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到底尿還是不尿？”羅貫中怒道。

    “誰說我要尿尿？”老六悠悠道。

    “那你起來做什么，夢游么？”羅貫中郁悶道。

    “唉?！北懵牭钕聡@口氣道：“我習慣這個點兒起來背書了，到點自然而然就起來了。可等我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老子現(xiàn)在是學丞了，不用背書了，哈哈哈哈哈！”

    聽了老六的笑聲，羅貫中卻直搖頭，國子學這一個月，真把殿下摧殘的不輕。都有點神經(jīng)質(zhì)了都。

    生物鐘一旦形成，很難改變，所以老六躺回去也睡不著了。好容易捱到外頭天蒙蒙亮，他便起床洗漱，然后拿起羅貫中掛在衣架上的官袍，就要往身上套。

    “干啥？”羅貫中正在給他疊被，一看急眼了。

    “穿衣服啊?！崩狭硭斎坏溃骸澳阕屛揖痛﹤€褲衩子出去？”

    “那是我的官袍！”

    “我現(xiàn)在是學丞了，那就是我的?！崩狭押髢蓚€字咬得極重，不顧羅老師的抗議，把他的官袍往自己身上裹。

    羅老師多瘦小一人啊，他穿著合體的官袍，上到老六身上就成了過膝裙兒……

    “你還我……”羅老師對自己這輩子的第一件官袍，出奇的珍視，竟撲上去想要搶回。

    “等本王明年開府，給你件更好的。”老六隨手一推，就把他推到床上去了……

    “不……”羅貫中難過道：“我就要這件?！?/br>
    “再廢話，本王賜你一襲蟒衣。”老六把臉一沉道：“讓你當我的海王府大總管……”

    “……”羅老師只好噤聲，有些東西可以不用，但不能沒用，更不能沒有。

    好在這時，胡顯掀簾子進來，奉上一身簇新的八品官袍道：“外頭送來的?！?/br>
    “哈哈，大哥真貼心?！崩狭吲d的脫下羅老師的官袍，丟到他臉上道：“還給你！”

    “……”羅貫中真想丟給他說，不干凈了，我不要了?？蓪嵲谏岵坏茫缓脨炛^，穿上自己的官袍，上身后感覺空蕩蕩的?！氨粨未罅恕?/br>
    “屁，這是綢子的，你撐給我看看。”老六翻翻白眼，便興高采烈的在胡顯服侍下，穿上了嶄新且合體的官袍。

    “真帥?！敝鞓E愛不釋手的摸著胸前的黃鸝補子，嘴巴咧到了后腦勺。

    第六一六章 新官上任頭把火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國子學校園中，到處都是晨讀的生員。

    瑯瑯讀書聲中，一個魁偉的身影，雄赳赳、氣昂昂出現(xiàn)在眾生員眼前。

    只見他穿一身正八品的黃鸝補子青圓領(lǐng)官袍，那跟他品級相同的羅學丞緊隨其后，后頭還跟著兩個魁梧的生員，四個努力作威嚴狀的皂隸……

    愣是把正八品官袍，穿出了正一品的感覺。

    國子學規(guī)矩森嚴，生員們來不及細想，趕忙躬身施禮，拜見先生。

    “好好，平身吧?！敝鞓E平易近人的對眾人笑道：“早晨起來，好好讀書，祝大家天天向上?！?/br>
    “這誰啊？好生眼熟啊?！贝哌^去，身后的生員們才議論紛紛。

    “是啊，總感覺在哪見過?！北娙硕加型?，國子學里高矮瘦的應(yīng)有盡有，這么大只的可不多見。

    “嗨，這不是我們班上的洪七兄嗎？”有正義堂甲字班的學生一眼認出他來。

    “對對，是那個叫洪七的。”眾皆恍然，對這個全校最高最壯力氣最大的生員，他們多多少少都有點兒印象。

    “不，這不是洪七，這是他哥?！辫F鉉幾個聞言，趕緊替老六撇清道：“他們是孿生兄弟?！?/br>
    “哦，這是洪六？”眾人問道。

    “不，是洪鍔?！睏钍科娲鸬馈?/br>
    見眾生員對自己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朱楨絲毫不著惱，反而笑瞇瞇的轉(zhuǎn)過身來，站在會饌堂的臺階上。

    羅老師馬上清清嗓子對眾生員道：“都過來?！?/br>
    教導(dǎo)主任發(fā)話，至少在明面上那比校長還好使，學生們趕緊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給諸位介紹一下?！绷_貫中指著身旁的朱楨道：“這位是朝廷新任命的國子學丞洪學丞?！?/br>
    “拜見學丞?！北娚鷨T按捺住滿心的訝異，趕緊再度給搖身一變，成了學丞的昔日學弟行禮。

    “諸位早安，很高興認識大家。一日之計在于晨，我不浪費你們寶貴的早讀時間，就簡單說兩句?！敝鞓E便環(huán)視一圈，升入洪鐘的發(fā)表非正式的就職演說道：

    “本官這次來國子學，就辦三件事——伙食，伙食，還它么是伙食！讓大伙吃飽吃好，才有精力好好學習，鍛煉身體！”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進了會饌堂。

    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的眾生員，爆發(fā)出一陣壓抑的歡呼聲。

    不管能不能辦到吧，承認他們吃的差、并承諾整改的官員，這還是頭一個，而且還是負責伙食的學丞大人！

    就沖他敢說這話，大伙兒高低也得給他點個贊！

    ……

    朱楨昂首闊步走近會饌堂，正在后廚指揮膳夫們準備早餐的膳長，聞報趕緊迎出來。

    “羅學丞，這么早就來了……”那姓周的膳長滿臉堆笑，點頭哈腰。

    “嗯。本官陪新來的洪學丞前來視察?！绷_貫中點點頭，矜持道：“你把頭目們都叫過來，拜見學丞吧?！?/br>
    “是是?！敝苌砰L顧不上多想，趕緊轉(zhuǎn)身去叫人。

    “會饌堂里有什么好看的，咱們?nèi)セ锓壳魄啤！敝鞓E興致勃勃道。

    他當學生的時候，是被禁止進入伙房的，但朱楨可沒有‘君子遠庖廚’的講究，他對看人做飯充滿了興趣。

    胡顯挑開簾子，朱楨走近正熱火朝天的伙房內(nèi)。

    “快快，拜見學丞！”周膳長趕緊吆喝一聲，上百號膳夫趕緊呼啦跪地。

    “免禮，趕緊各忙各的?！敝鞓E高聲道：“不要耽誤了師生用餐?！?/br>
    “聽到?jīng)]，趕緊起來干活?！敝苌砰L又呵斥一聲，眾膳夫趕忙起來分頭忙活。

    朱楨便在偌大的廚房內(nèi)巡視起來。只見幾十口灶臺排成兩排，全都燒得旺旺的，上頭咕嘟嘟煮著粥，熱騰騰，霧氣繚繞。

    幾十名膳夫在案板咔咔切菜，還有幾十人在隨時打掃衛(wèi)生……

    說起來，這國子學廚房倒是跟別處一樣整潔，所有壇壇罐罐都擺的整整齊齊，灶臺擦得锃亮，地上也干干凈凈，沒有污水，跟后世透明后廚的衛(wèi)生差不多了。

    “真不錯?！崩狭潎@道。

    “大人謬贊了?！敝苌砰L趕緊高興的謙虛道：“都是祭酒大人和羅學丞平日嚴格要求，小人唯有盡心竭力而已。”

    羅貫中看著周膳長沾沾自喜的樣子，不禁暗嘆，傻孩子，快跑……

    周膳長卻對自己落入魔掌毫無所覺，還在那里賣力的向洪學丞介紹食堂的情況。

    他告訴老六，國子學由膳夫做飯，每名膳夫負責做二十五個人的飯菜，所以他手下共有一百三十名膳夫，分成十個膳夫隊。

    “人真不少?！敝鞓E吃驚道：“這么多人，用的過來么？”

    “是人手太緊了才對。”周膳長苦著臉給他數(shù)算起來，這一百三十人除做飯、種菜外，還要‘養(yǎng)豬、養(yǎng)牛、磨面、洗麩、做醋、磨豆腐、豆粉、曬醬，灑掃學舍、潔凈東廁’等……

    “那還真不多?！崩狭腥?，所謂膳夫，其實是把校工的活全囊括進來了?！澳銈冞€挺辛苦的?！?/br>
    “可不是么?！敝苌砰L苦笑道：“好在這些膳夫都是服勞役的農(nóng)民，吃苦耐勞?！?/br>
    “你們有伙食標準么？”朱楨又問道。

    “啥？”周膳長一愣。

    “就是每天供應(yīng)生員的伙食，有數(shù)量規(guī)定嗎？”老六問道。

    “有有?！敝苌砰L趕忙答道：“每日每人是二兩腌菜、一兩面筋、一兩干魚、一斤湯菜。主食的話，大米或饅頭，每日都是半斤，另外每三天是一次豬rou饅頭。”周膳長趕忙回稟道。

    “嗯?！敝鞓E點點頭，他在國子學吃了一個月的飯，從菜品來看，大抵包括豆腐、蔬菜、魚干、腌菜。除了豬rou饅頭……也就是豬rou包子一次沒吃過外，別的都大差不差。

    “標準其實還可以?！焙@低聲道：“比軍中還高一點呢?！?/br>
    “嗯。”朱楨點點頭，皮笑rou不笑的問那周膳長道：“本官問你，是不是故意把飯做得那么難吃，好克扣學生的伙食費啊？”

    “啊？”周膳長嚇了一跳，趕忙擺手連連道：“冤枉啊，羅學丞可以作證，小人從來不敢貪污的！”

    “那為什么故意把飯做的那么難吃呢？！”朱楨臉色轉(zhuǎn)冷，指著一旁沸騰的大鐵鍋道：“想好了再回答，不然我就把你丟到鍋里去！”

    第六一七章 學丞很生氣

    老六真的真的很介意這件事。

    像他娘那樣，單純廚藝太差也就罷了?？蓪ｉT做飯的地方，不琢磨著怎么把飯做好吃，反而故意把飯做得很難吃很難吃，在他看來就不可饒恕了！

    面對突然變臉的學丞大人，周膳長明顯準備不足，愣怔當場。

    直到被胡顯和鄧鐸扛起來，準備下到沸騰的鍋里煮粥時，他才猛然驚醒過來，大叫道：“饒命啊饒命……”

    眾膳夫見狀也都傻眼了，不過看到平日里不把他們當人的‘周扒皮’遭殃，總是件高興的事兒。

    “你們該干嘛干嘛?！绷_貫中便對他們吆喝道，這才回到老六身邊半日，那熟悉的狗腿味便又出來了?！皠e耽誤了開飯?！?/br>
    膳夫們便低頭繼續(xù)燒火的燒火、切菜的切菜，當然還要時不時偷瞄，周扒皮有沒有被下鍋煮了。

    “說，是不是故意把飯做難吃的？”老六冷聲問道。

    “不是，不是故意的，剛才跟大人說了，做飯的都是服役的農(nóng)民，鄉(xiāng)下人會做什么飯，小人也沒辦法呀……”周膳長忙辯解道。

    “本官也當過農(nóng)民，鄉(xiāng)下人不是借口?！敝鞓E卻沒那么好糊弄道：“鄉(xiāng)下人就不會把菜炒熟了？鄉(xiāng)下就不知道炒菜多放油香么？”

    國子學的飯菜跟后世監(jiān)獄的伙食差不多，伙食差沒油水，就算吃飽了，沒一個時辰又餓了。朱楨最不爽的就這一點。

    “你們的菜才放了幾滴油？是不是克扣了生員們的油？！”

    “是克扣了，可那是上頭說省下油來給學生們點燈學習……”周膳長忙答道：“小人并沒貪一兩??！”

    “這茬后面再說，到底貪沒貪，本官自會查賬的?！敝鞓E冷聲道：“先單說飯難吃的問題——你說，不是故意做難吃的？”

    “對對對，真的不是故意做難吃?！敝苌砰L點頭如搗蒜道：“是真做不好啊?！?/br>
    “做不好飯還要占著膳長位置，就是最大的罪過！”朱楨便沉聲道：“本官將你降為最低等的仆役，專門負責倒夜香，終生不得踏足膳房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