和身邊一身朱紅、馬尾上還插著根琉璃小鳳凰玩具的人不是褚鳳還能是誰？

    震驚、驚喜、高興，京紓很清晰地從徐籬山臉上看到了這些情緒，下一瞬，他身側(cè)刮過一陣疾風(fēng)，徐籬山已經(jīng)快步跑了過去，和褚鳳像兩顆快速滾動的球那樣猛地撞在一起，緊緊地抱住對方，然后在原地彈跳著轉(zhuǎn)起圈來，笑聲堪稱猖狂。

    “你怎么來了！”

    “我他娘怕你受欺負(fù)，就早給我哥寄信讓他今年別回，我來蘭京陪他過年，順便看看你！”

    “鳳兒！”

    “山兒！”

    “我想死你了！”

    “我也很他娘的想你?。　?/br>
    兩人抱著跳了約莫個(gè)十幾圈吧，把自己跳暈了跳累了才停下，然后對視一眼，又抱上了。京紓收斂視線，見褚和已經(jīng)走到身前，向他拱手問安。

    京紓抬手虛扶了一把，“不必多禮。”

    褚和垂手，將一只手背在腰后，說：“他們以前常黏在一起，這許久不見了總歸很想念對方，讓殿下見笑了?！?/br>
    京紓說：“無妨?！?/br>
    褚和便沒有再說什么，他的目光極快地掠過京紓手上的那串糖葫蘆，心中一驚，面上卻不動風(fēng)聲，轉(zhuǎn)頭看向那邊的兩個(gè)小的。

    “我跟我哥出門的時(shí)候就去文定侯府找你了，但柳垂說你不在家，出去玩了，我就跟我哥出來到處逛，沒想到正好在這兒遇見你。”褚鳳說。

    “你晚幾步就看不見我了，我正好想回去呢。我跟你說啊……”徐籬山還想說什么，突然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身上——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目光分析師，他很機(jī)敏地察覺到這道視線中很不友善的氣息，于是他立馬閉嘴，攀著褚鳳轉(zhuǎn)身朝那道目光所在走去，路上小聲說，“給我老實(shí)乖巧點(diǎn)啊，遭罪了我可救不了你?！?/br>
    褚鳳不明所以，“什么啊？”

    “你的正前方八米遠(yuǎn)的位置?！?/br>
    褚鳳看過去，對上京紓的目光，赫然一愣，“我去，這兄弟長得真他娘好啊。”

    徐籬山說：“那是肅王殿下。”

    “哦，原來是肅……誰？”褚鳳頓時(shí)止步，正好站在京紓?cè)酵獾奈恢谩Ｋ匆谎郾砬槔淠木┘?，又看一眼微笑的徐籬山，又看一眼目光催促的褚和，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的只有一句話：

    肅王殿下為什么會和我兄弟逛街??？啊？

    褚和見這小傻子盯著京紓一直看，正欲開口，就見褚鳳抬手往京紓臉前一指。

    “喂，你，你是不是看上我兄弟了？”

    第39章 勸告

    鴉雀無聲，寒風(fēng)凜冽，徐籬山抱著胳膊側(cè)目看向褚鳳，恨不得當(dāng)場贊一句“英雄”，頭真鐵啊。

    “大膽！”褚和一把握住褚鳳囂張的手指頭，把人拽到自己身邊，朝京紓賠罪，“舍弟莽撞失禮，還請殿下恕罪。”

    徐籬山也趕緊說：“殿下，這廝的腦袋向來只是當(dāng)擺件使的，請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同他計(jì)較?！闭f罷朝褚鳳使了個(gè)眼色。

    褚鳳早已在京紓那堪與寒冰針鋒的視線下反應(yīng)過來，喉結(jié)一滾把口水咕嚕下去，俯身行禮，說：“殿下恕罪，我、我剛才是腦子抽了一下，再加上玩了一夜頭暈眼花的，一時(shí)認(rèn)錯(cuò)人了?！?/br>
    “哦？”京紓說，“你把我認(rèn)成了誰？”

    按照京紓的性子本不該對此好奇存疑，有此一問，因此褚和聞言又是一愣。

    褚鳳編道：“就是一位舊友?！?/br>
    “這么說來，你的這位舊友與徐六公子有著非比尋常的關(guān)系，”京紓問褚鳳，卻看向徐籬山，“是也不是？”

    徐籬山干笑兩聲，恨不得把褚鳳活劈了，編的什么鬼借口！他怕褚鳳再坑爹，立馬搶先說：“殿下，這天都亮了，逛了一夜您肯定累了吧？我送您回府休息，如何？”

    京紓看了他幾息，見徐籬山那口假笑要把臉都笑僵了，才收回視線，朝褚和頷首，轉(zhuǎn)身離去。

    徐籬山松了口氣，抬腳踹了褚鳳一下，“服了你個(gè)臭傻逼，趕緊滾蛋?！闭f罷朝褚和行禮，轉(zhuǎn)身快步跟上京紓。

    褚和行禮目送，看見徐籬山緊跟著京紓的腳步與對方說什么，半點(diǎn)不拘謹(jǐn)恭敬，更令人驚詫的是京紓默許了徐籬山的放肆無禮，好似忘了自己生人勿近的做派和規(guī)矩。

    褚和眉間微蹙，待兩人走遠(yuǎn)，面色更是一冷，抬手就把褚鳳揪著耳朵訓(xùn)道：“舌頭上火就去嚼點(diǎn)冰塊敗敗，什么胡話都敢說！”

    “哎喲疼疼疼！”褚鳳歪著腦袋連聲喊疼，皺著臉狡辯，“那我不是看他倆很親密，所以就懷疑一下嘛?！?/br>
    褚和瞪他，“照你這么懷疑，滿大街但凡是兩個(gè)男子一起走的都成了龍陽之好？”

    “不是他倆一起走的問題，是他們之間的那種感覺，氛圍，你懂嗎？”褚鳳振振有詞，“再說了，別人能和我們山兒比嗎？他那禍水相自來是男女通吃，哥，你是不知道以前在安平城有多少男的想要睡他，若非我和港兒盡職盡責(zé)地當(dāng)那護(hù)草使者，他不知道要招惹多少麻煩呢！”

    徐籬山行情確實(shí)極好，這話褚和沒法辯駁，松開手說：“肅王殿下不比常人?！?/br>
    “不是常人那也終究是個(gè)人啊，我覺得他真看上我們山兒也一點(diǎn)都不稀奇?！瘪银P一邊揉耳朵一邊說，“何況肅王殿下和山兒在除夕夜單獨(dú)逛街，這件事本來就很奇怪，不是嗎？”

    褚和常在蘭京，自然知曉肅王喜凈，莫說大過年的出來人擠人，就算是宴席之類也很少參加，那是個(gè)連自己每年的壽辰宴都不辦的人。褚鳳能看出不對勁，他又何嘗不能，而且看得更多。

    “所以我才憂慮?！瘪液驼f。

    “憂什……哦，我懂了?！瘪银P抱臂，“你是怕山兒被肅王殿下強(qiáng)/制愛了，是不是？”

    “強(qiáng)/制愛？”

    “就類似于強(qiáng)取豪奪吧，以前山兒用這個(gè)詞評價(jià)過一話本。”褚鳳說，“總之很刺激就是了?！?/br>
    褚和不說是與不是，轉(zhuǎn)而輕聲問：“你知道肅王殿下身上最可怕的一點(diǎn)特性是什么嗎？”

    “生殺予奪？”褚鳳看著褚和的神色，“呃，鐵血冷酷？”

    “不。”褚和望著兩人離開的方向，“是他連自己都不愛?！?/br>
    這樣的人，會去愛別人嗎？

    *

    徐籬山把京紓送回肅王府，在門前仰頭看著眼前的府邸，笑道：“這一路走來，不論貧富，家家彩燈對聯(lián)，只有這里一如往常，半點(diǎn)都沒有過年的味道。”

    京紓說：“你不滿？”

    “再不滿也被殿下給我買的糖葫蘆抵消了?！毙旎h山賣乖地笑一笑，“殿下回府休息吧，我也回了?！?/br>
    京紓沒有說話，邁步進(jìn)門，徐籬山看著他的背影，卻是還沒來得及挪步就被突然現(xiàn)身的暗衛(wèi)“羈押”了進(jìn)去，旋即府門又關(guān)上了。徐籬山的逃跑以失敗告終，控訴被無情駁回，人被押進(jìn)了院子。

    京紓回到主院，進(jìn)了寢屋，辛年替他脫了斗篷和外袍，叫人送了盥洗盆進(jìn)來。待京紓洗漱完畢，鵲一現(xiàn)身稟報(bào)，“主子，今夜逮到耳目十七雙?！?/br>
    京紓說：“全殺?！?/br>
    “陛下的影衛(wèi)先一步動手了?！冰o一說，“陛下說今兒是喜慶日子，讓主子不要沾血，就當(dāng)是積福了。”

    京紓輕嗤了一聲，卻沒說什么，鵲一見狀退了出去。

    辛年替京紓脫冠梳發(fā)，而后說：“主子在外頭一夜，今日好好休息吧?！?/br>
    “這段日zigong內(nèi)外有各種祭祀典禮，你安排人多注意著陛下那邊?！本┘偵灶D，“徐籬山……他想出去就出去，但夜里必須回來，文定侯若要找兒子，讓他上五皇子府去找。還有，讓人看著徐籬山那張好吃好喝的嘴，別碰不該碰的?！?/br>
    辛年應(yīng)聲，等京紓蓋被躺下，便放下床帳，輕步退了出去。

    *

    正月十六，徐籬山喝完最后一碗藥，終于“刑滿釋放”。

    “這些時(shí)日多謝莫先生替我診脈開藥?！毙旎h山起身拱手，“麻煩先生了。”

    莫鶯拍拍他的手，“不必客氣，我是收了診金的。”

    徐籬山放下手，好奇道：“聽聞先生治病收錢很是隨性，有的病人你千金也不救，有的病人你又分毫不取，不知道先生此次為我診病收了多少？”

    “有人家財(cái)萬貫卻作惡多端，得了尋常大夫治不好的病，只能求到我這里來，我不救他便是殺他，算為民除害，所以千金不救；有的病人不是善人也不作惡，尋常百姓罷了，若是他們困難，我便一文不收，全當(dāng)行醫(yī)救人了，至于你，”莫鶯扇子一收，點(diǎn)在徐籬山心口，“一次一千兩。”

    莫鶯少說也來了十次，徐籬山在心里撥了下算盤，感慨道：“先生這是看殿下錢多，所以要借機(jī)敲詐一筆了？”

    莫鶯笑道：“誰讓他樂意給呢。”

    這是話里有話，徐籬山淺笑一下當(dāng)作回應(yīng)，正要再說什么，那邊門口快步進(jìn)來一個(gè)人，是五皇子府的近衛(wèi)。

    “莫先生，徐六公子。”那近衛(wèi)拱手道，“徐六公子此時(shí)可有空閑？”

    莫鶯聞言朝徐籬山拱手，先行離去了。徐籬山邁步出了房間，問道：“何事？”

    那近衛(wèi)湊近一步，耳語道：“清澧跑了，五殿下在府中大發(fā)雷霆，恐要見血，陳統(tǒng)領(lǐng)悄悄派卑職過來請您過去一趟?！?/br>
    “好，這就去?！毙旎h山去里屋取了披風(fēng)裹上，出門時(shí)告知守院的人，“五殿下找我玩，我且去了?！?/br>
    兩人出門騎上馬，快速趕往五皇子府，趕到時(shí)偌大府邸果然噤若寒蟬，主院的名貴器具更是摔了一地。近衛(wèi)統(tǒng)領(lǐng)陳斯守在廊下，見徐籬山到了便接過他的披風(fēng)，輕聲說：“人抓回來了，關(guān)屋里呢，殿下還沒見，勞請公子費(fèi)點(diǎn)心?！?/br>
    徐籬山頷首，邁步進(jìn)屋。

    滿地的碎片，徐籬山拎著袍擺、踮起腳尖走進(jìn)書桌，瞥一眼京澄筆下的宣紙，說：“您這草書寫的，書桌都要被你寫穿了?！?/br>
    京澄沒看他，一邊寫字一邊說：“哪個(gè)狗東西叫你來的？自己滾去死?！?/br>
    “先別死！”徐籬山朝窗外喊了一聲，叫住陳斯，轉(zhuǎn)而找了個(gè)位置落座，對京澄說，“人家找我來不就是為了給你搭張?zhí)葑訂?，你就紆尊降貴地爬一爬吧?！?/br>
    京澄摔了筆，轉(zhuǎn)身看他，“這次我不會放過他了。”

    “別在我這兒放狠話。你要真不想放過他，大可在把人抓回來的時(shí)候就逞兇發(fā)落了他，還在這兒抄什么書靜什么氣?。俊毙旎h山把二郎腿翹起來，示意京澄在旁邊坐下說，“我說，人家判刑都得先審，你審他了嗎？”

    京澄落座，冷聲道：“他甩掉我的人去偷會情郎，這是鐵一般的事實(shí)，有什么好審的？”

    “你怎知他會的是情郎？”徐籬山好奇，“被你捉/jian在床了？”

    京澄說：“若不是情郎，他為何要獨(dú)自去私會？”

    “人還不能有點(diǎn)隱私了？再者說，你怎知他不是怕你吃醋誤會，所以才想瞞著你？”徐籬山問，“他會的是誰嘛。”

    京澄聞言看向他，說：“你的好表哥啊?！?/br>
    徐籬山倏地抬起眼皮，“什么情況？”

    “我的人親眼看見他二人在湖邊亭中單獨(dú)相會，清澧還送了一件東西給京珉，只是距離太遠(yuǎn)，我的人沒看清是什么東西。”京澄說。

    “不可能。”徐籬山說，“二殿下不喜歡男子?！?/br>
    京澄聞言嗤笑，“清澧直奔目的地，顯然是他二人早有約定?！?/br>
    “還有一種可能，是有人牽線搭橋，故意要他們‘私會’。”徐籬山說，“五郎，莫要因?yàn)槌源拙蛠y了神智。”

    京澄沉默幾息，若徐籬山猜測為真，那么這人便是知曉清澧與他的關(guān)系，要利用清澧離間他與京珉。

    “你既然喜歡人家，再給三分信任又如何？他被你抓回來，此刻必定膽寒，你若太過強(qiáng)勢，他怕你也好怨你也罷，你都問不出有用的信息，不如先晾他半日，再平靜詢問?！毙旎h山起身，“至于二殿下那里，我來處理，今日之內(nèi)給你交代。”

    京澄抬眼看向徐籬山，“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