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節(jié)
“可現(xiàn)在我垂垂老矣了,勇氣和智力,都隨著血氣衰退?,F(xiàn)在我什么志向都沒了,只想安度晚年,先生又何必非拉我全家百余口下水呢?” “唉,百室老弟,你真是被酒色麻痹了警覺啊!”楊文裕沉聲道:“實話告訴你吧,此時淮西勛貴中,已經(jīng)有數(shù)十位投入胡相麾下,胡丞相的大計業(yè)已謀劃停當了,不管你加入與否,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 說著他目光炯炯的盯著李善長,一字一頓道:“你以為胡相一旦失敗,你能逃得了九族全銷的結(jié)局嗎?” “……”李善長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而且這會兒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順著面頰往下淌。 胡惟庸是他一手提拔的接班人,胡黨的核心人物,全都有他的烙印。胡惟庸還是他弟弟的親家,雙方早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楊文裕說的沒錯,胡惟庸要是謀反失敗,肯定會牽連到他。這種潑天大罪,幾塊鐵牌牌都救不了他,更救不了他全家。 “百室,你的身家性命,早就系于胡相一身了,胡相成,你全家活;胡相敗,你全家死?!睏钗脑W詈笞肿执列牡溃?/br> “你已是別無選擇了。到底是窩窩囊囊的等待厄運降臨,還是豁出去博一個裂土封王,自己好好想想?!?/br> 第七七九章 發(fā)動! 楊文裕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頂級說客說完話也從不回頭,要的就是這個信心十足的感覺。 除非李善長出言挽留。 可是他都走到院子里,也沒聽見那句‘先生留步’。 沒想到李善長竟然沒搭理他…… 這讓楊文裕感到有些挫敗,只好回到客房等回話。 誰知等了兩天,也再沒見到李善長,楊文裕終于忍不住求見,管家李貴卻只說老爺偶感風寒,怕傳染給先生,不便相見。 又厚著臉皮賴了三天,李善長的‘病’還沒好轉(zhuǎn),楊文裕只好怏怏告辭。 李善長只讓人給他封了盤纏,依然沒有露面。讓楊文裕意外的是,來送盤纏的居然是李存義。 將一沓寶鈔塞給楊文裕的書童后,李存義送他出府。 經(jīng)過小半年的修養(yǎng),李存義已經(jīng)不用拄拐了,只是腿還有點瘸。兩人默默走出莊園,楊文裕才猛然驚醒道:“老弟能出來了?” “嘿嘿,托老先生的福,家兄剛剛解除了在下的禁足令,過不兩天我也要回京了?!崩畲媪x笑道:“這兩年可憋死我了?!?/br> “哦?”楊文裕打量著李存義,李善長這個節(jié)骨眼上放他出來,還讓他給自己送行,這是個明顯的信號啊。 便低聲問道:“令兄可有話讓你轉(zhuǎn)告我?” “有。”李存義點點頭,屏退左右后,方附耳道:“他說——‘我老了,命將不久,等我死后,你們自己去干吧’。” “哦,還有呢?”楊文裕頷首問道。 “沒有了?!崩畲媪x說完便郁悶嘆息道:“看來老我大哥吃了秤砣鐵了心,就是要當縮頭烏龜了,又讓老夫子白跑一趟。” “哈哈哈……”楊文裕卻笑著搖頭,拍了拍李存義的肩膀道:“那可未必。你品,你細品?!?/br> “我品?”李存義給整不會了,直到楊文裕上車遠去,也沒品出個二和三來,頹然放棄道:“我品個幾把啊!” 最煩這幫讀書人,有話不直說,總讓人猜謎了。 …… 離開鳳陽后,楊文裕便馬不停蹄趕回南京,連夜來到斛斗巷的胡相府。 胡惟庸披衣來見,聽楊文裕講述了到鳳陽的詳細經(jīng)過。胡惟庸聽后大喜過望,起身緊緊握著楊文裕的手,使勁搖晃道:“能說動韓國公,先生立了大功啊!” 他的理解力就比李存義高多了,知道韓國公那句話的重點在于‘你們自己去干吧’。至于什么‘我死后’,不過是既當又立的牌坊而已,沒什么卵用。 難道死后支持他們造反,活著就不支持了?沒道理嘛。 “呵呵,道理都是明擺著的。只不過韓國公被安逸和恐懼蒙蔽了,老夫只不過點醒了他而已?!睏钗脑2恢圹E的抽出手來,以免被晃散了黃兒。 “好好好,老夫這下再無后顧之憂了!”胡惟庸激動的揮拳道:“我這就下令讓北邊盡早動手,送大將軍上路!” “那這邊呢?”楊文裕著緊問道:“一旦徐達遇刺的消息傳到京城,皇上必定加強戒備,再想動手就難了?!?/br> “其實反過來也一樣,如果讓大將軍知道皇上遇刺的消息,他第一時間就會回到自己的軍營,那時候誰也休想打他的主意了。”胡惟庸沉聲道: “所以必須要南北同時動手,前后最多差個兩三天?!?/br> “這好難啊。”楊文裕都替他發(fā)愁。 “是啊,只有大將軍回府的時候才有機會動手,可大將軍有一年到頭不著家,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咱們的人有把他叫回家的辦法?!焙┯刮⑽⒌靡獾溃?/br> “只待那邊日子確定了,我們這邊就能同時動手了?!?/br> “胡相真是太細了?!睏钗脑Y潎@一聲道:“有心算無心,必能一舉成功?!?/br> “承你吉言!”胡惟庸淡淡一笑,隨著有利條件不斷匯聚,他終于漸漸有了勝券在握的感覺。 …… 胡惟庸雖然瞻前顧后,顯得前搖過長,但一旦開始發(fā)招,就雷厲風行,一發(fā)不可收拾。 當天晚上,他便寫好密信交給胡德。 次日天剛亮,秦淮河上一艘畫舫,一個女史提著鴿籠登上艉樓,打開籠門。 籠子里,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信鴿便展翅飛出,徑直朝著北方天際而去。 三日后,經(jīng)過一次接力,另外一只信鴿飛抵了大工地似的北平城。 鴿子在北平城上空盤旋一圈,辨別方向,落在后海的一條僻靜胡同內(nèi)。 一個面容愁苦的佝僂老者,雙手接住信鴿,取下其腿上的小竹管,然后將其放回鴿舍中。 老者進屋關(guān)上門,點著油燈,倒出小竹管中的密信,又從書架上抽出一本不起眼的《硯北雜志》,然后對著密信查找起相應(yīng)的字眼來。 每查到一個字在紙上寫下一個,便可將密信破譯出來。 看完南邊傳來的指令后,他便將密信和破譯的紙條燒掉,把書插回書架。然后出了房間到伙房里忙活起來…… …… 翌日天剛蒙蒙亮,老漢便推著一輛裝滿籠屜、木桶、桌椅的大車,緩緩出門,穿街過巷,來到什剎海南邊的,德勝門內(nèi)大街,開始在道邊兒支攤賣早餐。 老人早餐的樣式比較單調(diào),就賣那幾種南方早點,口味也偏甜,不符合當?shù)厝丝谖?,所以生意十分冷清?/br> 不過也有南邊來的人固定捧場,比如附近大將軍府的門子福壽,就時不時過來吃早餐。 今天福壽又按時來到早餐點,他生的高高大大、白白凈凈,舉止也很文雅,不愧是大將軍府的‘門臉人物’。 “福爺早啊,還是老樣子?”老漢忙熱情招呼。 “嗯?!备埸c點頭,撿個角落坐下。 “好嘞?!崩蠞h應(yīng)一聲,很快端上早餐,一邊擺放碗碟,一邊聲如蚊蚋道:“盡快動手,日子一定馬上報告。” 說完提高聲調(diào)道:“一屜小籠包,一碗甜豆花。恁慢用?!?/br> “好。”福壽接過老漢遞上的筷子,神情沉重的點點頭。 魂不守舍的吃完早餐,他便起身離去,連飯錢都忘了付。 “哎,福爺您貴人多忘事?!崩险哂肿飞蟻硐蛩懸堝X,借機低聲警告他道:“別出幺蛾子。最多等你十天,到時你跟你家夫人的丑事,就將傳到大將軍耳朵里?!?/br> 嚇得福壽打了個激靈,忙一邊付錢一邊低聲道:“知道了,我盡快?!?/br> 第七八零章 頭上一把刀 福壽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大將軍府,在門房一坐就是一天。 幸好大將軍不在府中,沒有賓客造訪,不然他非得出簍子不可。 他現(xiàn)在是滿心的悔恨,一恨自己色迷心竅,禁不住夫人的勾引,和她暗地里搞在一起。二恨自己酒后失言,居然把這個秘密說了出去…… 福壽沒學(xué)過心理學(xué),不知道人往往就是這樣,越是憋在心里不敢說的秘密,潛意識里就越想說給別人聽。很多隱藏多年的殺人犯,都是這樣露餡的。 他雖然沒殺人,但跟堂堂魏國公夫人滾床單……雖然是被睡,但刺激程度也比殺人高多了。 自從被睡之后,他就總擔心隨時會被大將軍發(fā)現(xiàn),一有風吹草動就嚇得喘不上氣,所以整日失眠,壓力山大,只能靠喝酒緩解焦慮。 卻忘了有句俗話叫‘酒后失言’。那日他又在常去的胡家酒樓里吃酒,酒酣耳熱之際,有個姓潘的酒友就開始吹牛,吹噓自己睡過什么樣的女人。 姓潘的家伙風流成性,睡過的女人成百上千,而且不光是天南海北的煙花女子,還包括好多的良家婦女,甚至連知府的小妾都睡過,把另外一人羨慕的不要不要,都說潘哥兒這輩子才沒白活。 福壽自詡一表人才,平時就跟這姓潘的別苗頭,哪能受得了他出盡風頭,便在酒勁的慫恿下,大著舌頭說:“你睡過的女人加起來,不如我睡過的一個有分量?!?/br> “你就吹牛吧你!”姓潘的自然不信,也大著舌頭譏諷他道:“除非你把你家夫人睡了,你有那本事嗎?” “嘿嘿,讓你說著了。”福壽便忍著砰砰的心跳,說出了藏在心底的秘密。 “我艸……”此言一出,直接給兩個酒友干醒了酒。另外一個姓馬的急赤白賴的怒喝道:“你倆不要命啦!胡說八道什么!” “就是,你不要為了面子瞎吹牛,要害死大家嗎!”姓潘的也急了。 福壽還在那醉態(tài)可掬道:“你們還別不信,而且我告訴你們,我還是被勾……” 話沒說完,就被兩個酒友捂住嘴,死活不讓他說下去。 …… 福壽酒醒之后都不記得自己說過這話,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過了幾天,他就被那個姓馬的酒友約到煤山上。人剛到,幾條彪形大漢從小樹林一擁而上,將他倒吊在一棵老歪脖樹上,拷問他跟謝氏的jian情細節(jié)。 福壽這才知道早被人盯上了,那姓馬的就是胡惟庸故意派來接近他的jian細。 他這種在女人面前意志軟弱之輩,自然也禁不住拷問,沒幾下就竹筒倒豆子——全撂了。 姓馬的還特意讓他詳細描述了每次偷情的時間、地點、說過的話、用過的姿勢……最后讓他在口供上簽字畫押。 這份口供要是落到徐達手里,把他削成人棍兒,再把他家祖墳刨了,都算徐達客氣。所以福壽也只能乖乖任其擺布了。 他本以為對方最多讓自己幫著刺探點情報,沒想到才一個多月,就來了這么大活兒。 姓馬的居然讓他跟謝氏想辦法,給徐達在飲食中下毒。之前吃早餐時,那老漢就悄悄塞給他一個小瓷瓶,里頭是最上等的鶴頂紅…… …… 一轉(zhuǎn)眼,一天時間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