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海貿(mào)?！迸碣s卻答道：“皇上應該是從朝野的反應中，發(fā)現(xiàn)海貿(mào)并不像之前他想的那樣可有可無……”

    “你們兩個說的都對?！焙┯褂行┌脨赖狞c點頭道：“這件事怨我，我沒想到皇上和太子，會把老六當成大人看?！?/br>
    說著他站起身，示意長隨給自己整理衣冠，接著說道：“誤判自然會引起失誤，皇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重視起市舶司的事情來了，我便不能再明著插手。”

    “不管了嗎？”商暠忍不住問道。

    “恩相只是說不能再明著插手?！迸碣s道。

    “沒錯，海上這一塊，本相是絕對不會放手的。”胡惟庸接過直角幞頭，緩緩戴在頭上，對著鏡子仔細扶正。

    他還有半句話沒說——海上是朱老板控制力最弱的地方，卻也是最有可能創(chuàng)造奇跡的地方。

    ……

    穿戴整齊后，胡惟庸便火速進宮，向朱老板遞送急報。

    “不是說了，凡事先稟報太子，由太子決斷么？”誰知朱老板見是見他了，但見面先把他批了一頓。

    “是，是微臣習慣有大事先稟報皇上了?！焙┯姑M愧道：“真是糊涂了，臣有罪啊?！?/br>
    “行了，下不為例吧?！敝煸敖舆^吳太監(jiān)奉上的奏報，掃一眼后，卻不以為意的松口氣。“還當哪里又有農(nóng)民起義了。原來是蘇州民變啊，那就沒什么大不了了?！?/br>
    “?。俊焙┯钩砸惑@，沒想到皇上會這么瞧不起蘇州的戰(zhàn)斗力。

    “啊什么?。俊敝煸斑有σ宦暤溃骸皼]有人比咱更懂造反了。你沒造過反不知道。

    “這人只有窮的活不下去了，才能豁出一身剮。而且他們一定先把矛頭對準身邊欺壓他們的土財主、狗大戶，咱還得往后排。

    “蘇州，那是富甲天下的地方，大戶們從指頭縫里漏點兒，就夠老百姓吃飯了。所以蘇州的百姓，不會真的造反，只會sao亂而已……”

    朱元璋說完，將那份急報擱下道：“這件事，咱自會處理，中書省就不用管了?！?/br>
    “是?！焙┯箲宦暎瑒傄讼?，卻聽皇帝又溫聲說道：

    “另外，你政務繁忙，收到奏報，還得親自跑來稟報，太辛苦了?！?/br>
    “臣不辛苦，臣心甘情愿?！焙┯姑Ρ硎咀约簱硬恢亍?/br>
    “再說，下面的奏報，還得中書省轉(zhuǎn)呈，也太慢了?！敝煸皡s已經(jīng)打定主意道：

    “咱那日聽宋先生講書，說到宋代有‘通進銀臺司’，專門負責接收天下章奏案牘及文武近臣奏疏，以及進呈、頒布之事。

    “咱感覺很受啟發(fā)吶，準備在大明，也設立這么個衙門，專管負責內(nèi)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訴等事，這樣也能把中書省從繁重的文移中解放出來，胡相意下如何?。俊?/br>
    “這……”胡惟庸登時就一脊梁桿子白毛汗。

    掌受內(nèi)外章疏敷奏封駁，是中書省一項極其重要的權力。其重要性甚至到了不言而喻的地步。

    好吧，還是簡單說一下，中書省是通過案牘文移掌控中央地方各衙門的。將收呈奏疏文移的權力分出去，自然也會削弱中書省的權力。

    而且在官場上，你的奏疏進呈給誰，誰就是你的上級。要是各衙門的奏疏不直接給中書省了，日子一久，怕是也不會再把中書省當成上級了……

    轉(zhuǎn)瞬間，胡惟庸便想到這些問題。但倉促之下，他也不敢貿(mào)然反對，只能先緩一緩道：“回上位，茲事體大，微臣還說不好這樣做的利弊。還請容臣回去集思廣益，拿一份章程出來，朝覲時與太子殿下過目?！?/br>
    “嗯。去吧，這是件大事，務必考慮周全。比如未來的通政使司，規(guī)格要定高一些，這樣才能體現(xiàn)出重視?！敝煸罢f完，胡惟庸應聲告退。

    ……

    朱老板看著胡丞相略顯慌亂的背影，露出一抹得逞的輕笑。

    這下胡惟庸就顧不上蘇州的事情了，先想方設法保住自己的權力再說吧。

    待他退下后，朱老板又問吳太監(jiān)道：“老三在哪兒？”

    “回皇爺?！眳翘O(jiān)訕訕道：“晉王殿下好像最近在忙著組建什么‘錦衣衛(wèi)’，這會兒應該在宮外?！?/br>
    “把他找來?！?/br>
    “是?！眳翘O(jiān)趕緊應聲下去，吩咐人趕緊備車，準備出宮去請晉王。

    “快，去晉王府?！备嗵O(jiān)趕緊吩咐趕車的火者。

    “去什么晉王府啊，”吳太監(jiān)白了愚蠢的干兒一眼道：“去金蓮院，殿下一準兒在那兒！”

    “哎，快去曲中。”跟班太監(jiān)趕緊吩咐一聲，馬車出宮后，他卻又遲疑問道：“干爹，咱們真去那種地方？”

    吳太監(jiān)這才愴然意識到，那里不是他這種人該去的地方。便道：“你趕緊先去一步，不就省得干爹尷尬了么？”

    “唉……”那太監(jiān)暗叫倒霉，你說自己多什么嘴？真是無稽之談！

    第三八一章 打虎親兄弟

    為了避免太監(jiān)逛青樓的尷尬，吳公公命馬車徐徐而行，終于在快到曲中時，見到晉王殿下。

    只見春日暖陽下，風流俊俏的晉王殿下頭束金冠，身穿裁剪得體、燙著龍紋的白袍，騎著沒有一根雜毛、青絲系馬尾、黃金絡馬頭的神駿白駒，手持一柄折扇招搖過市。

    東風一吹，曲中落英繽紛。落花籠罩下，更顯得晉王風流倜儻，如謫仙一般。引得沿街河房青樓中的女史們紛紛倚窗眺望，拋下媚眼朵朵。

    “三爺，來玩兒啊……”

    “有事兒，還是改日吧?！睍x王含笑搖頭，策馬而去，不帶走一朵桃花。

    ……

    “殿下，恕老奴多嘴，這樣招搖，容易招惹物議啊?！眳枪强粗先L大的，跟他的關系類似汪媽之于老六。所以回宮路上忍不住嘮叨了他幾句。

    “區(qū)區(qū)浮言，不過過眼云煙?！睍x王卻輕搖折扇，不以為意道：“帥，才是一輩子的事?！?/br>
    尤其想到老四那粗胚，永遠也沒法復刻這樣的場面，他就更全身是勁兒了。

    “唉……”吳公公嘆口氣，剛想再勸勸殿下，卻見打南邊來了個更離譜的……

    長相喜感的楚王殿下，騎著熊貓，晃晃悠悠，招搖過市。

    “……”吳公公頓時覺得這邊這位殿下還算正常。

    “呦，三哥。你今天看起來好帥?！?/br>
    “嗨，六弟。你也很精神……”哥倆見面卻很興奮，用他們自己的方式，旁若無人的打起招呼來。

    一旁的太監(jiān)、侍衛(wèi)尷尬的摳腳，偏生哥倆一點都不尷尬。

    “你怎么提前放學了？”打完招呼，三哥笑瞇瞇問道：“有空約你小侄女逛逛街啊，那么早回宮干啥？”

    “大哥叫我回去的。”老六道：“再說，天天逛街，多累啊。”

    “哈哈，我看你是膩了吧？”三哥笑道：“要不三哥再給你介紹一個——你四哥的小姨子怎么樣？以三哥閱人無數(shù)的眼光看，那絕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胚子！”

    說著還咽了下口水?！翱上А?/br>
    “三哥，這話傳到四哥耳朵里，你又要挨揍了?！崩狭籽?，四哥可是護妻狂魔，而且愛屋及烏，連帶小姨子也很愛護。

    “等他能出門再說吧?！崩先齾s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

    ……

    哥倆雖然一個是皇帝召見，一個太子有請，目的地卻都是武英殿。

    進殿磕頭之后，朱元璋便開門見山道：

    “劉英去蘇州調(diào)查陸仲和自殺案，激起了蘇州民變?！?/br>
    “??？”老六著實吃了一驚。沒想到去年那場臘八宴，居然后續(xù)不斷，而且愈演愈烈，鬧得這么大。

    “小子，知道這世上的事兒，不是想的那么簡單了吧？”朱元璋好像很高興能有機會教訓他。然后對晉王道：

    “平亂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出去收拾一下，就趕緊出發(fā)吧?！?/br>
    “是，父皇?！睍x王興高采烈的應道。

    “蘇州都換了幾任知府了？一直不得安生。”朱元璋又叮囑道：“你這回去，要好好殺殺他們的威風，讓他們起碼十年不敢再炸毛！”

    “父皇放心吧。”晉王目光一寒道：“兒臣保準讓我的名字，能在吳地止小兒夜啼。”

    太子聞言看他一眼，沒說話。

    “父……父皇，俺也去?！贝炖习鍑诟劳炅死先慌岳狭鶒灺暤溃骸鞍橙浅龅穆闊?，不能光讓三哥擦屁股?！?/br>
    “客氣啥，當哥的給弟弟擦屁股，天經(jīng)地義?！崩先Σ[瞇道。

    “你也去吧。”朱元璋沉聲道：“老大的意思是，老三負責平亂，老六負責善后?！?/br>
    說著他面色一沉，冷聲道：“把事情辦利索，不許再沒完沒了！”

    “是，父皇！”老三趕忙大聲應道，他知道老賊這是說給自己聽的。

    ……

    朱木岡朱楨告退出來，剛準備離去，便聽身后響起太子的聲音：

    “等等?！?/br>
    “大哥?！眱扇粟s緊轉(zhuǎn)身行禮，只見太子也跟了出來。

    朱標給朱楨整一整衣領，指指前頭道：“邊走邊說?！?/br>
    哥倆便一左一右跟在大哥身后，朝文華殿行去。

    “此行，不要濫殺無辜?！碧映烈髌?，看一眼老三道：“蘇州那個地方，怎么說呢，跟父皇八字不合。先是成了張士誠的老巢，開國后又被父皇修理過幾次……”

    頓一下，朱標壓低聲音道：“而且那里還是天下文脈所在，懂我什么意思嗎？”

    “文壇興盛，名士輩出？”老三試探道。

    “老六，你說?！碧佑謫栔鞓E。而且老三注意到，大哥用的是命令語氣，而不是考校的語氣。

    “掌握話語權。”果然，老六輕描淡寫道。

    “沒錯，雖然規(guī)矩是由朝廷定的，但天下人的看法，卻受他們的影響很重。”太子輕聲道：

    “父皇為什么要殺高啟那幫人？就是因為不管朝廷制定什么政策，都被他們冷嘲熱諷，弄得天下人都以為，大明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呢。民不信服，便什么也推行不了。所以父皇動了殺心。

    太子輕嘆一聲道：“但殺了高啟，還有劉啟、孫啟，只要蘇州還是富甲天下、文教風流之地，天下人還是會以他們的馬首是瞻?！?/br>
    “嗯?！崩狭c點頭道：“這是慕強心理。你強你有理，你放屁都比別人響。”

    “你能換個比喻么？”太子敲了他腦袋一下，接著道：“所以要格外站住理，不然這事兒很難真正了結?！?/br>
    “明白了，大哥?！崩先刂攸c頭。

    “再就是，”太子又對老六道：“前日胡丞相對我抱怨說，市舶司讓老百姓失去了生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