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啊，繼續(xù)說啊?！敝煸袄湫Φ溃骸霸賮韨€第四，咱說不定就饒了他?！?/br>
    “第四……”曾泰哪還有第四？但緊急關頭，忽然眼前劃過那個‘小人國’的使臣，馬上大聲道：

    “眼下還有更大的事情，亟待皇上處置！”

    “哦，什么了不得的事？”朱元璋面無表情道：“能讓咱先放下這頭顧那頭？”

    “這，事關國體無小事?！痹┶s忙將入宮前遇到占婆國使節(jié)，欲敲登聞鼓求見，為御史所沮的經過，原原本本講給皇帝。

    力求一個聲情并茂，好盡可能轉移朱老板的注意力。

    似乎效果還不錯，便見朱元璋眉頭緊鎖道：“你說，占婆使節(jié)來南京半年了？”

    “是，據那使節(jié)所說，他們是來給皇上賀壽的，轉眼這都快中秋了?！痹┎敛梁埂?/br>
    “混賬！”朱元璋果然怒而拍案道：“為啥這么久了，都沒人奏稟此事？”

    這確實是了不得的大事。但在朱老板這里，并不是因為有損國體，而是因為蒙蔽圣聽！

    “去，把太子，通政司、中書省、禮部、鴻臚寺的人，統(tǒng)統(tǒng)給咱叫來！”朱元璋咬牙道：“咱非得看看是哪一節(jié)敢壅塞消息，阻隔內外！”

    ……

    頓飯功夫，太子，相關司省部寺的長官佐貳，全都應召而來，聽朱老板大發(fā)雷霆。

    “咱現在一個一個的問，你們就回答知道還是不知道，不許廢話，聽懂了么！”然后朱元璋沉聲道。

    “聽懂了?！背脊冓s忙應聲稱是。

    “太子，你之前知道占婆國來使這事兒么？”朱元璋放緩語氣問自己的大兒。

    “兒臣不知?！敝鞓藫u搖頭。

    “好。”朱元璋毫不意外的點點頭，又問左右通政使李辰、程繼隆道：“通政司知道么？”

    “不知道?！眱扇艘黄饟u頭。

    “中書省呢？”朱元璋的目光移向了胡惟庸。

    第六五四章 全都是蹴鞠高手

    皇帝目光投來的一瞬，胡相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但來不及細想，他只有憑本能做出判斷，斷然搖頭道：“臣也沒聽說過?！?/br>
    “禮部?！敝煸氨惆涯抗庖频搅硕Y部尚書朱夢炎。

    “這……”朱夢炎是江西南昌人，他年近古稀、白發(fā)蒼蒼，是元至正十一年的進士，且在元朝做過官的。

    從各種立場上講，他都不是胡惟庸的人。而且這年代禮部也純屬幾無權利又無前途的冷衙門。所以胡相也從沒拉攏過他。

    沒想到這時候，禮部成了關鍵。

    自然，朱部堂也沒有為中書省背鍋的想法，斟酌少頃，他沉聲稟報道：“回皇上，臣知道有占婆使節(jié)在京。”

    “甄爽，你們鴻臚寺呢？”朱元璋又問鴻臚寺卿道。

    “回皇上?！闭缢虑溱s忙回稟道：“那占婆使團現就住在本寺同文館中的，為臣自然知道他們?！?/br>
    “好?！敝煸啊疂M意’的點點頭道：“問了一圈下來，知道那占婆使節(jié)的，只有禮部和鴻臚寺?！?/br>
    “現在范圍就縮小了?！彼阌值溃骸岸痪椭v講你們知道的吧?！?/br>
    “是，為臣先來?！闭缢虑溱s忙搶著道：“啟奏皇上，那占婆使節(jié)是去歲十月，自廣州上岸，一路北上來南京的?！?/br>
    “誰給他們出具的通關文牒？”朱元璋沉聲問道：“咱記得廣州市舶司已經取消了，總理海政衙門也還沒在廣州重設市舶吧？”

    “是，皇上記得真清楚?！闭缢∨囊挥嬹R屁，接著道：“按照洪武十年的上諭，自即日起，一切自大洋而來的藩使，都應當在總理海政衙門，辦理通關文牒后，方可按文牒約定入境天朝?！?/br>
    “目前總理海政衙門沒有重設廣州市舶司，所以那占婆使節(jié)也沒拿到總理海政衙門的通關文牒?！?/br>
    “那他是怎么一路暢通無阻進京的？”朱元璋提高聲調問道。

    “回皇上?！焙迷跁r間夠寬裕，甄爽能把來龍去脈都查清，忙沉聲回稟道：“根據廣西布政司的回函，那通關文牒是去年，占婆國占領了安南國都時，遣使至鎮(zhèn)南關求到的。

    “然而占婆軍旋即為安南擊退，使團也未成行。占婆王便命使團改走海路來朝?！?/br>
    “唔……”聽了甄爽的回答，朱老板神色稍霽，好歹還有個辦事兒的衙門。

    “光核實這些情況，一來二去就用了兩個月。”甄爽接著稟報道：“今年二月，本寺便按規(guī)矩代為上奏禮部，請求安排朝覲?！?/br>
    “是這樣么？”朱元璋看向朱夢炎。

    “回皇上，是的?！敝靿粞c點頭道：“禮部收到鴻臚寺的奏請后，按規(guī)矩稟告了中書省。但一個月后，中書省下文說，占婆使節(jié)入境在廣東，與通關文牒不符，予以駁回，不許朝覲?！?/br>
    “然后禮部按規(guī)定，將中書省的文移轉給了鴻臚寺?！?/br>
    “本寺通知了占婆使團這個結果?！闭缢虑淇嘀樀溃?/br>
    “占婆使節(jié)不服，一直向本寺申訴，本寺被纏得沒法子，只能再替他上了兩次本子?！?/br>
    “本部都轉呈了中書，但中書都予以駁回?！敝靿粞滓矡o奈道：

    “事情可能就卡在這里……讓那占婆使節(jié)再辦一個正確的文牒，他們卻因為各種原因，已經辦不到了。但省里又不肯通融，一來二去就到了今天。”

    “是這樣么？”朱元璋看向胡惟庸。

    “回皇上，臣不知。”胡惟庸卻依舊搖頭。

    “你這個丞相是干什么吃的？”朱元璋怒道。

    一來為臣今年纏綿病榻，已經不太過問中書具體事務。”胡惟庸低頭回稟道：

    “二來，禮部向來由汪相分管，為臣也不好指手畫腳?！?/br>
    “汪廣洋?！敝煸翱聪蛞恢痹谏裼蔚耐魪V洋。就像老師看見上課走神的學生，一陣陣火大。

    其實這二年來，汪廣洋一直臨朝淵默、唯唯諾諾，弄得皇帝十分膩味，已經懶得向他問話了。

    但素來不養(yǎng)閑人的朱老板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一直容忍他到現在，也不換掉他。

    他也樂得輕松，已經懈怠到公然在朝堂上出神的程度……甚至有一次直接睡著了。

    汪廣洋這會兒正在回味著昨晚的‘神之一手’，聽到皇上叫自己才猛然回過神來。

    “臣，臣什么都不知道?！彼s緊躬身回稟道。

    “是，汪相全心全意都撲在下棋上？”朱元璋譏諷一句道：“哪能顧得上這些庶務?！?/br>
    “臣老了，糊涂了，請求致仕。”汪廣洋馬上順水推舟，第一百零八次請辭。

    “安心下你的棋吧！”朱元璋卻依然不許，冷聲問道：“胡相汪相都不知道，那是誰做主駁回的？”

    彭賡商暠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不知道?！?/br>
    “混賬！”朱元璋氣得差點掀了桌子，提高聲調質問道：“這就是咱的朝廷首腦，大明中書嗎？要你們這群飯桶何用？？”

    “回皇上，這事兒可能是因為文書不符，被下面的郎中直接駁回了?！鄙虝眽阎懽拥溃?/br>
    “所以壓根沒到政事堂，臣等跟兩位丞相也就無從得知?！?/br>
    “可能是什么意思？”朱元璋反問道。

    “就是還不確定，需要嚴查。”彭賡硬著頭皮道。

    “確實需要嚴查?！敝煸袄淅涞溃骸安还庖獓啦槭虑榭ㄔ谀囊徊剑獓啦槭裁慈巳绱四懘蟀旄吕?、部里扯皮這么久，就敢一直壓著不報，把丞相、太子還有咱蒙在鼓里！”

    他越說越氣憤，敲著桌子道：

    “那這樣日后是不是任何事情，下面人都可以隨便挑個文書上的毛病，就壓下來不報??？那咱不就成了聾子瞎子了嗎！”

    “皇上教訓的是?！焙┯冠s忙率眾跪地請罪?！俺嫉纫欢▏啦?，不管是誰的責任，一定嚴懲不貸?！?/br>
    “出了這么嚴重的問題，當然要嚴查！”朱元璋冷著臉，高聲道：“你們都別回去了，就在宮里給咱交代問題，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把問題都交代清楚了，沒問題了再回家！”

    “啊……”胡惟庸等人直接愣在那里，這是被軟禁了嗎？

    第六五五章 軟禁

    “啊什么??？”朱元璋黑著臉道：“聽不懂咱的話么？”

    “是。”胡惟庸等人雖然百般不愿，也只好悶聲應下，不敢觸皇帝霉頭。

    “還有那個當值的御史，扒了他的官衣，杖責六十，永不敘用?！敝煸坝掷渎曄轮嫉溃?/br>
    “咱讓御史在登聞鼓前當值，是為了方便百姓告狀的，而不是替咱做決定的！再說外使擊鼓這種事關國體的大事，他怎么敢阻攔呢？要嚴查，是不是有人指使他這么干的！”

    “是?！碧用?。

    “還有監(jiān)門太監(jiān)也一并杖責，逐出宮去，這么大的事情也不稟報，怎么給咱看的大門？”朱老板追責向來是人人有份，絕不手軟的。

    “喏。”吳太監(jiān)忙應一聲。

    “去吧，好好自查自糾?！敝煸皳]揮手，不想再看到這些混賬東西。“實在查不出來也不要緊，咱會派人替你們查的?！?/br>
    “臣等告退，臣等一定嚴查不貸，深刻反省?！焙┯姑β时娺凳住?/br>
    ……

    于是胡惟庸以降，就被軟禁在了武英門對面倒座房中。

    那里是大臣等候召見的值房，里頭有基本的家具，還有小火者端來了筆墨紙硯，給他們寫供狀。

    “你給我先來壺茶吧?！迸碣s沒好氣的對那小火者道：“本官嗓子都冒煙了，你讓我飲墨汁嗎？”

    “哎，別理他?！鄙虝眳s笑著招呼小火者過來，往他袖中塞了張寶鈔道：“勞你辛苦，茶碗干凈點兒?！?/br>
    “嘿嘿，那哪能呢。”小火者重新有了笑模樣，點點頭道：“恁放心，上好的白茶，干凈又衛(wèi)生?！?/br>
    “去吧。”商暠笑著點點頭。

    待那小火者離去，彭賡翻白眼道：“你跟他這么客氣?！?/br>
    “因為我不想喝太監(jiān)的口水?！鄙虝钡溃骸澳阋牒龋铱梢宰屓私o你單沏一壺。”

    “你……”彭賡被噎得一愣一愣，半晌才悶聲道：“唉，皇上發(fā)的什么瘋？這么點小事，就把我們都關起來！”

    “小聲點，你瘋了，當心隔墻有耳啊！”商暠嚇得去捂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