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绷种僦冇行├斫獾劳瑸楹稳绱吮M忠職守了，因為他背負了幾代人的夙愿啊。

    “好了，本王宣布，‘道同身份案’正式變更為‘道同被誣陷案’?！背醣愀吲d道：“老林你還沒開始調(diào)查，就收了份大禮。運氣不錯喲?！?/br>
    “但愿接下來的調(diào)查也能順利?！绷种僦冃Φ?。

    ……

    可惜事與愿違，林仲謨接下來的調(diào)查處處碰壁……

    第二天他便以楚王的名義，要求廣東按察使司和廣西都司向自己移交所有的卷宗、涉案人員，以及辦案的官吏，也要隨同前來協(xié)助調(diào)查。

    他準備先從此案的源頭開始審理。

    然而數(shù)日后，廣東都司審問此案的官員前來報到時，卻告訴他那三個告發(fā)道同的蒙古俘虜，已經(jīng)瘐死了。

    “什么？三人同時死在牢里了？”林仲謨難以置信的看著對面的六品官員。

    那人姓劉，是廣西都指揮使司斷事司斷事，身邊還跟著個九品芝麻官。

    劉斷事便介紹那人道：“他是我們都司衙門的王司獄，讓他跟林方伯稟報吧?！?/br>
    “什么情況？”林仲謨沉聲問道。

    王司獄便畏畏縮縮的稟報道：“回方伯，廣西乃煙瘴之地，時疫頻發(fā)，又恰逢六月，牢里流行疫病，死了一半的囚犯，連下官手下弟兄都病死了好幾個。那些蒙古人更不耐，一個都沒活下來?！?/br>
    “那些蒙古人，也就說不止他們?nèi)齻€？”林仲謨追問道。

    “是，一共二十七個?！蓖跛惊z縮縮脖子道。

    “好，很好……”林仲謨大熱天打了個寒噤，對那幫人的心狠手黑，有了更真切的認識。

    劉斷事又將他們?nèi)绾巫サ椒?，在審訊中無意得知道同與道原的關(guān)系，轉(zhuǎn)達給廣東按察司。廣東按察使司又派人過去審問的經(jīng)過，流利的稟報給林仲謨。

    林仲謨聽完冷笑道：“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查明，道知縣與那匪首道原根本沒有關(guān)系，那些蒙古俘虜是怎么想到污蔑他兩個人是同族的？”

    第八八一章 楚王有高招

    布政司衙門，二堂中。

    聽完堂上官的質(zhì)疑，劉斷事滿臉震驚道：“他倆沒關(guān)系？”

    “嗯，朝廷已經(jīng)查明?！绷种僦兾⑽㈩h首，正色抱拳道：“楚王殿下親自宣布，‘道同身份案’正式變更為‘道同被誣陷案’?！?/br>
    說著他一拍驚堂木，威嚴的質(zhì)問道：“現(xiàn)在請劉斷事告訴本官，廣西的蒙古俘虜怎么會知道，廣東還有個知縣叫道同？”

    “這……”劉斷事額頭見汗道：“下官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知道的。問案的時候聽他們說出道知縣的名字，下官都是一愣，還得趕緊去查證才知道，廣州真有這么個知縣。所以也就信以為真了?！?/br>
    說著還補充一句：“現(xiàn)在人死也沒法查證了，可能永遠是個謎了?！?/br>
    林仲謨又拿起廣西都司送來的人犯口供，打亂了順序，反復(fù)詢問劉斷事。

    劉斷事一一作答，每次都嚴絲合縫，不漏破綻。

    見他對答如流，林仲謨知道這根本就不是正常反應(yīng)。因為正常來講，過了這么些天，不可能把自己和犯人的對話記得那么清楚。

    劉斷事顯然是來前下了大功夫背誦口供。

    林仲謨又反復(fù)詢問了，他審理此案的時間，何時通知的廣東按察司，廣東按察司又是什么時候派人過去的。

    再問那王司獄時，回答也跟他沒有出入。

    這說明兩人來之前已經(jīng)反復(fù)對過口供了，對方準備的如此充分，想要從他們這邊打開口子，怕是很難了。

    ……

    至于廣東按察司這邊，就更別想查出什么漏洞了。人家是專門破案的衙門，偽造起假案來也是專業(yè)的，至少以他的水平是查不出什么端倪的。

    等到跟徐臬臺問話時，他手里居然除了太子送來的那檔案，依然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證據(jù)，可以質(zhì)問對方。

    “看來是我們冤枉道知縣了，我們的差事出了大紕漏啊?！笨吹侥潜緳n案后，徐本雅一臉沉痛的承認說：“我們要向皇上請罪，向道知縣道歉，我們實在是太武斷了……”

    林仲謨看著徐本雅道：“只是武斷那么簡單嗎？”

    “確實還有別的過錯，譬如粗疏，程序上也有問題。”徐本雅深刻檢討一番，又辯解道：

    “當(dāng)時看到這個廣西方面轉(zhuǎn)來的口供，我們認為那些蒙古俘虜能認識道知縣，就說明道知縣肯定有問題，不然他們根本不會知道他的名字?！?/br>
    “加之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大軍馬上就要挺進云南了，這種時候肯定要嚴防jian細，從嚴從重，寧枉勿縱的。所以派人核對一番，沒有再仔細審查，就先稟報了，并沒有要殺他的意思?！毙毂狙艊@息道：

    “不然稟報后，我們也不會還在補充調(diào)查。只是后來的事情變化太快，結(jié)果成了現(xiàn)在這個局面……”

    林仲謨知道他言外之意是皇上著急要殺，又不是我們，只是不敢明說。

    “所以徐臬臺的意思是，按察司有錯無罪？”他沉聲問道。

    “不不不，肯定是有罪的?！毙毂狙艙u頭道：“沒有審查清楚就稟報，這是瀆職??！”

    說著他指了指頭上的烏紗帽道：“下官回去就上本請罪，引咎辭職?！?/br>
    “引咎辭職？好重的處罰啊?！绷种僦儾挥蛇有σ宦暎骸靶祠_還真是勇于擔(dān)責(zé)。”

    “這不是一般的瀆職，因為險些害皇上枉殺了忠臣，所以必須要引咎辭職?！毙毂狙耪溃骸熬退愠⒂懈鼑绤柕奶幜P，下官也一力承擔(dān)，與他人無關(guān)?！?/br>
    “好，好一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男祠_……”林仲謨嘲諷一句。但在這場較量中，他卻完敗了。

    ……

    晚間，八面來風(fēng)閣中。

    “哈哈哈！”朱楨大笑安慰滿臉郁卒的林藩臺道：“很正常，人家是浸yin此道半輩子的老刑名，能讓你個讀了半輩子書的理學(xué)名臣，問出破綻來？”

    “真是慚愧。”林仲謨垂頭喪氣道：“明知道他們在串供編謊，可下官就是沒法揭穿他們，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br>
    “哎，不要這么說，這跟是不是書生沒關(guān)系，只跟經(jīng)驗有關(guān)?！敝鞓E搖搖頭道：“在刑名一道上，人家經(jīng)驗無比豐富，你經(jīng)驗少，所以就玩不過人家?！?/br>
    “那請殿下另派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刑名來擔(dān)此重任吧，下官給他打下手?！绷种僦兠ζ鹕碜屬t道。

    “換一個人也未必比他們更有經(jīng)驗。”老六卻擺擺手道：“你知道本王出道這些年，是怎么搞定那些老狐貍的嗎？不是靠經(jīng)驗比他們多，而是我懂得揚長避短，從來不讓他們牽著鼻子走?！?/br>
    “請殿下教我?！绷种僦冓s忙道。

    “要是我來辦，這個事情簡單的很。”老六笑著給他指點迷津道：

    “首先，我會問自己一個很簡單的問題，為什么徐臬臺會被永嘉侯牽著鼻子走，而你林藩臺卻不會？”

    “之前下官跟殿下說過，在廣東為官只有兩條路，要么和光同塵，要么獨善其身。”林仲謨輕聲答道：“我們是選擇了不同的路?！?/br>
    “對吧。”朱楨接著道：“而且可以簡單推斷出，他徐臬臺能給永嘉侯干這種掉腦袋的事情，肯定不是一般的和光同塵，還不知撈了多少黑錢呢?！?/br>
    “可以這么推斷。”林仲謨點點頭道。

    “不過平日里徐臬臺還是挺節(jié)儉的，也沒聽說過他收受賄賂?！?/br>
    “人家能讓你知道？”朱楨哈哈大笑道：“這可是洪武朝！”

    “也是。”林仲謨苦笑道：“當(dāng)官的誰敢露富，純屬活膩了?！?/br>
    “那不就結(jié)了，所以我們下一步就該抄家、搜查，拿到他貪污的罪證。”老六兩手一攤道：“只要有巨額財產(chǎn)不能說明來源，那他不就隨你處置了？”

    “……”林仲謨心說我艸，還可以這樣玩？莫非皇上把貪污的標準這么低，也有這層意思在里頭？

    但他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妥道：“那萬一要是搜不出罪證來呢？”

    “怎么會搜不出來呢？只要你想搜，一定會搜出來的！”老六瞪大眼道：“把他家的人都控制起來，搜出什么來還不是你說了算？”

    “啊……”林仲謨這位道德名士登時破功，好家伙，感情不行還得栽贓啊。

    第八八二章 抄家

    八面來風(fēng)閣中，林仲謨的嘴巴張的有蛤蟆那么大。

    老六看他一臉震驚，拍了拍額頭道：“哦對了，你是清官，想栽贓都無能為力。”

    說著吩咐鄧鐸道：“回頭讓市舶司馬上準備十萬貫寶鈔送過來，要新票?！?/br>
    “十萬貫……”林仲謨下巴掉在地上，他一省藩庫里，眼下都沒這么多錢。

    “沒事，這錢本來就是準備孝敬我家老頭子的。”老六卻笑道：“當(dāng)成贓款送上去，他花著更舒服。”

    “……”林仲謨簡直要簡直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殿下還真是孝子?！?/br>
    “唉，說起來都是淚。攤上這么個老子，有什么辦法？”老六嘆氣道。現(xiàn)在整個紫禁城都是他出錢養(yǎng)，老賊是一文錢都不出了。

    林仲謨不敢評論皇上，趕忙回到正題，還是忍不住問道：“只是殿下，我們這不是在栽贓嗎？”

    “這不叫栽贓?！崩狭鶇s搖搖手指道：“你要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壞人做了壞事，他每天都在琢磨，該怎么逃避打擊。何況還是一群干了半輩子刑名的老壞蛋。”

    “他們都已經(jīng)把官面上收拾的這么干凈，所以很可能從家里也搜不出證據(jù)來。剛才就說過，我們不能在對方擅長的領(lǐng)域跟他們周旋，要揚長避短，才能對付這種專業(yè)壞蛋！”朱楨接著沉聲道：

    “我們的長處是什么？”

    “是殿下?！绷种僦兇鸬溃骸坝械钕略?，他們只能老實等著收拾?！?/br>
    “所以要利用這一點，好好收拾他們！”朱楨拍了拍他的肩膀，給林仲謨打氣道：“壞人不怕好人，怕的是好人也不擇手段。你只要把徐本雅抓起來，他們自然就慌了。只要他們一慌，就會露出破綻來，你也就有辦法破局了！”

    “是。”林仲謨心情沉重的應(yīng)聲告退。

    卻聽老六哈哈大笑道：“本王逗你玩的。其實是昨天晚上，徐本雅的家人偷偷轉(zhuǎn)移財產(chǎn)時，被我的人逮了個正著，現(xiàn)在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林仲謨的下巴再次掉在地上，哭笑不得道：“殿下還真愛捉弄人?！?/br>
    “本王就是看看你，愿不愿意為了抓壞人臟了手?！崩狭恍Φ溃骸坝袧嶑钡娜擞貌坏玫??！?/br>
    “下官都已經(jīng)做好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準備了。”林仲謨苦笑道。

    “嗯，知道你有這個覺悟本王就放心了?！敝鞓E笑著擺擺手：“去吧?！?/br>
    “是?！绷种僦冊俅喂砀嫱?，這次腳步輕盈了許多。

    待他一走，鄧鐸請示道：“殿下，還去取鈔嗎？”

    “廢話，一個個都在養(yǎng)腚，昨晚誰出去來著？”老六沒好氣的摘下腰間玉佩。“本王可以不擇手段，但我不希望自己手下人沒底線，懂嗎？”

    “明白了。”鄧鐸撓撓頭，心說也是，胡顯帶著大部隊還得過些天才到，他們眼下就這點人，保護殿下還不夠，哪有能力再去干別的。

    他知道殿下也是在提醒自己，趕緊接過玉佩，去市舶司取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