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節(jié)
“你胡說,俺怎么找不著?”俞敏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瞪大眼剛要反駁,卻見李老八頭一歪,整個人沒了生氣…… 王小旗伸手試了試他的鼻息,眼淚撲撲簌簌流下來。 俞敏噗通跪下,趴在床邊大哭起來。 第九七五章 勢如破竹 攻占曲靖次日,潁川侯召集眾將商議下一步作戰(zhàn)方略。 “諸位昨天都表現(xiàn)不錯,我已經(jīng)上奏王爺,為諸位請功了。”傅友德的神情,比在勝境關時淡定了許多,曲靖一下,戰(zhàn)局已定。接下來要考慮的,只是如何把這場仗打漂亮而已。 眾將也是一樣的心情,一陣談笑風生過后,傅友德又正色道:“不過仗還長著呢,還不能掉以輕心。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犯錯。要是誰在陰溝里翻了船,別怪本將翻臉不認人!” “是!”眾將忙斂住笑容,沉聲應道。 “好,說正事。”傅友德便接著道:“我們殲滅了達里麻的十萬大軍,郭英那邊又牽制住八萬,梁王手底下已經(jīng)沒多少部隊了?!?/br> “嗯?!北妼Ⅻc點頭,深以為然。 “昨天我們審問了達里麻,他供述說,昆明現(xiàn)在也就兩萬守軍。還有梁王的一萬衛(wèi)隊……但他絕對不會用他們守城的?!备涤训戮従彽溃骸斑_里麻甚至說,以梁王的性格,聽說曲靖戰(zhàn)敗后,八成會直接棄守昆明?!?/br> “是嗎?還以為他會死硬到底呢!”眾將聞言眼前一亮,以梁王之前強硬的表現(xiàn),他們都做好了強攻昆明的準備。 但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們寧肯打十場野戰(zhàn),也不愿攻一次城。尤其是昆明這種大城,打起來太他么痛苦了。要是有機會兵不血刃拿下,肯定是再好不過。 “達里麻說梁王這個人色厲膽薄,目光短淺,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宗室子弟,根本不是咱們想象的那樣?!备涤训滦Φ溃?/br> “之前咱們雖然知道,他和大理段氏不太對付,但總以為他們會在危難之際以大局為重,聯(lián)手對付我們。但達里麻說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么呢?”眾將忙問道。 段氏是梁王之外的另一個大勢力,整個云南西部都在他們的控制下。而且段氏是大理國王的后裔,在整個云南都享有很高的聲譽,所以朱老板在招降梁王失敗后,一度轉而想要招降他們。 洪武七年,朱老板派使者輾轉去到大理,詔諭段氏說,大理在唐宋的時候,是朝廷忠實的藩國,在元朝時不幸被罷黜成為土官,不再為王。現(xiàn)在朕驅逐韃虜,恢復中華,欲效仿唐宋舊事,封段氏首領為大理國王,世代管轄云南。 給的條件不可謂不優(yōu)厚,但在段氏看來,不過是明朝招降梁王不成,想要挑逗他們與梁王互相殘殺,好坐收漁利罷了。 所以同樣也拒絕了。 因此在朝廷看來,兩家雖然各懷鬼胎,但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大體還是能一致對外的。 沒想到達里麻卻說,兩家根本不可能合作。 …… “因為達里麻告訴我一個秘密?!北懵牆}川侯解釋道:“他說,現(xiàn)任大理總管段寶的父親,上任大理總管段功,就是梁王把匝剌瓦爾密殺害的?!?/br> “哦?還有這事?”將領們吃了一驚,他們出征前是要提前做功課的,當然對梁王和段功的關系有所了解。 只知道當年四川的明玉珍攻打滇東,兵鋒直抵昆明,嚇的梁王逃奔楚雄。眼看元朝在云南的統(tǒng)治,就要像別處一樣土崩瓦解,關鍵時刻,大理總管段功出兵援助梁王,擊退了明玉珍,保住云南不失,也幫梁王奪回了昆明。 戰(zhàn)后,梁王為表達感激,拜段功為云南平章政事,同時將女兒阿蓋公主嫁給段功。后來段功就留在昆明,幫助梁王重整旗鼓,擴軍備戰(zhàn),整頓茶馬和銅礦的稅收,為梁王能挺過元末亂世立下了大功。 外人只知道后來段功和梁王打獵時不慎墜馬重傷,送回去不久就死了。梁王還親自吊唁,予以厚葬。沒想到貓哭耗子…… “達里麻說,當時段功久居昆明,獨攬大權,引得很多蒙古貴族不痛快,就跟梁王進獻讒言,說段功要趁著天下大亂,恢復他段家的大理國。梁王沒什么主見,就聽信了讒言,先想讓阿蓋公主給段功下毒,卻被公主拒絕了。” “公主沒法跟段功直說,就勸他回大理,段功卻沒當回事。”傅友德道:“這讓梁王愈發(fā)肯定,他所圖匪淺,不然不會冒這個險。便干脆親自下手,以打獵為借口把他約到城外,預先埋伏好殺手,將其殺害了?!?/br> “當時段家人就不相信段功騎了一輩子馬,年紀又不大,怎么能摔成重傷?”他接著沉聲道:“幾年前,阿蓋公主郁郁而終,臨死前讓人將這個秘密轉告了段寶,兩家就徹底決裂了。”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沒想到還有這段秘辛。 “這么說,現(xiàn)在再去招降段家,說不定能成功?”宣德侯問道。 “晚了,當年要冊封他,是讓他自己打下來歸附我們?,F(xiàn)在我們辛辛苦苦都啃完硬骨頭了,吃rou還輪著他了?”潁川侯哂笑一聲。 “確實,將軍言之有理,過了這村沒這店兒,好事哪會一直等著他?”眾將深以為然,都覺得潁川侯的想法很合胃口。 “不過這樣一來,梁王確實也不可能指望段氏了?!蔽髌胶罹従彽溃骸澳沁@次不光大理,楚雄梁王也不敢去了?!?/br> “肯定的。楚雄挨著大理,萬一段氏背后捅他刀子怎么辦。”潁川侯頷首道:“烏撒那邊也被郭英的部隊包圍了,阻斷了他逃往藏地的通道?!?/br> “那他只有往西跑了?!毙潞畹溃骸翱纯茨切┚挼橥了居袥]有能收留他的。” “管他往哪逃了,反正只要逃出昆明就行?!睗}川侯沉聲道。 “將軍,他一定會逃嗎?”有將領問道。 “這種事,誰敢說一定?”傅友德緩緩搖頭道:“不過凡事有一就有二。一回生二回熟嘛。上回明玉珍帶了兩萬兵就把他嚇的棄城逃跑,沒道理本將帶了十萬大軍他還不動如山?!?/br> “對呀,那也太不給咱們面子了?!北妼⒑逄么笮?。 “不管怎樣,我們先把架勢擺足了,看能不能先把他嚇跑了,嚇不跑再說?!备涤训伦詈蟪谅暤溃骸白寣⑹總冏ゾo休息,明日大軍即刻開拔,全軍直取昆明!” “遵命!”眾將高聲應下。 第九七六章 指望破鞋扎爛了腳 滇池北畔,昆明縣押赤城。城際滇池,三面皆水,既險且堅。 這里在南詔大理時期,皆為兩國東都,名曰拓東城。元朝統(tǒng)治這里后,延其舊稱,因蒙語發(fā)音‘押赤’,所以又被稱為押赤城。 自一百一四年前,梁王的高祖、忽必烈第五子忽哥赤,出鎮(zhèn)云南大理開始,這里就是云南的統(tǒng)治中心。 金碧輝煌占地廣闊的梁王府,自然坐落在城中最好的位置,靠山面水,坐擁雙塔,在風水上堪稱完美。 可惜再好的風水,也擋不住天下大勢,梁王在云南的統(tǒng)治,終究走到了末路。 當然話說回來,別的元朝王爺都已經(jīng)滾回漠北吃了十幾年沙子了,梁王還能多享受這么些年的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也不好說是不是拜了風水所賜。 但人是不會知足的,梁王還幻想著能憑近似無窮無盡的財力,還有十萬大山的天險再堅持一波呢。 只要能撐到春末夏初,瘴癘滋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當年他的五世祖忽必烈,親率十萬大軍攻云南下大理,幾乎毫發(fā)無傷,但一個漫長的夏天瘴氣和瘟疫就帶走了八萬人的性命。 他相信初來乍到的明朝人,也一定會重蹈覆轍的。 只是沒想到,自己在達里麻的建議下,斥巨資修筑的外圍防線,如此不堪一擊。本來以為就靠那一城一寨一堡,至少能撐上三個月呢。 沒想到還不到一個月,就被明軍捅了個穿,還順帶奪走了云南的大門勝境關。 當初聽到這個消息,嚇的梁王掉了割rou的尖刀,差點傷到自己的命根。 好在明軍沒有馬上再進兵,給了他喘息之機,梁王調兵遣將,慷慨解囊,將幾乎全部身家全壓到了曲靖,實指望達里麻能率十萬大軍,把明軍擋在白石江以東。 雖然達里麻信誓旦旦的保證,至少能抵擋明軍半年,他也覺得沒啥問題。 但前日收到明國大軍兵出勝境關,直取曲靖的消息后,他還是失眠了。 這兩天,梁王一直在焦躁中無法自拔,任何風吹草動都讓他神經(jīng)緊張,所有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人,都會被他問: “曲靖有消息了?” …… 他只得不停飲酒,將嬌美的各族舞女輪番跳舞,試圖沉迷酒色來舒緩情緒。 但往日里百試百靈的招式,這次也不好使了。 中書右丞綠爾剛躡手躡腳走進來,正在美女環(huán)繞中欣賞舞樂的梁王殿下,便心有所感的抬頭鎖定了他,脫口問道:“曲靖有消息了?” “……”綠爾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唉,看來還是沒有?!绷和鯂@了口氣。 “有了?!本G爾艱難道:“剛剛接到消息,十六日,兩軍激戰(zhàn)于白石江……” 然后他便說不下去了。 “戰(zhàn)果如何?”梁王慌亂的追問道,說完又自嘲的笑笑道:“這才剛開戰(zhàn),哪能有什么戰(zhàn)果?二十萬人的大戰(zhàn)役,打個十天半個月也只能算熱身……” “不是……”綠爾木然的搖搖頭,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道:“已經(jīng)打完了。” “打完了?!”梁王陡然提高聲調。 “是,逃回來的將領稟報說,我軍只堅持了半天時間,便被擊潰。”綠爾慘然道:“十萬大軍,一戰(zhàn)盡墨,達里麻父子以下數(shù)萬人被俘……” “你放屁!”梁王抓起翡翠酒壺,重重砸向綠爾,咔嚓一聲,摔了個粉碎。 樂聲也戛然而止。 “都下去,都下去?!本G爾顧不得一身酒液,擺擺手,舞女樂師慌忙退下。 金殿中只剩下梁王和綠爾。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梁王依然無法相信他帶來的噩耗,搖頭不止道:“假消息,一定是假消息!十萬大軍,那可是十萬大軍。就是十萬頭豬明軍一天也抓不完!” “十萬頭豬抓不完,但十萬大軍卻是可以一戰(zhàn)擊潰?!被馃济臅r候,綠爾顧不上給梁王做心理按摩了,斷然道:“為臣已經(jīng)反復盤問過數(shù)名可靠的將領,都說是明軍兵分兩路,正面強攻,一部從下游渡江,繞到我軍背后,從寥廓山殺出。前后夾擊之下,我軍支撐不住,敗下陣來?!?/br> “那可是十萬大軍啊……”梁王喃喃道:“怎么可能一觸即潰呢?孤的軍隊真的連豬都不如嗎?” “那倒不至于,不過我軍這些年主要以當?shù)赝林途挼閭蜍姙橹?,這些人跟那些土司軍隊打一打還可以,碰上正規(guī)軍根本頂不住。”綠爾嘆氣道。 如果他知道自己這番話的后果,肯定打死也不會說,但他不知道…… “……”聽了綠爾的話,梁王像被抽干了力氣,頹然仰靠在玉榻上,看著殿頂富麗堂皇的藻井道:“差距這么大嗎?那這十多年是怎么撐過來的……” “因為明軍……一直沒跟我們打過?!倍嫉竭@時候了,綠爾也不像平時一樣,光撿好聽的說了,只能講真話了。 “他們估計是拿草原上的元軍,跟我們類比了?!本G爾嘆氣道:“殊不知在這四季如春的押赤城,草原的惡狼也退化成了昆明土狗。” “……”雖然梁王已經(jīng)很崩潰了,但還是忍不住瞥了一眼綠爾。跟了自己這么多年,從沒發(fā)現(xiàn)這家伙竟如此毒舌。 “王爺,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說什么都沒用了,咱們還是趕緊想想對策吧?!本G爾提醒他道。 “差距這么大,什么對策也沒用。”梁王卻依然癱坐不動,仰望殿頂。 “做了就比不做強,趕緊準備守城,同時向各方求援,這些事情都不能耽誤了!”綠爾沉聲道。 “求援?”梁王自嘲的笑笑道:“本王已是大元在西南最后的孤忠,吐蕃、烏斯藏、麓川、安南全都成了明朝的走狗,還有誰能幫我?段寶嗎?他恨不得把本王的腦袋砍下來?!?/br> “還有楊宣慰那些土司,他們人多勢眾,熟悉地形,能把他們動員起來,足矣抵御明軍!”綠爾沉聲道。 “指望那幫蠻夷鬼佬?”梁王有些不屑道:“他們連本王的軍隊都打不過,指望他們擊退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