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金濤又為使團介紹了隨同迎接的高麗官員,便請他們下船,登上等候多時的馬車。 當然,五百羽林衛(wèi)只能步行跟隨了。 不過步行其實也挺好。因為離開禮成港后,隊伍要在崎嶇的山谷行四十余里,才能抵達高麗王京開城了…… 人在馬車上顛簸極了,還真不如步行舒坦。 好在哥幾個在車上跟那金濤言談甚歡,倒也沒覺得多難受。 金濤很有君子之風,并不掩飾自己的過往。他告訴哥兒幾個,其實自己在元至正二十二年,就已經(jīng)在高麗中過榜眼了,而且已經(jīng)當了好多年官。 “大明開國后,對我高麗等國頒科舉詔,我朝十分重視這次科舉,決心好好表現(xiàn)一番,所以派我與兩位狀元,一同到南京應試,結果小臣僥幸高中,兩位狀元卻落了第。”提起平生最得意之事,金濤也難免眉飛色舞。 “不過什么狀元榜眼,充其量也就是天朝的解元舉人罷了。歸國后,在小臣的建議下,我高麗的會試,已經(jīng)改稱鄉(xiāng)試了。” “哈哈,金舍人還真是個講究人。”哥幾個紛紛贊道。 朱楨忽然問道:“對了,你們現(xiàn)在的王妃,還是那位北元的魯國公主嗎?” “呃……”金濤一愣道:“公主殿下早已薨逝了。” “啊,死了?”朱楨追問道:“死了幾年了?怎么死的?” “十年前,好容易懷孕的公主殿下,忽然病重身亡。這對王上是一個莫大的打擊?!苯饾龂@息一聲道:“從此他日漸消沉,不復當初銳意圖治了?!?/br> “不過禍兮福所依,”他又話鋒一轉,笑道:“要是公主殿下還在,王上怕是很難歸附天朝啊?!?/br> “智孝已經(jīng)無了啊……”老六卻只覺得遺憾。 第二七七章 綠帽子王 晃晃悠悠的馬車上。 “智孝是誰?”金濤聞言一愣。 “沒事,我胡說的?!崩狭笱芤痪洹2皇菫榱酥切?,誰看《霜花店》?還不夠惡心的呢。 便接著問道:“聽金舍人這意思,你們王上跟公主感情很不錯?” “那是自然?!苯饾c頭道:“雖然列位先王都與元朝公主貌合神離,但王上和魯國公主卻是真愛。他們十六年間同甘共苦,患難真情。公主殿下薨后,王上每七日便畫一幅公主畫像,日夜對食悲戚,三年不進rou膳?!?/br> 說著他拉開車窗,指著遠處山間,一座巨大的陵墓道:“那里便是王上斥巨資為公主修建的正陵,他時常來此祭奠公主,完畢后在公主畫像前設宴,演奏蒙古音樂,舉杯敬酒,仿佛公主還活著……” 朱楨看著遠山中那巨大的蒙古包似的墳塋,不禁暗嘆,靠《霜花店》學來的歷史,果然不靠譜…… 那片子上說,因為高麗王成婚后遲遲沒有誕下一男半女,元朝便準備廢掉他,讓另一個跟元朝關系更緊密的宗室沈王上位。 高麗王為啥不育呢?因為他是彎的…… 為了保住王位,他只能讓自己的同性愛人洪麟,幫他去睡公主…… 結果接種過程中,洪麟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直的,公主也從抗拒變成了欲拒還迎。曠夫怨女各自嘗到了甜頭,從此欲罷不能。 兩人除了綠帽王安排的例行公事外,還積極利用各種機會幽會,高麗王一直從旁偷窺,自然妒火中燒。 被戴了雙份兒綠帽的高麗王,只能在愛人和妻子男歡女愛的隔壁,無奈地獨自彈著玄鶴琴,吟唱起高麗民間小調《霜花店》,為他們助興……才怪! 就在高麗王快要忍無可忍之際,公主終于有了身孕,洪鱗的使命完成,再沒有理由拔劍相助了。 綠帽王便派洪麟到外地為官,意圖將兩人分開。誰知這倆貨居然還依依不舍,在兵書館約了最后一炮,結果被國王帶人捉jian…… 失去理智的綠帽王,當即下令給洪鱗施了宮刑,這樣他就沒法和公主睡了。 故事的最后,公主將洪鱗放走,高麗王卻對洪鱗思念難耐,放風說自己殺死了公主。 高麗王本想讓洪麟回心轉意,回來跟自己破鏡重圓。洪鱗卻不顧一切回來與他決斗,結果兩敗俱傷、雙雙斃命…… 這就是《霜花店》的故事了。 …… 朱楨一直以為那高麗王跟洪麟才是真愛,與魯國公主沒感情呢。 沒想到居然是編劇瞎編亂造,六老師的那句名言,真是永不過時啊! 等等……朱楨忽然想到一點,便問金濤道:“剛才你說魯國公主病逝前已經(jīng)懷孕??晌衣犝f,你們王上是個基佬……呃,就是不喜歡女人。” 金濤登時一臉尷尬,無奈的看著老六,心說這孩子咋這么沒禮貌呢?初次見面,適合問這種問題嗎? 沒辦法,咱楚殿向來心直口快,就不懂什么叫看臉色。 要看也是別人看他的臉色,楚王殿下連老賊的臉色都不看…… “這個么……”金濤等了等,見沒人訓斥這小子,只好勉強答道:“王上確實子息困難,元朝人還想拿這個借口廢了他。所以難免會有些謠言,但謠言止于智者,因為王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兒子?!?/br> “這樣啊?!敝鞓E無奈嘆氣,媽的棒子電影就不能信。便破罐破摔道:“那么洪麟這個人,也不存在了?” “洪……麟……”金濤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旋即卻又松口氣笑道:“沒聽說過?!?/br> “好吧?!敝鞓E失去了談興。 …… 中途休息時,哥幾個排成一排,一起用龍尿澆灌道旁的野花。 “老六,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朱木岡一邊放水一邊低聲問道。 “三哥,尿尿說話會腎虛的?!币慌苑潘睦衔逄嵝训?。 “真,真的?”老二大吃一驚。 哥幾個馬上不敢說話了…… 一直滴完最后一滴,老六才小聲道:“我提洪麟那個名字的時候,那金舍人明顯慌了一下?!?/br> “我也注意到了?!崩先c頭道:“但接著他就一臉如釋重負,好像虛驚一場?!?/br> “嗯。”到正事兒上,老四也顧不上跟老三抬杠了。“好像有個很禁忌的名字,跟洪麟很接近,但又不是那種感覺?!?/br> 朱楨豎起大拇指,不三不四組合可以去當偵探了。 “那洪麟是干啥的?”老三問道。 “干高麗王的。”朱楨怪笑一聲,忽然想到自己這年齡,還不適合開黃腔,便改口道:“據(jù)說是高麗王的弟子衛(wèi)首領,此人可能會弒君?!?/br> “哇,才跟劉先生學了半年不到,你就已經(jīng)能掐會算了?” “是臨來前劉先生告訴你的吧?”哥哥們紛紛表示驚嘆,卻沒人懷疑老六這話的真實性。 有個神棍老師,實在太方便了。 “如果此人存在,金舍人一定知道他。但看金舍人的反應,顯然是不知道這個人。唉,我學藝不精,也說不清?!辫b于剛才的教訓,朱楨趕緊給哥哥們打預防針。 “這簡單,待會兒,問問那勞什子……弟子衛(wèi)首領叫啥,不就行了?!崩纤闹苯亓水?shù)馈?/br> “最好別問了?!崩先齾s幽幽道:“剛才老六問那洪麟,就已經(jīng)引起對方警覺了。再問的話,會暴露我們意圖的。” “也對。反正到了開京,還有黃內侍這個自己人,問他也一樣?!敝鞓E認同的點點頭。 …… 當天黃昏時分,浩浩蕩蕩的隊伍終于抵達開城。 哥幾個好奇的打望開城的城墻,只見那石頭壘起的城墻看上去嶄新嶄新,還挺氣派。 但老四告訴老六,這種石頭城墻最廢柴了,幾炮轟上去就能炸塌一片。完全沒法跟夯土包磚的城墻比…… 進城之后,哥幾個立時目瞪口呆,放眼望去,只見城內到處都是低矮的茅草屋,地面坑坑洼洼,坐在車上腸子都能顛出來。 這一比較之下,哥幾個頓時覺得,身后城墻真的很不錯。 第二七八章 白胡子和黑胡子 看到使團眾人面現(xiàn)輕蔑之色,金濤很不好意思的告訴他們,原本開京是很雄偉的,街道寬闊筆直,城內建筑鱗次櫛比,美輪美奐,實乃不遜色鐵嶺的大城市。 但十五六年前,被入侵的紅巾軍,糟蹋成了廢墟。用金濤的話說就是: “待兩年后收復開京時,京城宮闕無遺,閭巷為墟,白骨成丘……” “紅巾軍還打到過高麗?”哥幾個還是頭回聽說。 “這里曾是元朝的征東行省,紅巾軍抗元,為什么不能打高麗?”蔡千戶理所當然道。 “倒也是?!苯饾€能說什么,只能訕訕一笑道:“好在都是過去的事了,現(xiàn)在大明與高麗,已經(jīng)親如父子,重開新篇了?!?/br> “這開京城墻,是王上近年重修的。但高麗地狹民困,又常年被倭寇侵略,實在沒有能力重建昔日的光景,只能先修起王宮官衙等重要建筑,別的日后再說。”然后他介紹說: “好在迎賓館是新修的,條件還是可以的。” …… 高麗迎賓館粉墻黛瓦、重檐歇山頂。跟他們的官服一樣,基本也是宋朝的樣式。 一伙穿著紫袍紅袍的高麗顯貴,早已在迎賓館門口恭候多時了。 雙方見禮后,金濤為使團介紹起來,為首的兩位一個叫李仁任,官任門下左侍中,類似大明的丞相。 另一個叫崔瑩的,任門下右侍中。他還是所謂高麗第一名將,使團在耽羅就聽過他的名號。 金濤還告訴使團,這兩位也是都堂議政的話事人。 來的路上,金濤就介紹過了。高麗的政體也大體承襲自宋,但所謂‘都堂’,卻是高麗特有的機構。 都堂,最初是高麗幾個‘宰樞’機構,門下省、中書院、三司的長官,為集中處理軍國要務,而‘合坐’議事的場所,是高麗政治運營的核心。 所謂‘百僚庶務,斷自都堂’。 都堂的首領,正是左右門下侍中。而高麗素有武臣干政的傳統(tǒng),加之這些年戰(zhàn)亂頻仍,所以左右門下侍中都由武臣擔任的。 李仁任有一口白山羊胡子,崔瑩則是一口濃密的黑胡子。所以哥幾個便以白胡子,黑胡子代稱…… 兩位高麗大佬請使團入迎賓館正院休息,待他們稍事洗漱,便在前廳設宴為天朝上使接風。 高麗是分餐制,賓主在木地板上席地而坐,每人面前一張矮幾。 其實大明人已經(jīng)不太習慣盤腿坐在地上吃飯了,但更不習慣的是高麗人的吃食。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碗倒是不少,可是碗里東西太少,也就是一兩筷子的量,而且海帶咸菜豆芽就占了大半。 老三在船上幾乎沒吃東西,這會兒餓得前心貼后心,猛夾了幾筷子菜,還沒吃飽就光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