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挺會找理由?！壁w庸笑罵一聲?！拔彝勐牭?。”

    藍玉卻依然面無表情的問道：“那開關(guān)城門可有定時？”

    “哪有什么定時??？”賴兔搖頭道：“開元王在的時候，大家還會緊張點，好歹每天開關(guān)城門。他一離開，那群懶種估計城門都懶得開，得現(xiàn)叫門才行?！?/br>
    “……”趙庸登時笑不出來了，小聲嘟囔道：“這下麻煩了?！?/br>
    他們本來的計劃是，連夜行軍，利用夜色的掩護，摸到慶州城附近。然后派五百勇士，穿上白斗篷，到城門口埋伏。等城門打開時，突然發(fā)難奪取城門，放大軍殺入城中。

    結(jié)果賴兔說城門可能不開，趙庸直接傻眼了。

    “要不咱們也學李愬，在城墻上挖洞爬上去？”趙庸道。

    “……”藍玉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然后問那賴兔道：“你能叫開門嗎？”

    “按說叫不開?！辟囃玫溃骸拔疫@個副千戶說話不好使，所以有事都是我們千戶回城?！?/br>
    “什么叫按說？”藍玉皺眉問道。

    “就是只要賄賂一下，就能給開的意思?！辟囃泌s忙道。

    “那就行了?！彼{玉便沉聲道：“你幫我把城門賺開，我提升你為千戶?！?/br>
    “這……”賴兔遲疑著不敢答應，畢竟太危險了。

    “再賞你一千口鐵鍋。”藍玉又道。

    “那行！”賴兔登時就上頭了。

    趙庸忍不住噗嗤笑了。這小子腦子肯定沒轉(zhuǎn)過彎來，鐵鍋值錢是在草原上。等他成了大明的千戶，怎么會再稀罕破鐵鍋呢？

    第一二六零章 奪門

    事不宜遲，藍玉留下五百人駐守千戶所，以斷絕交通，防止萬一有人路過，發(fā)現(xiàn)千戶所是空的。

    他則帶著大部隊，在那賴兔的帶領(lǐng)下，連夜冒雪趕往慶州。

    大軍在賴兔配合下，輕易的拔掉了沿途兩個哨所，于次日四更時分抵達了慶州城附近。

    這一帶風果然小了不少，只有雪落無聲，近兩萬大軍在城頭微弱燈光的指引下，悄然摸進了慶州城外的一處廢棄軍營中。

    之前徐野驢就介紹過這里，這里是當年守衛(wèi)金國皇帝的武衛(wèi)軍駐地，在元朝就廢棄了，只剩一片殘垣斷壁，不過用來隱藏行跡完全沒問題。

    藍玉命大軍在廢軍營中抓緊休息，人和馬都吃些食物，養(yǎng)精蓄銳，迎接天亮后的大戰(zhàn)。

    他則親自帶著五百選鋒，披著白色的斗篷，穿著以硬木為框架，用生皮帶子編織成的雪掌，無聲無息的潛伏至二里外的南城門下。

    及至近前，才能看清當年金朝鼎盛時期修筑的慶州城墻確實高大，加之連月大雪，城墻上結(jié)了厚厚一層冰，想靠繩索爬上去，無異于癡人說夢，只能老老實實的執(zhí)行原計劃了。

    藍玉便和將士們，輕手輕腳的每人挖一個雪坑，把自己藏進去，然后將白色斗篷蓋在上頭，這樣既能御寒，又可以隱蔽自己。

    其間，城頭巡夜的士兵來回了幾趟，都沒有發(fā)現(xiàn)城下的異動。這很正常，因為他們根本就沒往城外瞧一眼，一個個凍得鵪鶉似的縮著脖子，只想應付完了差事趕緊回屋烤火去。

    渾然不知，下頭已經(jīng)埋伏好了明軍……

    一切準備停當，五百選鋒就和藍玉一起，靜靜的趴在雪坑里等待天亮。

    將士們不知等了多久，感覺自己身體都快要凍僵了，斗篷上的積雪也越來越厚。擔心動作過大，會讓斗篷上的積雪塌落，驚動了城頭的守軍，他們便一動不動，咬牙硬撐著。

    終于，眼前的城墻越來越清晰，漸漸露出了它真實的面貌……土黃色的城磚外，還覆了一層厚厚的冰殼。那是晴天時雪化成水，夜里水又結(jié)成冰，日積月累的結(jié)果。

    這時，從身后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將士們?nèi)讨仡^的沖動，等那數(shù)十騎來到城門前時，才看到來的正是負責賺開城門的弟兄。

    他們穿著從蒙古人身上扒下來的皮衣皮帽，棉蒙古袍，簇擁著賴兔來到城下。

    城上的守軍也終于聽到動靜，用蒙語大聲問道：“你們是干什么的？”

    “用漢話回答?！彼{玉的義子馬澄，在賴兔身后低聲道。

    “我是賴兔！”賴兔便用漢語高聲道：“誰在當值？”

    守軍果然聽得懂，也改漢語道：“原來是老賴啊，老子當值?！?/br>
    “阿魯巴，快開城門?！辟囃霉首鹘辜钡溃骸拔矣屑笔乱M城?！?/br>
    “什么事，這么早來叫門？”阿魯巴問道。

    “我們千戶昨晚吃了沒煮熟的rou，沒多會兒就大叫肚子疼，疼得他滿地打滾，我們只好連夜帶他進城找大夫！”賴兔一指自己身邊一騎道：“快幫幫忙吧，路上他都暈過去了！”

    阿魯巴定睛一看，只見阿只兔耷拉著腦袋雙目緊閉，全靠身后另一人扶著，才能騎在馬背上。

    “哎呀，病的這么厲害？”阿魯巴吃驚道：“怎么看著跟個死人似的？”

    “所以說你趕緊開門??！”賴兔大聲道：“再拖一會就沒救了！”

    “可是……”阿魯巴一臉為難道：“千戶說了，大王不在，不能隨便開城門呀?！?/br>
    “你們千戶的意思我懂，”賴兔一揮手道：“告訴他，幫我們個忙，算我們查干沐倫千戶所欠他個人情，再另外送他十壇馬奶酒！”

    “你等等?！卑Ⅳ敯捅阆氯コ穷^，過了好一會兒，才跑回來道：“我們千戶說了，都是自己人，什么酒不酒的。不過你那匹白岔鐵蹄馬，我們千戶挺喜歡的?！?/br>
    “……”賴兔登時臉色一沉，在草原上，坐騎就是人的命。而且他這匹白岔鐵蹄馬蹄質(zhì)堅硬，不易裂縫，不管走什么路，都無須釘馬掌，在亂石遍布的崎嶇山路上也如履平地，是當年成吉思汗的怯薛軍的專用馬匹。

    如今不僅蒙古人退化了，蒙古馬也退化了，像自己胯下這種純種的鐵蹄馬，已經(jīng)十分罕見了。對方居然要他的馬才開門，真是趁火打劫、欺人太甚！

    “答應他?！瘪R澄在他身后低喝道：“反正又不是真給他?！?/br>
    “也對，我怎么沒想到。”賴兔聞言恍然，低聲自辯道：“都是沒鐵鍋，只能吃半生不熟的rou害的?！?/br>
    其實還真不是，他這是嚴重缺乏維生素引起的大腦反應遲緩，跟吃半生不熟的rou關(guān)系不大……

    然后他沒好氣的對城上道：“好，我這馬就送給你們千戶了，快把城門打開吧。”

    “開門開門?！卑Ⅳ敯瓦@才高聲下令。

    于是，十個蒙古兵一起奮力推動絞盤上的橫桿，吱呀呀的絞盤轉(zhuǎn)動聲中，沉重的千斤閘開始緩緩升起。

    差不多用了盞茶的功夫，城門才升上去，然后城門洞的士兵將兩根粗大的圓木，置入千斤閘兩側(cè)溝槽中頂住，以防千斤閘忽然墜落。

    這差不多又是一盞茶功夫，還把二十來個士兵累的像狗一樣，也難怪守軍不愿意開城門了。開一回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快進來吧?！卑Ⅳ敯陀H自來到城門口，迎接賴兔一行，其實主要是迎接他那匹白岔鐵蹄馬。

    賴兔等人便簇擁著栩栩如生的阿只兔策馬上前，這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唯恐被看出端倪，前功盡棄。

    好在阿魯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匹白岔鐵蹄馬上，只見其蹄小而立，敦厚而圓，色如墨玉。耳尖頸曲，鹿腹斜尻，后腿奇長，真是千里挑一的好種馬。

    阿魯巴口水都快下來了，及至近前，他便迫不及待去拉賴兔的馬韁道：“來吧，小寶貝。”

    誰知這時，寒光一閃，賴兔旁邊的一名蒙古兵，居然拔刀向他砍去，阿魯巴的注意力全都在馬上，猝不及防間，直接被取了首級！

    第一二六一章 守門

    阿魯巴還沒反應過來，便直接身首異處。

    這一幕驚得城門洞里的蒙古兵大叫起來。但都這會了，他們都沒意識到來的是敵人，還以為是賴兔不愿交出他的寶馬……

    直到賴兔的手下全都拔出兵刃，轉(zhuǎn)眼就把前排的同袍砍倒在地，后頭的蒙古兵才意識到不是那么回事。

    他們一邊大聲朝城門樓上示警，一邊慌忙想要抽掉支撐千斤閘的力木。

    馬澄等人的目的就是奪取城門，哪能讓他們得逞？紛紛猛地一夾馬腹，戰(zhàn)馬吃痛，一陣橫沖直撞，便將城門洞里的蒙古兵悉數(shù)撞翻在地。

    有人被撞倒在地后，依然伸手抱住力木，想要將其放倒。卻被后面的明軍騎兵用馬蹄直接踐踏成泥……

    城門樓上的蒙古兵拼命轉(zhuǎn)動絞盤，卻怎么也放不下高懸的千斤閘。

    “快，奪回城門！”守門千戶也聞訊沖出營房，高聲命令手下，趕緊消滅敵人，把城門奪回來。

    還好這些不明來路的敵兵數(shù)量不多，只有二三十人，根本不敢沖出城門洞，只能守住城門，不讓千斤閘落下。

    隨著蒙古兵潮水般涌入城門洞，守門千戶松了口氣，他是平章果來的親信，只要能把城門奪回來，那就問題不大。說不定還能粉飾一番，立個功呢。

    可還沒等他那口氣松完，便聽城外響起震天的喊殺聲，千戶趕忙跑到城墻另一側(cè)朝外一看，只見遠處廢軍營的方向，無數(shù)的騎兵朝著慶州城發(fā)起了沖鋒，鐵蹄滾滾，卷起漫天的雪沫，彷佛一場席卷天地的暴風雪，要將慶州城吞噬其中。

    “快，立即奪回城門！”千戶一面聲嘶力竭的下令，一面親自撞響了警鐘。

    鐺鐺的警鐘聲瞬間傳遍了整個慶州城，已經(jīng)習慣了貓冬睡懶覺的蒙古貴族們，紛紛揉著睡眼，詢問仆人發(fā)生了什么事。

    仆人也是一無所知，趕緊出去查看。

    慶州南門城門洞內(nèi)，一場慘烈的白刃戰(zhàn)上演了。

    “殺！殺……”馬澄手持明軍騎兵標配的柳葉刀，奮力扎透一名蒙古兵的胸腔，然后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順勢抽出刀來，險之又險的格擋住一柄蒙古刀的劈砍，金鐵交加聲中，火花四濺。

    他的戰(zhàn)馬已經(jīng)被蒙古人砍倒，自己身上也多處受傷，滿臉都是血，卻依然帶著手下最后的十多個兄弟肩并肩，守著最后一根立木，死戰(zhàn)不退。

    另外一根立木已經(jīng)被蒙古人放倒了，這一根再丟了的話，就會徹底前功盡棄。

    但是，在最后一個明軍倒下前，蒙古人休想碰這根立木一指頭。

    “弟兄們堅持住，援兵馬上就到！”馬澄一邊瘋狂的殺敵，一邊高聲鼓舞士氣。

    “殺！”

    “來吧，sao韃子！”明軍將士嘶聲應和著，以卓絕的勇氣與元軍浴血奮戰(zhàn)，廝殺到底。

    但元軍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深知丟掉城門的可怕后果，發(fā)了瘋似的想要放倒那根立木。要不是狹窄的城門洞限制了他們的兵力優(yōu)勢，區(qū)區(qū)二三十個明軍，早就被他們一口氣干掉了。

    饒是如此，在元軍潮水般的攻勢下，明軍還是很快損失過半。只剩這區(qū)區(qū)十來個殘兵，以自身為屏障，苦苦守護著那根立木。

    眼看著明軍就要支撐不住，連賴兔也不得不拔刀助陣，幫著一起抵擋同袍的進攻了……

    馬澄又一刀砍死一名蒙古兵，但這回想要故技重施飛踹抽刀時，卻被另一個蒙古兵一刀劈在了大腿上，他慘叫一聲，身子一個趔趄，當場摔倒在地，刀也沒抽出來。

    蒙古兵順勢揮刀砍向他的脖頸，馬澄這時可以用懶驢打滾，逃過這致命一擊。但他身邊全是腿，根本不敢胡亂翻滾，那樣會撞倒一旁的同袍，連累他們一起去死的。

    眼看著就要被砍中脖子，馬澄暗叫一聲“我命休矣”，卻忽然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火銃響。

    那名蒙古兵眉心中彈，后仰倒地，手中蒙古刀只在馬澄脖子上，留了一道淺淺的血印……

    緊接著，又是一陣密集的槍響，射倒了一片團團圍住明軍的蒙古兵。

    只是這槍聲本來就極響，在城門洞里又被放大了許多倍，所有人都被震得頭暈腦脹，兩耳嗡嗡作響。馬澄也不例外。

    城門洞里的喊殺聲，都因此停滯了片刻。但旋即又響起另一股喊殺聲！

    那是埋伏在城外的明軍選鋒，終于在藍玉的指揮下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