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jié)
這時,轎子落下,迎賓館到了。 轎夫降下轎桿,掀開轎簾,扶著金舍人下轎。 仰頭看一眼迎賓館的牌匾,金濤搖頭嘆氣,神情懨懨的走了進(jìn)去。 …… 身為專職接待人員,金濤一來上班,自然要先跟蔡正使打個招呼,講一講今天的安排。 蔡斌卻說不急,先去后院靈堂,給黃公公上柱香吧。 聽說明朝人給黃內(nèi)侍都搭好靈堂了,金濤也只能欣然從命。 兩人沿著長長的連廊,并肩朝后院走去時,蔡斌狀若不經(jīng)意的問道: “對了,怎么感覺外面的守衛(wèi),比昨日多了不少?” “哦,最近開京不太平,怕有刁民驚擾了上使,故而崔院君又派了一隊兵馬,駐扎在迎賓館外。”金濤忙答道。 “貴國還真是周到,我還以為是怕我們跑了呢。”蔡斌開個玩笑,見到了月門洞前,便抬手道:“請。” 金濤微微頷首,走進(jìn)后院。 他的隨從剛要跟上,卻被羽林衛(wèi)攔住。 “上使,這是何故?”金濤問道。 “沒事,他們不配進(jìn)入我們的住處?!辈瘫笮U橫的說一句,又拍了拍金濤的肩膀道:“而你不一樣,你是我朝的進(jìn)士,已經(jīng)證明了自己的優(yōu)秀,可以進(jìn)去。” “這……”金濤不禁皺眉,這說法雖然沒錯,但他直覺有問題。 “沒事,我們不進(jìn)屋,就在院子里?!辈瘫笥纸o他寬心道。 金濤這才朝隨從點點頭,讓他們等在門口。 他跟著蔡斌來到后院,果然見天井里搭起了靈棚。 黑色的挽幛,白色的花圈,還有黃色的紙人紙馬一樣不缺。 甚至還有士兵滴滴答答吹著嗩吶。 可見天朝人對黃內(nèi)侍的重視程度…… 金濤深吸口氣,走近靈棚,捻起一炷香,插入香爐,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準(zhǔn)備起身時,他兩邊肩膀卻忽然一沉。 只見兩個人兩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金濤認(rèn)得這倆人,一個叫洪基,是個百戶;一個叫洪檳,是太仆寺的主簿。 “二位這是干什么?”他便不悅喝道。 “金舍人,且跪一會兒?!币粋€略顯情色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霸谖覀凕S公公靈前,再說一遍,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金濤話剛出口,卻聽那個青澀中透著陰沉的聲音道: “金舍人中過我朝的進(jìn)士,應(yīng)當(dāng)知道在我朝有個說法,你要是敢在逝者靈前說關(guān)于他的謊,他會詐尸來找你的!” “他是……”金濤喉頭抖動少頃,還是艱難道:“自縊身亡的啊……” 話音未落,便聽棺材板咚咚直響,整個棺材搖搖晃晃,仿佛里頭的黃公公真詐尸了一般。 “啊……”金濤嚇得肝膽欲裂,直接來了個鴨子坐。 “看來你是在說謊??!”身后尖利陰森的喝聲中,有人一把揪住了他后腦窩的皮。 金濤不由自主昂起頭來。 按住他左肩的那洪檳,便將一張死者畫像懟在他眼前。 “我們已經(jīng)連夜驗尸,發(fā)現(xiàn)黃公公左右兩手指甲外翻,頸間有明顯抓痕,與他手指的抓損完全吻合。請問金舍人,這該怎么解釋?”老三厲聲問道。 “這,可能是他臨死前太痛苦,想要解開繩索,兩只手自己抓的吧?!苯饾澛暤馈?/br> “你胡說,人被吊起脖子,兩只手是抬不起來的!”老四怒喝一聲。 “啊,還有這說法?”金科確實是頭回聽說。 “不信是吧,來呀,給金舍人現(xiàn)場演示一下!”他身后那尖利的聲音又響起。 話音未落,一根繩索便從后頭套在了金濤的脖子上。 那繩索繞過靈棚的橫梁,另一頭被老二攥在手中。 老六一揮手,老二便猛地一拽繩頭,金濤一下就被套著脖子提溜起來了。 只見金濤人在半空中,兩只腳拼命的蹬啊蹬,想要尋找落足點。 兩只手卻軟綿綿的垂下,完全沒有力氣抬起…… “上吊真抬不起手啊?!备鐜讉€一邊圍觀吊死鬼,一邊嘖嘖稱奇道:“老六真神了,什么都知道!” “也不看看我老師是誰?”老六甩鍋那叫一個自然。他現(xiàn)在無論拿出什么本事,都不需要有心理負(fù)擔(dān),甚至不需要解釋。別人都會算到劉伯溫頭上去…… “我也想跟劉先生學(xué)幾年了。”老三就很羨慕。 “可惜人家看不上你?!崩纤拇驌羲馈?/br> 老五則自顧自的仔細(xì)觀察道:“原來人縊死前,真會伸舌頭啊。哇,他舌苔好重,上火啊……” “他快被吊死了,幾位爺。”林密無奈提醒這幾個不著調(diào)的家伙道。 第二八四章 小神算,預(yù)判你的預(yù)判 聽了林密的提醒,朱楨這才示意二哥,給金濤腳底下墊個杌子。 兩腳一踩實,金濤的雙手終于恢復(fù)了知覺,趕緊抓住繩索套,大口大口的喘氣。 其實為了防止意外,老六給他套的是死扣,根本沒有勒緊。但金濤已經(jīng)嚇尿了,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 “怎么樣,金舍人,親身體驗之后,”老六這才來到他面前,昂著頭問道:“現(xiàn)在知道人被吊起來,能不能抬起胳膊了?” 金濤不由自主使勁搖頭。 “那我再問你一遍,黃公公到底是怎么死的?”朱楨毒蛇般死死盯著金濤。老六那張臉,明明還是個孩子,但配上這樣瘆人的表情和聲音,真的讓人倍感恐懼。 “這……”金濤已經(jīng)被恐懼摧毀,但真相實在干系太大了,讓他萬難出口。 “看來金舍人,還得再體驗體驗?!崩先熜σ宦?,一腳踢倒了杌子。 窒息的感覺再次襲來,金濤終于崩潰的喊道:“別,我說……” 羽林衛(wèi)士兵的嗩吶,吹得好大聲,完全蓋住了他的喊聲。 …… 杌子再次回到了金舍人腳下,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快要斷掉了。 不過既然還有感覺,就是沒斷掉。但再來一次,肯定會斷掉的。 “快說?!崩狭荒蜔┑拇叽俚馈?/br> “我說我說。”這小孩已經(jīng)給金舍人造成極大的恐懼,他搞不懂對方明明這么多人,卻讓個最小的孩子審問自己? “黃內(nèi)侍確實不是自縊的,是被人殺害的……”金舍人萬分艱難的道出真相。 “誰干的?”哥幾個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關(guān)鍵是這一問。 “是,都堂諸公一起下的命令,”金濤說完,又補(bǔ)充道:“當(dāng)時崔院君在耽羅還沒回京,所以跟他沒關(guān)系?!?/br> “都堂武臣為什么要殺黃公公?”老六厲聲追問。 “因為他不肯幫高麗隱瞞秘密……”金濤咽口唾沫,一臉?biāo)缷屜嗟溃骸岸继弥T公只能出此下策了?!?/br> “什么秘密?”哥幾個齊聲追問。 “唉……”金濤嘆口氣,剛要開口,卻見那小孩卻抬手示意。 “你先別說,讓我猜一猜?!敝宦犞鞓E幽幽道:“是不是,你們高麗王死了?” “嚇?你怎么知道的?”金濤震驚的看著老六,顯然是默認(rèn)了。 “我就是知道?!崩狭呱钅獪y的一笑。 ‘牛逼!’哥幾個默默豎起大拇指,老六現(xiàn)在堪稱‘小神算’了。 殊不知,老六的靈感來自《霜花店》…… “而且我還知道,是他一手組建的子弟衛(wèi),那些貌美如花的年輕人,弒殺了他。”朱楨語氣愈發(fā)篤定道。 “啊,原來天朝真的已經(jīng)知道了?”這下金濤深信不疑了。 “當(dāng)然了,我朝耳目遍布天下,高麗王遇刺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沒有耳聞呢?”朱楨煞有介事的忽悠道: “但此事太過離奇,以至于吾皇難以置信,所以才派出使團(tuán),以買馬的名義來一看究竟?!?/br> “原來如此,我就說么,怎么會突然來買馬呢?”金濤愈加篤定道。 ‘我,我艸……’老二聞言不禁吃了一驚,剛想問問老六,父皇還給我們下過這樣的旨意? 話沒出口,腚上便吃了老三一腳,老二趕緊閉嘴。 “二哥,你去守著門,別讓金舍人的手下沖進(jìn)來?!崩狭愿赖?。 “唉。”老二也知道自己杵這兒,除了添亂沒別的用,趕緊乖乖閃一邊兒去。 …… 幸好那金舍人背對著老二,沒看到剛才的一幕。 所以他不知道老六在詐自己,反而對老六話深信不疑。 “我就說么,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瞞得?。俊苯饾L長一嘆,露出如釋重負(fù)的表情,再也不用糾結(jié)了。 “可笑都堂諸公自作聰明,其實不過是一群井底之蛙,被井上的人看得透透的?!?/br> “我們皇上對高麗王印象很不錯,覺得他知天命,識大體。”老六擺擺手,示意哥哥們把他放下來,還讓林密給他倒杯水。 自己也在他對面坐定,開始給金濤甜棗吃道:“皇上對金舍人你,印象更不錯,時常提起來,說沒想到在高麗這種窮鄉(xiāng)僻壤,還能出金濤這樣的人才,真是太難得了。 “我們太子殿下對你更是贊不絕口,說當(dāng)時若非你至孝親老,一定會留下你在身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