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第二七五章 沒什么好選的 那三個人應(yīng)該不至于是首領(lǐng),而是首領(lǐng)身邊級別不低頭目。 但他們身上一樣披著破麻袋,瘦得皮包骨頭,皮膚也被海風(fēng)吹的粗糙黢黑。 站在那里,就像三塊掛著破布片子的枯樹皮…… 只能從發(fā)型勉強(qiáng)分辨他們的身份。那個留著鍋蓋頭,兩邊耳朵上還扎著小編的是蒙古人,也就是所謂的‘牧胡’;那個束發(fā)于頂?shù)膽?yīng)該是漢人;那個頂著一頭殺馬特枯發(fā)的,估計是當(dāng)?shù)氐牡⒘_土著了…… 這也是島上原先的三種住民。 那個漢人擔(dān)任通譯,睜大眼睛問道:“你們果真是大明來的?” “嗯?!绷置茳c點頭,昂然道:“我們奉大明皇帝陛下旨意,前來勘察耽羅馬場的情形。” “又來索要馬匹?”那漢人憤然對兩個同伴嘀嘀咕咕起來道。 “他們說的是高麗話?”老六輕聲問道。 “不是,是蒙古話。”林密道。 “調(diào)調(diào)好像啊?!崩纤囊驳溃骸拔叶挤植怀鰜??!?/br> “不光人串種,話也串味兒了唄?!崩先秃苡幸娊獾馈?/br> …… 一番商議之后,那個蒙古人阿巴阿巴說了幾句。 “我們的馬,是給大元皇帝養(yǎng)的,不是給大明皇帝養(yǎng)的。”那漢人將蒙古話翻譯一遍。 雖然已經(jīng)山窮水盡了,那牧胡依然神態(tài)傲然,口氣不減當(dāng)年。 高麗人最看不得這個。我都換了爹了,你還用爹的口氣跟我說話?那我這爹不白換了? 那樸國昌便惡狠狠呵斥道:“不尊奉大明的皇帝,就是死罪!來人把他們拿下!” “慢著!”蔡斌卻斷喝一聲,冷冷對那樸萬戶道:“大明的使者在跟大元的遺民說話,區(qū)區(qū)高麗人什么檔次?也敢擱這兒插話?” 樸萬戶的臉登時漲得通紅,旋即給自己一耳光,欠身道:“是是,下官失言了?!?/br> 那‘牧胡’和耽羅人聽了翻譯,卻齊齊眼前一亮。 “如今大元氣數(shù)已盡,天命我大明代之,蒙古、色目人大都已順應(yīng)天命,內(nèi)附為我大明子民?;噬嫌泻蒙?,皆與華夏之人撫養(yǎng)無異。”林密跟老三商量一番,便對三人宣布道: “本官也是可憐你們孤忠海外,若不歸順大明,只有死路一條。這才決定為你們謀條生路,愿不愿意歸順大明,你們好好考慮考慮吧?!?/br> “……”那漢人將這番話翻譯給兩人,三人的表情皆豐富起來,嘰哩哇啦好像還吵起來了。 “你們好好考慮考慮吧,如有興趣,我們的船返程時會再來一趟,到時候再答復(fù)吧?!绷置艹谅曊f完,就要撥馬返回。 “不用了,我們現(xiàn)在就答應(yīng),我們同意歸順。”那個漢人卻拉住他的韁繩,激動道。 “你能代表他倆?”林密狐疑的看他一眼。 那個漢人點點頭,又對兩人嗚路哇啦說一通,那兩人便干脆利索的跪地磕頭。 哥兒幾個都驚呆了,明明剛才還那么倨傲的,這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也太快了吧。 便聽那漢人語氣平淡道: “去歲,高麗崔瑩率兩萬大軍攻打耽羅,高麗人殺了我們整整三千人!三千人中,大半都是牧胡和耽羅人。 “我告訴他們,我們已經(jīng)走投無路,不投降大明,就得投降高麗人,還需要猶豫該選哪個么?” “確實沒必要猶豫?!绷置艹谅暤溃骸昂?,你們現(xiàn)在就可以派個人跟我們走,待我們回國后,自會安排他面圣。到時候聽皇上如何安排你們的將來?!?/br> “好?!蹦菨h人點點頭,指著那個‘殺馬特’,低聲對林主簿道:“他是星主的兒子高鐵,就讓他跟你們?nèi)グ?。?/br> “可以?!绷置芪⑽㈩h首,轉(zhuǎn)頭對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樸萬戶道: “你都聽到了,這些耽羅軍民總管府的遺民,已經(jīng)歸順大明。自即日起,他們便是我大明的子民了,爾等高麗人必須立即停止一切敵對行動,不得有任何傷害天朝子民的舉動,否則就等著天朝降下雷霆之怒吧!” “唉,是是?!睒銍凉M心不忿,卻也只能點頭應(yīng)下。 …… 其實使團(tuán)并沒有受降的權(quán)力,但有幾位殿下做主,蔡千戶和林主事有什么不敢應(yīng)承的。 而且日后史書上,少不了他倆的光輝一筆——‘洪武九年,蔡斌林密使高麗,經(jīng)耽羅,受降元遺民萬余,耽羅始?xì)w大明?!?/br> 就沖這幾句,兩人便干勁滿滿,與三人擊掌盟誓后,就照楚王殿下的意思,直接進(jìn)城清點戶口和馬匹。 沒想到的是,這群難民似的‘牧胡’,居然有十分清晰的賬目,戶籍冊也清清楚楚,省了他們好一番功夫。 那叫鄭聞的漢人告訴他們:“這是因為軍民總管府和太仆寺的卷宗案牘,都被我們保留了下來,而且還在按時更新記錄?!?/br> “你們都快被趕盡殺絕了,還管這些案牘作甚?”老三不可思議的問道。 “只有堅持這樣做,我們才不會忘記自己是誰?!编嵚劺硭?dāng)然道:“而且將來我們被趕盡殺絕后,如果沒有這些檔案留下來,誰又知道我們的存在呢?” 使團(tuán)眾人聞言,不由神情一肅。 “你們想的沒錯,高麗人一定會把你們存在的證據(jù),消滅的一干二凈。”老六深以為然道:“然后說這里從來便是他們的?!?/br> 這也是他堅持要第一時間清點人數(shù)和馬匹的原因,如果現(xiàn)在不掌握一個大致的數(shù)字,回頭等使團(tuán)一離開,高麗人肯定會第一時間全力消滅這些‘牧胡’,同時將馬匹統(tǒng)統(tǒng)轉(zhuǎn)移走的。 這種缺德事兒,他們一定能干得出來。 最終清點得知,耽羅島上,不肯歸附高麗的‘牧胡’和耽羅土著,共計兩萬七千人。 也就是說,十分之一的牧胡和土著,死在了抵抗高麗入侵的戰(zhàn)場上。而且都是青壯年。 如果這不算血海深仇,還有什么算血海深仇? 此外,牧胡一共飼養(yǎng)馬匹兩萬余匹。最高峰時,這個數(shù)字是五萬匹。但元末以來,島上的條件每況愈下,又經(jīng)過高麗人的掠奪,還能余下這么多馬匹,已經(jīng)難能可貴了。 做完了這一切,使團(tuán)才返回了耽羅城。 這時補(bǔ)給也已經(jīng)完畢,蔡千戶再次嚴(yán)厲警告了樸萬戶,讓他不要打歪主意,這才率眾返回封舟,駛離了耽羅港…… 第二七六章 留學(xué)生 封舟一離開耽羅港,晉王殿下又開始暈船了…… 老三就一直吐啊吐,把在島上吃的東西全都還了回去,還是吐得死去活來。萬般無奈之下,只好讓老四再把自己吊起來。 “這可是你要求的,不是俺要吊你的。”對這種要求,老四自然樂得滿足?!昂簜儯?!” 他手下的羽林衛(wèi)便喊著號子,將老三重新吊上了桅桿。 也不知是什么原理,這一吊上去,就不暈了…… 于是,接下來的航程,老三除了解手,就連吃飯睡覺都吊在桅桿上頭。 就這樣在海上晃晃悠悠了兩天,老三終于重新看到了陸地。 “這就是高麗了吧?哈哈哈,我終于可以回到陸地了。”晉王殿下興奮的胡言亂語起來: “這輩子誰再讓我坐船出海,我就日他大爺!” 但還沒高興多會兒,老四告訴他個悲催的消息道: “你先別急著下來,我問過船老大了,還得再開五天船,才能靠岸。” “呃……”老三登時蔫成了霜打的茄子,好一會兒他才徒勞的吆喝道: “放我下來,我要走陸路,我死也不想坐船了……” “不行,要按計劃航行?!崩纤牧x正辭嚴(yán)的拒絕了。 …… 于是封舟沿著稀碎的海岸線又走了五天,老三都快被風(fēng)干了,終于抵達(dá)了高麗京畿附近的禮成港。 這里也是整個高麗最大的港口,從宋朝起,高麗貢使都由此出發(fā),橫渡海洋,前往中國的。 然而跟在耽羅港不同,兩艘封舟的抵達(dá),并未引起什么sao動。 讓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禮成港碼頭上,居然已經(jīng)擺好了儀仗禮樂,有高麗大臣前來迎接。 “看來那樸萬戶已經(jīng)把咱們的行蹤稟報上去了?!崩纤某谅暤?。 “嗯,正常?!崩先K于重新回到甲板,躺在擔(dān)架一邊接受老五體檢,一邊還不住嘴道: “哪怕等咱們離開耽羅后,晚一天派出信使,在半島的最南端,全羅道登陸,走陸路快馬加鞭,自然能先于咱們好幾天,把消息傳到開城?!?/br> “三哥放心吧,你身體沒事?!崩衔鍣z查完畢,跟老六一起扶著他下地緩緩行走。晉王殿下在桅桿上吊久了,都不會走道了…… …… 禮成港是個深水港,封舟可以直接靠岸。 船靠上碼頭后,便有高麗士兵搭上船梯,穿著宋朝樣式官袍的高麗官員,滿臉笑容的上船迎接。 看著他們頭上戴的直角幞頭,身上穿的圓領(lǐng)大袖、紫色或者緋色官袍,還有腰間的魚袋。老三一陣火大,罵道:“他媽的,高麗人不要臉,偷我們的耽羅,還偷我們宋朝的官服!” “那可不,那可是他們的種族天賦?!崩狭钜詾槿坏?。 “下官天朝進(jìn)士、高麗門下舍人,金濤拜見天朝上使!”為首的紫袍官員,率眾向兩位使者深深施禮。 “下官謹(jǐn)代表王上和都堂,萬分歡迎上使蒞臨訓(xùn)教!”金濤的漢語說的字正腔圓,還是地道的南京官話。 “金舍人免禮平身?!绷置芴摲鲆话?,又好氣問道:你是元朝的進(jìn)士,還是我大明的進(jìn)士?” “自然是大明的。”金濤微笑答道,言談舉止、雍容有度,顯然回來就做了大官。 “他是洪武四年的進(jìn)士。”老六忽然插嘴道:“當(dāng)時金舍人以‘不通華言且親老’為由,謝絕了朝廷的官職。沒想到這中國話說得比我都好。” “是是是,這位小大人竟知道區(qū)區(qū)在下?”金濤被戳穿了借口,非但不著惱,反而十分欣喜道:“當(dāng)年下官華語確實不好,所以才知恥而后勇,回來后苦練成現(xiàn)在這樣的?!?/br> 說著他朝南面跪地叩首,感情豐沛的落淚道:“皇上不以為忤,答應(yīng)了藩國小臣的非分之情。還‘厚給道里費,遣舟送還’,臣銘感五內(nèi),日夜思念皇上?,F(xiàn)在臣的華語已經(jīng)流利,若有幸再回南京,臣愿意侍奉皇上一生?。 ?/br> 別說,金濤這一番做作,馬上拉近了兩邊的關(guān)系。 兩位天朝使者也一改,對旁人那種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與他平等交談起來。 當(dāng)然主要還是因為,他中過大明的進(jìn)士。雖然朝廷停了科舉,但進(jìn)士老爺,哪怕是外籍的,都是很受朝野尊敬的。