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二章 我也要去

    “所以身為親王，你們的是非觀注定是復(fù)雜的，既不能不顧法律和道德，也不能死板的受制于大眾的法律和道德?！碧訃@口氣道：“這是一道大難題，你哥哥里能做對的，也沒幾個。其中你們六哥的是非觀最正確的，所以父皇才讓你們跟著他學(xué)?！?/br>
    “這也是為什么老六看起來隨心所欲，但從來不會真正犯錯的原因。所以你們跟著六哥，首先就要學(xué)習(xí)他的是非觀！”太子諄諄教誨道：“只有知道了對于一個親王來說，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何事當(dāng)做，何事不當(dāng)做，你們才不會束手束腳，更不會重蹈那幾個不成器的哥哥的覆轍。”

    “臣弟謹(jǐn)記大哥教誨。”兩個弟弟恭聲受教?！耙欢ê煤媒邮芰绲纳韨餮越獭！?/br>
    說實(shí)話，哥倆從父皇那里出來時，還是一頭霧水。他們就聽明白了一個，要學(xué)著六哥的忠心?？芍倚倪@玩意兒還需要學(xué)嗎？不是該啥樣就啥樣嗎？

    直到太子跟他們又做了這番說明，兩人這才豁然醒悟，原來是讓自己跟著六哥學(xué)習(xí)，對于一個藩王來說，什么事情是對的，什么事情是錯的。

    這下兩人心里就敞亮多了。

    “當(dāng)然了，老六那一身本事誰不饞啊？但這個確實(shí)看個人造化，連大哥也只是學(xué)了個皮毛，卻也已經(jīng)受用無窮……這幾年大哥不是一直累的不得喘息嗎，你們六哥這回在京的時間長，幫我設(shè)計(jì)了個‘量化管理系統(tǒng)’，讓我可以提綱挈領(lǐng)、抓大放小，一下子就輕松多了?！敝鞓?biāo)哈哈大笑，一手?jǐn)堉粋€弟弟道：

    “你們要是有能耐，跟他學(xué)個一手兩手，保準(zhǔn)受益終生?！?/br>
    說著他壓低聲音道：“而且我告訴你們，你們六哥這個人也好哄。只要你真心實(shí)意對他好，他就對你好十倍，就是這么簡單……”

    “嗯嗯。”兩人興奮的點(diǎn)頭，這才是他們真正想跟六哥學(xué)的。

    “走，我?guī)銈儼輲熑ァ！敝鞓?biāo)便領(lǐng)著兩個弟弟，朝著春和宮走去。“你們大嫂今兒要親自下廚，為你們和六哥餞行呢?！?/br>
    “啊……”小哥倆本來很高興，聞言笑容就凝固了。老十二苦著臉道：“不用麻煩大嫂了吧?！?/br>
    “大哥我肚子有點(diǎn)不舒服，能不能敬個酒就走？”老十一也捂著肚子道。

    “不行，是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碧泳o緊抓著兩人道：“再說你們不要用老眼光看人，你們大嫂的手藝是有進(jìn)步的?！?/br>
    頓一頓，他又有些心虛道：“至少能吃了?！?/br>
    ……

    朱標(biāo)三人回到春和宮時，老六早就已經(jīng)帶著老婆孩子過來了。

    一個是大嫂設(shè)宴，肯定要帶著老婆，二是還能順理成章的讓潤兒幫幫廚，給大嫂的黑暗料理上上色。

    他則抱著孟煵，跟雄英還有允炆、允熥哥仨在院子里玩。

    允熥長的胖乎乎的，圓頭圓腦，一看就是老朱家的種。雖然才六七歲的年紀(jì)，便能看出是個憨憨厚厚的孩子。

    說起來老六還是他的義父，但這爺倆攏共也沒見過幾面。不過應(yīng)該是受父母和大哥的影響，允熥很想親近六叔，可有些眼生，便一直在邊上，摸著孟煵的小腳丫，憨笑著看著他。

    朱楨也很喜歡這個小胖子，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摸著他的腦袋跟雄英說話。

    還有一個一聲不吭的小透明，他也全當(dāng)不存在。

    “六叔，好師父，你就答應(yīng)我這一回吧……”朱雄英纏著老六，還是為了想跟他去山東的事。

    “不行，你還是換個要求吧。”但朱楨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管朱雄英怎么求告，他就是不答應(yīng)?！耙晃宜湍銉芍恍茇?，給‘吉利’做個伴吧？”

    吉利就是老六當(dāng)年從鄧鐸手中巧取豪奪的那頭熊貓，后來老六和鄧鐸都離京了，就送給了雄英。

    反正他現(xiàn)在長居西南了，別說大熊貓，小熊貓也能弄得到了。

    “好哎！”朱雄英一聽就激動了：“我總覺得吉利很孤單，不像我，還有兩個弟弟陪著?！?/br>
    “哈哈哈，不過吉利現(xiàn)在需要的，是年輕漂亮的母熊貓?！敝鞓E大笑道：“那就這么說定了？”

    朱雄英登時便糾結(jié)上了，好一會才問道：“六叔能不能只給我一頭熊貓，我跟你一半的路程？”

    “好家伙，還挺會講價。”朱楨啞然失笑，但還是搖頭道：“雄英，別難為你六叔了，我是真辦不到，不然還能不答應(yīng)你？”

    “為什么辦不到？”朱雄英不相信道：“六叔可是蓋世英雄，這天底下沒有你辦不到的事。”

    “還是有的，比如懷孕生孩子，再比如這件事……”朱楨正色道：“雄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我跟你講過好多遍了吧？”

    “可六叔像我這么大的時候，就出宮闖蕩了。”朱雄英不服道：“憑什么我就不能？”

    “咱們不一樣的。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樣，對你來說，最大的使命就是安安穩(wěn)穩(wěn)長大成人！”朱楨說著板起臉道：“六叔的話你不聽，師父的話也不聽了嗎？”

    “哦?！敝煨塾⑦@才委委屈屈的應(yīng)下。

    “你們叔侄在聊什么呢？”這時太子領(lǐng)著兩個弟弟進(jìn)了垂花門，就聽到老六在訓(xùn)雄英。

    “爹，十一叔十二叔?！?/br>
    “大哥，十一十二?！?/br>
    “六哥?！?/br>
    待一家子互相打個招呼，朱標(biāo)便問長子道：“雄英，你又淘氣了？”

    “爹，我沒有。”朱雄英趕緊解釋道：“就是想求六叔帶上我，可他死活不答應(yīng)。”

    “我可沒那個權(quán)力，這事得問你爹同不同意?！敝鞓E馬上甩鍋，并朝大哥擠了擠眼。

    “我同意。”朱標(biāo)卻像沒看到老六的暗號一樣。

    “好哎！”朱雄英一蹦三尺高，拍手笑道：“六叔這下沒話說了吧？”

    “好哎好哎?！敝煸薀纂m然聽不太懂，但見狀也跟著拍手叫好。

    “不是，大哥你……”太子的反應(yīng)是直接把老六搞蒙了?！澳悴粨?dān)心路上有危險啊？”

    “人喝水都能嗆死，危險肯定是存在的?！敝鞓?biāo)笑道：“但也不能因噎廢食，讓雄英一輩子不出宮啊。再說他跟著你，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我不放心?！敝鞓E郁悶道：“他可是皇長孫，跟旁人能一樣嗎？”

    “先吃飯，咱們邊吃邊聊?！碧颖憷M(jìn)了堂中。

    第一一六三章 啟程北上

    一大家子進(jìn)去堂中，便見大圓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菜肴。

    不用細(xì)看，哥幾個一聞味兒就放心了，知道今天有高人助陣，大嫂絕對超水平發(fā)揮了。不然絕對不會沒有糊味兒……

    眾人便在宮女的侍奉下洗手入席。朱標(biāo)拉著朱楨坐在自己身邊，親自給他斟酒道：“來，大哥先敬你一杯?！?/br>
    朱楨卻捂住酒杯道：“大哥不留下雄英，這酒我是不敢喝的?！?/br>
    “我知道你擔(dān)心什么，無非就是他將來要繼承大統(tǒng)，絕對不能有閃失。”太子笑笑，正色道：“我像他這么大的時候，是吳元年，當(dāng)時剛剛被父皇立為世子，他便命我赴臨濠祭拜祖墓，并注意一路體察民情?！?/br>
    “我至今還清楚的記得臨行前父皇的教導(dǎo)，他老人家說：‘古代像商高宗、周成王那樣的帝王，都知道小民的疾苦，所以在位勤儉克己，最終成為守成的好君主。

    “你生長富貴，習(xí)于安樂。這次外出對你尤其重要，可以讓你知道鞍馬勞頓的辛苦。你更要好好觀察百姓的生業(yè)，以知衣食艱難，體察民情的好惡，以知風(fēng)俗美惡。回到老家后，還要認(rèn)真訪求父老，以知我創(chuàng)業(yè)的不易。’”

    回憶完父皇的教誨，他對認(rèn)真傾聽的兄弟子侄動情道：“現(xiàn)在看來，那次回鄉(xiāng)對我的影響十分深遠(yuǎn)，當(dāng)時天下久經(jīng)戰(zhàn)亂，百姓不堪重負(fù)，已是餓殍遍地。那時我才知道，曹孟德那兩句‘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并非夸張，而是白描?！?/br>
    “路過揚(yáng)州的時候，我看到那座昔日天下最繁華的城市，居然只剩了二十戶人家，滿目的殘?jiān)珨啾?，荒墳白骨。完全已?jīng)化為了鬼蜮。一路上更是沿途有野獸出沒，頭頂有猛禽盤旋，就是不見半個人影?！?/br>
    “那時我才知道，強(qiáng)權(quán)暴政對百姓的戕害，能到什么程度?！比缓筇诱珜σ蛔雷幼拥艿溃骸斑@些年每當(dāng)我懈怠的時候，就會想起這些畫面，提醒我天下初定，民生凋敝，正是百廢待興之際，還遠(yuǎn)遠(yuǎn)不到能松口氣的時候。每當(dāng)我要沉迷于錦衣玉食之時，依然會想起這些畫面，提醒我這些民脂民膏都是從哪里來的。百姓這才剛剛恢復(fù)了點(diǎn)元?dú)?，我又于心何忍吸食他們的骨髓？?/br>
    說完他對老六道：“所以帶上雄英吧，這是他必不可少的一課，你這個當(dāng)師父的來教，最合適不過。”

    “唉，好吧……”朱楨還能說什么，只好無奈的同意了。

    “好哎！多謝六叔！”朱雄英登時就從椅子上蹦起來了。

    “別高興太早，咱得先約法三章?！敝鞓E板著臉道。

    “好好，我都答應(yīng)！”朱雄英高興的滿口答應(yīng)。

    “咱們先把丑話說在前頭，你還是聽完再答應(yīng)吧?！敝鞓E卻不為所動道：“第一，出門在外，必須令行禁止，不聽話就把你提前送回來?！?/br>
    “沒問題，只要讓我出去，我都聽六叔的！”朱雄英重重點(diǎn)頭。

    “最多帶你到兗州，完事兒就必須得轉(zhuǎn)回，不許賴著不走?！敝鞓E又道。

    “??？還得提前回來？”朱雄英有些失望道。

    “你爹那回才北上了兩百里，你都北上一千里了。足足是你爹的五倍知道嗎？”朱楨吹胡子瞪眼道。

    “唉，好吧?！敝煨塾⒅缓命c(diǎn)頭應(yīng)下。

    “最后就是如果我感覺有危險，你就得提前回來。”朱楨又沉聲道。

    “這個沒問題！”朱雄英倒是一口答應(yīng)，在他看來跟著六叔絕對安全，怎么可能有危險呢？

    ……

    第二天朱楨便帶著兩個弟弟和大侄子，登上了離京的大船。

    臨走的時候他還對送行的大哥信誓旦旦，自己一定會好好教導(dǎo)他們。

    結(jié)果才半天時間，他就快被這三個小子煩死了，倒不是他們跟他炸毛。恰恰相反，這三個小子都是他的迷弟迷侄，崇拜他崇拜的不要不要。

    他們纏著他，不停的問東問西，問長問短。好多十年前的事情，朱楨都已經(jīng)記不清了，還要問他當(dāng)時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干出那么牛逼的事來？恨不得連他那天吃的什么飯菜，穿的什么內(nèi)褲，都刨根究底，問個明白。

    老六一開始還認(rèn)真回答，仔細(xì)回憶，后來就直接煩的不想說話了。可算體會了一把，偶像對粉絲是個什么感覺了。

    “想知道我為什么到底這么牛逼？”他不得不想個法子，讓這仨小子閉嘴了。

    “嗯嗯！”三人使勁點(diǎn)頭，充滿求知欲的巴望著老六。

    “因?yàn)槲矣袀€好師父呀?！敝鞓E便道。

    “嗯嗯，要不老百姓都說，‘劉伯溫似神仙，教出個老六賽神仙?！敝煨塾⑸钜詾槿坏馈?/br>
    “哈哈，我這點(diǎn)本事跟我?guī)煾副龋钦媸遣畹亩嗔??！敝鞓E習(xí)慣性的想甩鍋，可是想到自己師父已經(jīng)失了智，他嘆了口氣道：“可惜他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教不了你們。不然讓他來教你們，我也就不用這么……惴惴了?！?/br>
    他把‘惴惴’兩個字說的含糊不清，讓三人聽了，總覺得像是在說‘遭罪’。

    “不過好在師父怎么教我的，我就可以怎么教你們?！敝鞓E又問道：“想不想學(xué)？”

    “想學(xué)想學(xué)，當(dāng)然想學(xué)。”三人點(diǎn)頭如啄米。

    “好，那就開始吧。”朱楨便一本正經(jīng)道：“本門的學(xué)問講的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直接講給你們呢，怕你們印象不深，理解不透。得讓你們自己開悟，道理得自己想明白了才有用。”

    “嗯嗯?！比恍‰u繼續(xù)點(diǎn)頭道：“怪不得在大本堂學(xué)了那么多圣人之言，沒幾句能聽到心里呢?！?/br>
    “對吧，所以去悟去吧?！敝鞓E趕蒼蠅似的擺了擺手。

    “遵命！”三人先應(yīng)下，然后又為難道：“就這么干悟??？”

    “和尚參禪還得先讀佛經(jīng)呢?！崩鲜灰残÷暤馈?/br>
    “也是啊?！敝鞓E點(diǎn)點(diǎn)頭，便從書箱中隨手抽出一本，一看封面，赫然寫著《魏文帝集》。

    “我首先要教你們的，都在這本書上了?！彼惆堰@本書丟給老十一道：“拿著，你們?nèi)齻€拿著一起好好參詳，不要著急發(fā)表議論。等行程結(jié)束的時候，再跟我說說你們的感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