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節(jié)
“幾百壇?”朱棣吃驚問道:“你們釀了多少?。繊u上的需求這么大嗎?” “島上的那些牧民庶族,可喝不著這么好的酒?!鄙蛄锎鸬溃骸斑@是賣給高麗那幫王公大臣的?!?/br> “賣給那幫窮餿的干啥?”朱棣對高麗最大的印象,就是窮。那小盤子小碗的,他喵的國宴標準都吃不飽?!百u給江南的狗大戶才能賺大錢吧?” “王爺說得是?!鄙蛄镄πΦ溃骸安贿^我們賣酒給他們,不是為了錢?!?/br> “不是為了錢,難道還是為了草?”朱棣笑道。 “王爺還真說著了,就是為了草。但不是普通的草,而是牧草?!鄙蛄镎?jīng)答道:“我們賣酒給他們,他們用紫苜蓿和黑麥草換。” “這樣啊?!敝扉腥坏溃骸鞍尘驼f以你沈六娘的生意經(jīng),不至于此。” “島上的牧草不夠用嗎,還得讓別人幫你們種?”張玉好奇問道,他在草原那么多年,從沒聽說牧草還需要買的。 “原先是夠用的,但后來我們按照王爺?shù)闹甘?,從游牧改成了固定放牧,這樣同樣的草場,可以多養(yǎng)活好幾倍的牲口。”沈六娘答道:“但這樣一來,不僅需要的人手成倍增加,牧草也不夠用了。人好說,這些年源源不斷有犯人流放過來,足夠用了。但牧草的話,這地只有一層,想多種也種不出來,我就跟李成桂、鄭夢周商量著,讓他們幫忙種牧草,我們可以用糧食和別的他們需要的東西換?!?/br> “一開始他們還換糧食來著,結果發(fā)現(xiàn)我們島上的耽羅燒好喝之后,就只要這一樣了。”沈六娘接著道:“反正我們是沒差,而且用酒換牧草更劃算?!?/br> “真他媽的反動?!敝鞓E不知什么時候也出現(xiàn)在后院,啐一口道:“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br> “王爺說得是。高麗多山地少,人稠缺糧,這幫王公卻不買糧食只要酒,確實是不管老百姓死活?!鄙蛄锩p聲道:“所以每年都有大量的高麗百姓逃到島上來,我們能收留都收留了。不過島上現(xiàn)在人口已經(jīng)超過十萬了,實在力有不逮了?!?/br> “沒事,多的人你給我往云南送,那邊缺人?!敝鞓E把手一揮。 “好嘞。”沈六娘高興的應一聲。 “我可算明白為啥島上一年能出來那么多牲口了?!敝扉狭溃骸斑@么好的法子,干嘛不在大寧推廣?” “誰給他們種牧草去?”朱楨搖頭道:“傳統(tǒng)放牧就挺好?!?/br> “是啊王爺,牧草雖然說是草,但也得正經(jīng)打理,而且還侵占耕地……”沈六娘也道。言外之意國內(nèi)可不能這么搞,不然苦的都是自己百姓。 “明白了?!敝扉σ稽c就透道:“那就只能苦一苦高麗百姓,罵名讓阿桂來背吧。” “沒事,他本來就已經(jīng)被高麗人罵成曹cao了?!鄙蛄镅诳谛Φ?。 兩人陪著老四用過牢飯,準備離開時,沈六娘才輕聲稟報道:“王爺,你那個干兒子求見?!?/br> “哦,你說我們家阿桂呀。”朱楨毫不意外道:“他消息挺靈通啊。” “他在島上有聯(lián)絡官,所以第一時間就知道王爺要駕到了?!鄙蛄锎鸬溃骸熬挖s緊往這趕,估計明天就到?!?/br> “行,本王也好些年沒見我的好大兒了,那就等等他?!敝鞓E答應了,然后笑問道:“你跟他挺熟了嗎?” “五十好幾的人了,管我叫姑姑,好惡心啊?!鄙蛄锏袅艘坏仉u皮疙瘩道:“也不管別人愿不愿意聽?!?/br> “哈哈哈,這不怪他。”朱楨不禁大笑道:“本王當初給他寫信說,你是我的干姊姊,他當然得管你叫姑姑了。” “王爺還挺護犢子。”沈六娘莞爾。 第一三五八章 好大兒 第二天,思父心切的李成桂就趕到了耽羅島。 與他同來的還有高麗右布政使金濤,按察使鄭夢周,以及剛上任的都指揮使馮誠。 馮誠在云南吃了敗仗,被朱老板降為千戶,在軍前戴罪立功。后來定邊之戰(zhàn)是他英勇殺敵,算是洗刷了恥辱。 不過話說回來,在百戰(zhàn)百勝的大明軍中,有了戰(zhàn)敗的污點,一般就甭指望再有出頭之日了。 但馮誠是宋國公的公子,自然屬于不一般的情況,所以這才沒兩年,就又當上指揮使了。當然馮勝也不好做的太過,所以讓兒子到這犄角旮旯里來升遷,以免招惹物議,被言官彈劾。 “阿爸!” 李成桂不愧是武將出身,下船之后便一路沖進了總管衙門,經(jīng)過搜身后,直接滑跪到朱楨面前,抱著他的腿便哭起來:“十年相隔兩茫茫,可想死孩兒了!” “……”許是多年沒要飯,朱楨的臉皮有些變薄了,竟感到有些羞恥:“好好,爹也想你,快起來吧?!?/br> “是?!崩畛晒疬煅手鹕?,滿眼孺慕之情的望著朱楨?!鞍中圩擞l(fā),風采更勝往昔?!?/br> 一旁的沈六娘看得雞皮疙瘩掉一地,心說這不廢話嗎,十年前王爺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兒啊,你怎么老了這么多?”朱楨則有些吃驚的看著李成桂。十年不見,他從一個正值壯年的猛男,變成了須發(fā)花白的老者。 “唉,別提了。”李成桂嘆氣道:“心力交瘁,不光累,還整天挨王上罵,被同僚整,能不老嗎?” “哦,王禑這是長大了,敢欺負我兒了?”朱楨腦海中的高麗王,還是當年那個小孩子。 “是,王上已經(jīng)弱冠了?!崩畛晒鹂嘈σ宦暤溃骸斑@些年脾氣愈發(fā)暴躁,還聽信一些人的讒言,覺得孩兒要篡國,所以處處針對我?!闭f著他淚眼汪汪的看向朱楨道:“阿爸可得為兒臣做主啊?!?/br> “你剛才說被同僚整,指的是金濤還是鄭夢周?”朱楨看一眼剛剛走到大門口的那幾位,低聲問道。 “是鄭夢周?!崩畛晒疒s忙答道:“金濤哥跟孩兒一樣忠于大明,我們志同道合?!?/br> “哦?你是說鄭夢周不忠于大明咯?”朱楨幽幽問道。 “……”李成桂回頭看一眼走到近前的鄭夢周,咬牙點頭道:“是?!?/br> “好,看為父怎么給你出氣?!敝鞓E便淡淡道。 聽得沈六娘忍不住的想吐槽,喂喂,要不要這么寵???是不是出來太久想兒子了? “臣等拜見王爺,王爺千歲千千歲!”這時,金濤、鄭夢周、馮誠等人來到李成桂身邊,跪地問安。 “都平身吧?!敝鞓E微微頷首,掃一眼眾人便不悅道:“高麗王怎么沒來?” “啊這……”鄭夢周等人一陣錯愕,心說原來剛才李成桂先來一步,不是想爹了,而是想給他干爹喂炮藥啊。 雖然“王不見王”很正常,但朱楨是天朝親王,而且是僅次于太子的三親王。高麗王只是個郡王,顯然還不夠格跟朱楨玩回避,按說是要前來拜見的。 “回王爺,”鄭夢周只好硬著頭皮答道:“我們王上抱恙在床,不能親來拜見王爺,他也十分遺憾,命微臣向王爺告罪,并呈上薄禮一份,聊表歉意。” “是這樣么?”朱楨便微笑看向金濤。 他的目光明明清澈溫和如春日溪水,金濤卻登時氣都喘不勻了。 “這,這……”嘴唇囁喏了好一陣,也沒吭哧出一個字來。 朱楨也不生氣,便看向好大兒,李成桂斷然搖頭道:“回阿爸,鄭夢周一派胡言,孩兒離京前,還跟王上一起騎過馬,但請他一同來接駕時,他卻堅決說“不來”?!?/br> “為什么不來,難道本王能吃了他不成?”朱楨慍然問道。 “他說自己身為國王,不愿意給人磕頭?!崩畛晒鸨阒苯咏o王禑上眼藥道。 “李成桂,你休要含血噴人!”鄭夢周聞言大怒道:“王上就是病了,已經(jīng)臥床不起好多天了,哪有力氣跟你騎馬?!” “呵呵,當著我阿爸的面,你也敢睜眼說瞎話,真是罪該萬死!”李成桂與他針鋒相對道。 “都住口?!敝鞓E哼一聲,兩人全都乖乖閉嘴。然后他又問一遍金濤道:“老金,本王再問你一遍,他倆到底誰在說謊?” “當然,你也可以說不知道,放心,本王不會為難你的?!闭f著他掏出帕子,給金濤擦一擦滿頭的大汗道:“那么現(xiàn)在,給我個答案吧?!?/br> 金濤知道,王爺問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答案,而是自己的立場。 他終于結束了激烈的思想斗爭,把心一橫,咬牙道:“漢城伯說得對,鄭廉訪撒謊了,王上……不,王禑根本沒病,他就是裝病逃避拜見王爺?!?/br> “金方伯,你!”鄭夢周一張臉登時煞白,急得直跺腳道:“你怎么能出賣王上呢?!” “抱歉,鄭廉訪,我是大明的高麗布政使。”金濤下了決心,神態(tài)反而輕松了不少。 “說得好!”李成桂大贊道:“十年前我們就已經(jīng)是大明的官員了,鄭廉訪也一樣!倒是你鄭廉訪,當著大明的官,卻吃里扒外,白讀了那么多圣賢書!” 朱楨抬下手,李成桂趕緊再次閉嘴,聽義父沉聲對鄭夢周道:“老鄭,本王一直是很欣賞你的?!?/br> “是,沒有王爺?shù)暮駩?,下官也當不上這個按察使?!编崏糁苊暤?。 “但你真的很讓人失望,我對你這么好,你卻欺騙我?!敝鞓E冷聲道:“還有你那個王上,不只是對本王失禮,連我父皇幾次召見,他都敢借故不去。他心里頭到底還有沒有大明?他還把自己當成大明的臣子嗎?!” “王上心里當然有大明,他也一直把自己當成大明的藩臣……”鄭夢周也是有膽識的,都這時候了還敢綿里藏針。 他說王禑是大明的藩臣,就是在提醒朱楨,他們王上可是有自己國家的一國之主。不應該以尋常的規(guī)矩要求他們大王。 “他到底是臣子還是藩臣先擱一邊?!敝鞓E依舊云淡風輕的對他說道:“剛才,本王給金濤的第二次機會他把握住了?,F(xiàn)在本王也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三天之內(nèi),把王禑帶到本王面前,本王就也原諒你這回!” 第一三五九章世上只有爸爸好 耽羅總管府內(nèi)。 鄭夢周如遭雷擊,半晌方緩緩搖頭,艱難道:“王爺抱歉,恕難從命。我鄭家世代侍奉高麗王室,老臣還是恭愍王欽點的狀元,實在沒法違背祖宗,對不起先王啊。” “少在這裝模作樣了。全國誰不知道,那王禑根本不是恭愍王之后,而是辛旽的兒子?!”李成桂冷笑著反駁一番,然后主動請纓:“阿爸,還是讓孩兒去吧!三天稍微緊了點,兒臣保證五天之內(nèi),定將那辛禑帶到阿爸面前!” “不必,這不是布政使的職責。”朱楨卻搖搖頭,吩咐馮誠道:“你去走一趟?!?/br> “遵命!”馮誠二話不說,立刻領命而去。 把個李成桂感動的稀里嘩啦,心說阿爸這是不想臟了我的手,真是太為我著想了…… 馮誠領命之后,立即乘船北上,在強大洋流的驅(qū)動下,兩天后就抵達了李城港。 這個高麗開京的門戶港口,十年前就轉(zhuǎn)交給了明軍,駐有一個明軍的海防千戶所。 馮誠上岸之后,命海防千戶立刻點齊兵馬,跟自己星夜趕往三十里外的開京。 翌日一早,他便率軍抵達了開京城下。 守城的高麗禁軍在十年前那場政變中,選擇了站在李成桂一邊。在之后的十年里,他們更是結成了緊密的聯(lián)盟,與朝廷中的保王黨斗爭十分激烈。 所以他們直接打開城門,將馮誠一行放進了開京。 開京城內(nèi),還駐有一衛(wèi)兵馬,全稱是大明高麗都司開京衛(wèi)。雖然只有軍官是大明來的,士兵清一水都是高麗人,但他們以自己是大明官軍為傲,已經(jīng)完全把自己的祖國和王上拋到腦后了。 馮誠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就抄家伙,跟著沖到了王宮門口。 守衛(wèi)高麗王宮的不是李成桂的人,而是高麗王的親信??吹酱箨犎笋R殺氣騰騰,朝著宮門而來,他們趕緊想要關上宮門。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馮誠的先鋒騎兵飛馳而至,擋住了關到一半的城門:“奉王命,高麗都司進宮公干!”帶隊的指揮使亮出朱楨賜予馮誠的王命金牌,斷喝道:“立即打開宮門,違者以謀反論處!” 宮門內(nèi)的高麗羽林軍,都已經(jīng)刀出鞘,箭上弦了,這下都不敢動了。 其實他們都不認識那面金牌,但他們認識來的是天朝在高麗的駐軍,哪個敢造次? 高麗既然已經(jīng)成為大明的一個外省,自然也有邸報按時送到。加上馮誠等天朝人的大力宣揚,至少開京城內(nèi)無人不知,大明天兵徹底消滅了北元,還俘虜了北元的皇帝。如今天威正盛,哪個不開眼的敢捋虎須? 所以他們很清楚,就算他們殺退明軍,王上也會把他們當替罪羊交出去,平息天朝怒火的。 最后,高麗羽林軍還是乖乖打開城門,讓開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