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倆分一下工，一個進(jìn)去掏窩子，一個在外頭圍攔子?！彼{(lán)玉便道：“你想選哪一個？”

    “我來個簡單的，我?guī)诉M(jìn)去?！壁w庸笑道：“勞煩玉帥在外頭替我圍攔子?！?/br>
    “帥你個頭。”藍(lán)玉沒好氣的罵一聲：“那就這么著了，全軍再行十里休息，天黑后摸過去掏窩子。”

    “遵命?！壁w庸沉聲應(yīng)道。

    明軍將士遵照藍(lán)玉的吩咐，復(fù)又前行十里，便停下腳步，全體休整。讓戰(zhàn)馬吃些草料，官兵們也吃點東西抓緊休息，養(yǎng)足體力晚上好大干一場。

    藍(lán)玉卻沒有停下來休息，而是帶著趙庸悄悄摸到那處千戶所數(shù)里外，用望遠(yuǎn)鏡親自偵查敵情。

    他一邊偵查，一邊從懷里摸出已經(jīng)板結(jié)的炒面，吃一口炒面吃一口雪，狼吞虎咽就像是在吃大餐一樣。

    冰天雪地的沒法生火，為免暴露也不能生火，從他往下全體將士這些日子都是這樣果腹的。

    但藍(lán)玉卻甘之若飴，戰(zhàn)爭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享受，反倒是沒仗打的時候，就算錦衣玉食、美女環(huán)繞，他依然很煩躁。

    對付完了今天的一餐，藍(lán)玉也完成了偵查，低聲對一旁的趙庸道：“說是千戶所，但里面就兩三百人，不會更多了。前后只有兩處營門，四周都是圍墻，甕中捉鱉應(yīng)該不難?！?/br>
    “這種前沿哨所，肯定有狼煙之類的示警物，千萬不要讓他們點起來?！庇侄谒溃骸傲硗獗M量不要放出人來，黑燈瞎火的，弄不好就跑掉了。”

    “嗯，我盡量?！壁w庸點點頭。

    “……”藍(lán)玉又尋思了片刻，斷然道：“我決定天一黑就動手，不等下半夜了?！?/br>
    “啊？這么急？”趙庸吃驚道。

    “早點動手，我們天亮前就能趕到慶州，說不定還能來個雙響?！彼{(lán)玉沉聲解釋道：“下半夜動手的話，我們天亮之前怎么也趕不到慶州城了。夜長夢多，保不齊明天又有什么幺蛾子，還是早點動手吧！”

    “好?！壁w庸便趕緊吩咐手下千戶，將部隊帶到自己這邊來。

    第一二五八章 探人冰上行

    入夜，大雪紛飛。

    查干沐倫千戶所院中，點起了熊熊的篝火，蒙古廚子開始烹制當(dāng)日晚飯。

    他們將處理好的整只羊用粗粗的紅柳枝插起來，架在火上烤。但兩三百人吃一只羊肯定是不夠的，而且整天吃烤rou，誰也受不了。

    所以廚師又將牛羊rou切成小塊，還有各種牲畜下水、牛骨羊骨，加上山韭菜花、扎蒙花等草原野生的香料，放到鍋里一起燉煮。

    只是他們用的鍋比較獨特，既非鐵又非銅，而是用整張牛皮做成的皮鍋。不是這樣燉出來的rou格外香，而是他們唯一的一口鐵鍋兩個月前煮漏了，之后就一直只能用皮鍋代替。

    但皮鍋肯定不能架在火上燒啊。蒙古人為了能吃上點煮的食物，就先在皮鍋里裝滿水，再從火堆里扒拉出燒紅的石頭，扔進(jìn)皮鍋里加熱。只要石頭夠熱夠多，確實能把水燒開。但想把rou徹底煮熟，那是想也別想。

    結(jié)果那半生不熟的牛羊rou，吃一口還滋滋冒血呢……

    千戶阿只兔只吃了一口，就擱下木碗，郁悶的罵道：“老是吃這種半生不熟的東西，我現(xiàn)在胃口全都敗壞了，是一吃就想吐?！?/br>
    “唉，誰說不是呢?！币慌缘母鼻糍囃?，一邊將rou從碗里挑出來，仔細(xì)用小刀割下熟一點的部分，一邊罵道：“這營里的一半人都受不了回慶州了，果來這個王八蛋，還不肯再給我們一口鍋?！?/br>
    “他不是不給，是要賄賂。我找他兒子不蘭溪來?！卑⒅煌脩嵢坏溃骸敖Y(jié)果那廝竟然要我一百頭羊，才肯給一口鍋。”

    “這是敲詐！他本來就應(yīng)該配給我們的！”賴兔氣的咬牙切齒道：“要是讓我們跟漢人互市，兩頭牛就能換一口鍋！結(jié)果他們既不許我們?nèi)セナ?，也不肯配給我們，到底是為什么？！”

    “為的就是一百頭羊賣給你一口鍋啊。”阿只兔狠狠啐一口道：“他們現(xiàn)在吸不到漢人的骨髓，就來吸我們的骨髓！”

    “他媽的！”賴兔把小刀往木板上重重一插，罵道：“等開春我們也投奔南邊去，給漢人當(dāng)狗，總能有口好鍋用！”

    “噓，小聲點……”阿只兔瞪他一眼，低聲嚴(yán)厲道：“讓人傳到果來耳朵里，把你抓起來，你還怎么去南邊？”

    “我有的是辦法！”賴兔也知道阿只兔說得對，但臉上掛不住，兀自在那嘴硬的嚷嚷著。

    話音未落，就聽外頭響起驚恐的大叫聲，繼而喊殺聲、慘叫聲、兵器撞擊聲響成一片。

    兩人腦袋嗡的一聲，趕忙抓起刀來，沖出帳去查看。

    便見外頭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tuán)，到處是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明軍，跟自己的手下戰(zhàn)成一團(tuán)。

    蒙古人都正在吃飯呢，根本就沒有心理準(zhǔn)備。誰也沒想到，這時候會有明軍殺來，被突如其來的一擊，一下就打懵了。好多人根本就沒來得及拿兵器，就被明軍的長槍捅倒在地。

    但拿了兵器的也沒好果子吃，明軍實在太多了，從四面八方涌進(jìn)來，如下山猛虎般瘋狂的見人就砍。一個蒙古兵往往要面對三四個明軍，這哪能遭得住？一個照面就被斬殺當(dāng)場……

    蒙古兵幾乎是瞬間就抵擋不住，紛紛抱頭鼠竄。

    阿只兔見狀顧不得多想，趕緊吩咐道：“快，點火報警！”

    賴兔卻像沒聽見一樣，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讓開！”阿只兔只好自己拿起火把，朝著營寨中央那一大堆柴禾沖去。

    柴禾里摻了大塊油脂，點著之后火光沖天，慶州城頭上的守軍看到后，就知道敵人來了。

    誰知，阿只兔剛沖到柴堆旁，舉起火把還沒點，便聽身后砰砰砰，響起密集的槍聲，他的后背、腦袋還有大腿，同時中了五六發(fā)彈丸，哼都沒哼一聲，就猝然撲倒在地，火把掉落在柴堆旁。

    幾個明軍提著還在冒煙的火銃，跑過來先踢開火把，然后一個明軍用火銃另一端的槍尖，朝著阿只兔的脖子狠狠一刺。完成補刀后，便守在火堆邊防止再有人靠近。

    這時其余明軍也沖到了賴兔面前，但還沒來得及出手，賴兔已經(jīng)舉手跪地投降了。

    主將一死一降，蒙古軍隊徹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也紛紛有樣學(xué)樣，跪地投降。

    也有想趁黑逃走的，但大都被明軍攔了下來。只有少數(shù)幾個幸運兒，躲過了明軍的搜捕，翻墻逃出了營寨。

    誰知剛剛落地，就看到營寨外數(shù)不清的明軍排成密不通風(fēng)的防線，早就在等著他們了……

    當(dāng)藍(lán)玉走進(jìn)千戶所軍營時，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

    趙庸興沖沖的過來表功：“怎么樣，干的還算漂亮吧？”

    “漂亮，就是跑了八個。”藍(lán)玉沒好氣道：“叫你盡量別放走?！?/br>
    “這也是沒辦法的，黑燈瞎火的，難免有漏網(wǎng)之魚啊?！壁w庸先訕訕一笑，又著緊問道：“沒跑掉吧？”

    “沒有，被我抓回來了?！彼{(lán)玉淡淡道：“這里的千戶還活著嗎？”

    “千戶要去點火，弟兄們無奈將他擊斃了。”趙庸忙答道：“不過副千戶投降了，而且態(tài)度好得很。”

    “哦？把他帶來?！彼{(lán)玉便吩咐道。

    當(dāng)賴兔被反綁雙手，壓到藍(lán)玉面前時，他正坐在院中的篝火旁，用小刀從烤的火候正好的全羊上，切下一片rou來，在隨身攜帶的鹽袋子里蘸一蘸，吃的津津有味。

    “你不是要歸順嗎？跟我們將軍好好交代！”趙庸呵斥賴兔一聲，也坐在藍(lán)玉身邊，從烤羊上片rou吃。一邊吃還一邊贊不絕口：“這草原上的羊，就是比咱們淮西的羊好吃多了。”

    “是。”賴兔趕忙點頭，他cao一口山東話，顯然是從關(guān)內(nèi)退回草原的蒙古人。

    “你為什么要歸順？”藍(lán)玉問道。

    “天天吃烤羊rou都吃惡心了……”賴兔老老實實答道。

    “艸……”藍(lán)玉登時就沒食欲了。

    “你找死是吧？！”趙庸瞪賴兔一眼道：“沒看到我們在這吃嗎？抖什么機靈？！”

    第一二五九章 一口鐵鍋引發(fā)的慘案

    “真不是抖機靈，烤rou這玩意不常吃是很美味，天天吃真受不了?！辟囃泌s忙解釋道：“上火，滿臉起大包不說，還便秘，肚子硬得跟石頭似的，難受死個人。”

    “你們不會煮著吃??？這么好的羊rou清水煮也好吃?！壁w庸道。

    “我們倒是想煮，可是沒鍋啊，怎么煮？”賴兔苦著臉道。說著他指著兩人腳邊那口皮鍋道：“我們唯一的一口鍋壞了之后，只能用這玩意裝上水，放進(jìn)燒紅的石頭去加熱，然后煮rou吃?！?/br>
    “這能煮熟嗎？”趙庸看著那一鍋半生不熟的玩意，直欲作嘔。

    “煮不熟啊，吃完之后弄不好就拉肚子，不過也比便秘強啊……”賴兔說著便大吐苦水，將來草原后的諸多不易一一道來。

    “我早就想好了，回去大明當(dāng)個老百姓，也比在草原上當(dāng)個副千戶，要啥啥沒有，天天吃沙子強?！辟囃弥柑彀l(fā)誓道：“就在你們出現(xiàn)之前，我還在跟我們千戶說，開了春要投奔南邊，要是有半句虛言，叫我一輩子吃皮鍋煮rou。”

    “這毒誓夠狠的，看來沒撒謊?！壁w庸道。

    “你想歸順也沒那么容易?！彼{(lán)玉淡淡道：“朝廷雖然接受內(nèi)附，但都是帶著部眾舉族來投的，像你這樣單獨歸降的，朝廷是不接受的。”

    “??？為啥？”賴兔著急問道。

    “因為單個來的很容易是jian細(xì)，”趙庸答道：“除非有投名狀?！?/br>
    “什么投名狀？”賴兔問道。

    “幫我拿下慶州，我讓你當(dāng)大明的副千戶。”藍(lán)玉便一字一頓道。

    “你說了算？”賴兔難以置信的看著藍(lán)玉。

    “放肆！”趙庸呵斥道：“這是我們征虜大軍的副帥，永昌侯爺，你說他說話管不管用？！”

    “哦……”賴兔顯然是沒聽過藍(lán)玉的名號，不過還是選擇相信他，便道：“你們讓我干什么吧?！?/br>
    “先說說慶州城的情況，此去慶州城沿途還有幾個據(jù)點？”藍(lán)玉便沉聲問道。

    “還有兩個哨所，間隔二十里?！辟囃泌s忙答道：“不過都沒有這邊大，里頭就十來個人，負(fù)責(zé)看到這邊點火之后，也點火給慶州城報信的?！?/br>
    “慶州城里現(xiàn)在有多少軍隊，納哈出在不在？”藍(lán)玉又問道。

    “慶州城里有兩三萬兵馬，納哈出應(yīng)該不在城里。”賴兔答道。

    藍(lán)玉聞言臉色有些難看，雖然此次突襲，并沒打算俘虜納哈出，但是誰不想擒賊先擒王呢？

    “你個副千戶怎么知道的？”趙庸皺眉喝道：“誆騙我們就把你架在火上烤了！”

    “不敢不敢……”賴兔連連擺手，趕忙解釋道：“我們千戶為了要鐵鍋，這陣子沒少往慶州城跑，所以知道現(xiàn)在城里坐鎮(zhèn)的是開元王的大臺吉，不過這位大臺吉只知道喝酒，什么事也不管，全都交給平章果來了?！?/br>
    “這說明不光開元王不在，幾位丞相、國公都不在。不然也輪不著果來那個狗日的耀武揚威?！辟囃锰崞鸸麃砭鸵а狼旋X：“竟要我們賄賂他一百頭羊，才肯發(fā)給我們一口鐵鍋！”

    藍(lán)玉趙庸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心說這口鍋引發(fā)的怨念是真不小。

    “城里頭雖然這些頭面人物都不在，但他們的家眷和部族肯定都在?！辟囃糜趾芸隙ǖ?。

    “你又知道了？”趙庸白他一眼。

    “是，因為這個慶州城是當(dāng)年金國皇帝修建的行宮，背靠伏黑山，北風(fēng)吹不到，住著舒服得很?！辟囃媒忉尩溃骸敖衲暧诌@么冷，都二月了還下大雪，那些貴人們肯定不愿意去別處。”

    “說的還挺有道理呢。”趙庸又忍不住撕下根羊腿吃起來。

    “慶州城多大，幾個門？各有多少守軍？你給我仔細(xì)講一下。”藍(lán)玉又沉聲問道。

    “那侯爺可問對人了，小的被派來這里之前，就在慶州城守過門。”賴兔忙竹筒倒豆子似的說道：“慶州城是個方形的，長寬約二里。城高一丈五六，原來是磚城，不過年久失修，現(xiàn)在變成土城了。全城共有四個城門，東西南北各一處，城門附近各駐一個千戶所，不過日常守城的也就是一個百戶隊。”

    要不怎么說帶路黨最可恨呢，賴兔把慶州城賣的干干凈凈道：“而且守備懈怠的很，這一冬的大雪，根本沒人出門。我守城的時候從開門到關(guān)門，有些天一個進(jìn)出的都沒有……”

    頓一下，他又自辯似的說道：“再說誰也想不到你們會在這個時候來，不然我們也不至于這么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